读者是我暗恋对象(9)

字字慷锵有力,话语间又带着些讽刺的意味。

讲台下寂静无声,小韭菜们个个都直着身板听台上的老师讲话。成月不知道他人的感受如何,她只觉得兴奋。

危灿老师又巡视了一圈教室,开口问:“今天是谁?”

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站了起来:“我。”他说着就往讲台的方向走,最后拿着手机站在了讲台上,他先鞠了一躬,说:“我所朗诵的这首诗只代表我的观点。”成月觉得好奇,她看到危灿老师微微扬起嘴角。

男生开始朗诵:

“孩子们不会想到老,

当然新鲜的生命连死亡也不会相信。

青年人也没工夫去想老,

炽烈的火焰不可能理解灰烬。

……

我很平凡,不可能活得无愧无悔,

我很普通,也不敢奢望猎取功名。

……

我将依然豪迈,依然乐观,

只是思想变得大海般深沉。

……

假如有一天,

我被后人挤出这人间世界,那么高山是我的坟茔,

河流是我的笑声,

在人类高尚者的丰碑上,

一定会找见我的姓名。”

男生的声音有些小,说话又有些含糊不清,成月听不太完整,老实说,这并不算是一次很好的朗诵,但成月却看到危灿老师仍然微微笑着,她问这个男生:“你知道这首诗是谁写的吗?”男生摇摇头,危灿老师接着说:“是周涛先生。”男生微微点头,停了一会儿,走下讲台。

成月后来才明白危灿老师这笑容的意义,她听某位学姐说,危灿老师和周涛先生是很好的朋友。

危灿老师走到讲台的桌子后,开始讲课。她没有讲中国现当代文学史教材上的任何内容,她讲的是戏剧,是上世纪各个时期的剧场,她讲各个剧场的结构,舞台的设置,台唇的设置,以及舞台基础设施的建设,还有自己的一些见闻,而这正是成月想要的。

危灿老师讲到观众席时,讲了有关剧场的一个故事:“有一年,美国纽约上演古典名剧<<奥赛罗>>,演员们在台上的表演得惟妙惟肖,观众们全神贯注地看演出。人们随着剧情的发展时而愤怒,时而赞赏,时而叹息。这次演出中扮演大反派的是美国的一个著名演员,他把反派的卑鄙阴险揭露得淋漓尽致,观众无不恨之入骨。当演到这个演出的最高潮片段时,也就是主角听信了反派的谗言,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妻子时,台下一位军官火冒三丈,并且迅速拔出□□,“乒”的一声击中了这个著名演员,演员当即身亡。当军官意识过来自己杀了著名演员时立刻掏出□□给了自己一枪。”

讲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语气似乎有些骄傲得意,又或许是赞赏:“后来,人们把这两名死者埋在一起,立了一块碑,碑上刻着:最好的演员与最好的观众。”她接着说:“如果我是那个演员,我会欣然接受这种死法。”

成月点点头,她明白,这个演员是为了自己所热爱的事业而死,他意外死去是因为他演得太好,这未尝不是对他演技的一种肯定。如果她写的文字能够让人读了之后感慨万千,她会觉得很幸福,可惜现在还不够。

危灿老师讲课表面上看似乎毫无逻辑,但其实只要仔细一听,就会觉得她所讲述的东西联系紧密,她是为这堂课好好准备了的。

她后来又讲到她在N大的时候,曾经坐火车到京都看剧,她说:“那时候大家每周的闲暇时间要么是到书店借有关戏剧的书看——我们专业的书太贵啦,只能到书店借着看。要么是坐几个小时火车去京都看剧。那个时候啊——”

成月没有看危灿老师的神情,但她觉得老师应该是在微笑着,老师以一种怀念的语气说:“我有一次去看剧,我们学校的几个本科的女孩子刚好和我看同一场剧,她们买的是后面的座位,离舞台远,但又很想好好看剧,而前面的座位呢,有时又没人坐,她们就先到前面看,等座位的主人回来之后她们再到后面,寻找别的空的座位。”老师顿了顿,语气中的笑意加深:“我就问她们,不觉得很丢脸么。她们对我一笑,说:‘丢什么脸呀,他们又不认识我们,我们看得开心就好。再说,前面的座位空着也是浪费,还不如好好利用资源呢。’”

成月仰着脸,也微笑着看向讲台上的危灿老师,眼睛亮亮的。她能想象出那几个洒脱的女孩子,她们笑着说:“我们看得开心就好。”

……

“你们以为舞台上对整个舞台最熟悉的是那些主演吗?”危灿老师突然问,她的眼里满是讥诮,但她显然没想着让他们回答:“我告诉你们,不是的。对整个舞台最熟悉的,通常是那些打杂的人员,是那些跑龙套的人员,他们要对舞台上的一切熟悉,要让自己变得足够有用。”

成月想起钟寻,他所面临的演出,会是什么样的呢?

第8章 旁听(下)

但容不得她多想,危灿老师接下来的话听得她冷汗直流。

危灿老师讲到老舍的作品,讲到人性。她说:“假如现在正在地震,而我们在上课,我作为一名老师,一定会让你们先离开这间教室,最后我再走。但——”她的话慷锵有力:“假如我的女儿正在教室后听课,而现在发生了地震。那我就算是踩着你们所有人的尸首,也一定要把我的女儿救出去。”

她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继而万分笃定地说:“这就是人性,人性是经不住考验的。当然,我并不否认那些道德模范的存在,但除了很少的真正高尚的人,我们绝大多数人,面对这样威胁自己或自己至亲的事所作出的行为,只是我们的一个选择。”她顿了顿,又说:“你不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评价我。文学作品也是这样,它们只有功能的不同,没有价值的高低。”

满满腾腾都是杀气,很真实。

成月低头把这段话记在了稿纸上,她习惯把自己觉得应该记的东西记在纸上,在写的过程中她悄悄看了看四周,发现大家要么在低头假装看教材要么在像她一样记东西,大概是不敢看向讲台吧。

“叮铃铃——”下课了。

教室里的气压终于逐渐升高,危灿老师说了句“下课”就走出了教室。但她走后教室里还是没有多少人说话。

成月从桌子里拿出了手机,开机——她上课的时候习惯把手机关机。刚开机就收到了钟寻的微信消息:

“为什么老师不让旁听?大学老师应该都让旁听的吧。”

成月低头打字:“已经成功旁听到了,因为这位老师怕外班的学生给引来麻烦吧。”她想了想,犹豫了一下,继续打:“她上课的时候讲了很多有关戏剧的内容,比如各个时期的剧场,舞台基础设施的建设什么的。而且,她真的尖锐而真实,听她的课简直是一种享受。”

钟寻不一会儿就回复:“那真的挺好的。”

“你跟组怎么样?”成月接着打字。

“挺好的,我今天刚回学校,真的挺累,但跟着学长学姐们能学到很多东西,比如布景、灯光等等,总之还挺有意义的。”

“那就好,那你好好休息吧。”成月原本准备问问他跟组的细节,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她退出她和钟寻的聊天窗口,看了下朋友圈,成月并不怎么玩朋友圈,事实上,如果不是上了大学,她连微信也不会下。朋友圈里,钟寻发了张图片,图片里是京都的某个标志性建筑,建筑高空中的云刚好消散,看上去有点拨云见日的意味。

正当她想细看的时候,“叮铃铃——”上课了,成月赶紧把手机关机放进桌子里,挺直腰板等危灿老师来。

这节课,危灿老师倒是讲了文学作品,是《雷雨》,不过她仍然从戏剧方面讲起,讲《雷雨》的舞台。她先向他们展示了一张图:“这是《雷雨》第一次演出时的舞台,你们看完之后,感觉怎么样?”

小韭菜们终于抬起头,直着身板看前面的幻灯片。成月看得格外认真,她看到的是一张有些混乱的图片,这个舞台有些狭小,舞台上桌子椅子等各种道具堆在一起。

危灿老师问他们:“你们看到了什么?”

没有人回答。

“压抑,狭小,混乱。”成月轻声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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