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没人想在异乡找寻温暖的。
听完《难忘今宵》,春晚就算是结束了。成月把笔记本电脑放在温盏腿上,拿起了桌子上的手机。
手机屏幕一亮,成月看到了钟寻的消息,他给她发了个红包,后面附上一句:“新的一年也要平平安安开开心心的。”
成月眉眼弯了弯,回复:“你也是。”
夜色渐浓,成月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
没来由的,她突然想起前年除夕夜时家里的那场闹剧。
那天晚上,她父亲和母亲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又吵了架,她窝在自己的屋子里看手机,习惯性地将他们的吵架声当做背景音乐。
没过多久,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大,中间还夹杂着弟弟的哭声。弟弟哭着来找她,脸上湿漉漉的,说:“姐,你去看看吧,咱妈拿着菜刀要砍咱爸。”
她这才慌了神,脸上却还不动声色,翻身下床到了院子里。
母亲手里果真拿着把菜刀,她把刀刃对准自己的脖子,冲面前的男人喊:“你不是一直嫌我干这不行干那也不行吗?好,我不是你们家的人,你把我杀了吧,把我杀了咱们都清净。”
已经近乎癫狂。
父亲一副不想理她的样子,语气平静地对她说:“你别闹了行不行。”
母亲把刀放下,成月松了口气,却又看到母亲把刀柄往父亲手里直塞:“你杀了我行不行!”
父亲避了几次避不了,最后拿起菜刀,把菜刀扔到院子里,又推了推面前的女人。
却没想到母亲没站稳,又或许是父亲手劲太大,她一头从走廊上栽到院子里。
成月跑过去想要拉她时,看到了母亲脸上流着的一行清泪。她愣了愣,突然想到,母亲有好几次和她说,她还当姑娘的时候,原本有两家人想要她,一家是离家近的成月父亲家,另一家则是离家远的镇上一家。
母亲还说过,她当年在庄里出了名的漂亮。成月看母亲年少时的照片,看到的是一个清瘦的姑娘,她很有民国时才女的气质,身穿一件白色的上衣,打着把伞朝镜头浅浅笑着。
她那时就想,那一定不是母亲,如果是,那那个温婉的姑娘,到底是经过了怎样的事,才会变成如今这样一个女人。
母亲却从地上爬起来,仿若发了疯似的,捡起地上的菜刀,往门外冲。父亲赶忙去拦,成月也冲上前,好不容易把大门关上,帮着父亲把母亲手上的刀夺下来,混乱中,母亲却给了父亲一刀,往头上。
——还好是用刀柄。
父亲捂着头坐在地上,母亲愣住了,又低下身子用手往他头上抹了抹,似乎是看有没有血。
成月问父亲:“怎么样?”
父亲晃了晃头,冲她说:“我没事。”又摇晃着站起来。
弟弟始终在张着嘴哀嚎着,门外的狗也一直在不安地叫。
那场闹剧就以一个女人给一个男人的一刀结尾。
男人和女人,而不是母亲和父亲。成月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脑子里对他们的描述变成了这样的词。
成月翻了个身子,又往被窝里钻了钻,强行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最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她又做起了小时候的一个梦,梦里她还是小时候的自己,她站在家门前的坡中央,母亲在坡顶,父亲在坡下,母亲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举了个和路同宽的石头,往坡下扔。
石头快速从坡上滚过,碾过成月的身体,一遍又一遍,撕心裂肺地疼。
第二天早上醒来,成月记忆犹新,真是个不愉快的梦。
但,她看着窗外灰白色的天空,天正在破晓,以后的日子应该也会越来越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贫贱夫妻百事哀。
第37章 完结
成月找了个家教带,她教一个六年级的小姑娘语文和英语,小姑娘倒也还算听话,只是正赶上贪玩的年纪,学一会儿就嚷嚷着要画画。
她喜欢画画,并说她以后一定要当个画家,那是她的梦想。
成月看着她那双乌溜溜的眼睛,不好多说什么,最后和她约定,如果完成了规定的任务,她就和她一起画画。
小姑娘很开心。
过了年,因为赶上疫情严重,学校也推迟了上学时间。成月倒乐得不被管束,平日里仍然和温盏窝在屋子里自习,闲下来的时候就和钟寻聊天。
她教的小姑娘也渐渐和她熟悉,有时候谈起自己的梦想,小姑娘总是一副笃定的语气。
好像未来一定是她想的那样,或许还要更好。
成月跟着小姑娘重拾了画画这一爱好,小时候她有一段时间沉迷于画画,也曾想着用图画来展示她看到的世界,但最后她还是选择了文字。
过年窝在出租屋里的日子很安稳,但想起疫情,成月仍然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不过政府已经出台相关措施,专家也在研制药物,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成月趁着这些日子空闲,把专业书又翻了一遍,把历年真题也做了一遍,心里慢慢踏实下来。
她从未觉得未来离她这样近过,她期待却又恐慌未来。
温盏倒是不紧不慢的,有时她甚至还要在床上瘫几天刷视频。
又过了两个月,天气渐渐回暖,时州重新有了些绿意,疫情已经步入尾声。
各大高校早就已经开学,街上仍然有不少人戴着口罩。学校里的活动陆陆续续开展着,一切都在复苏。
只是可惜了那些在疫情中死去的人们。
学工办的老师们又恢复了往日的面孔,客气却不容拒绝地安排成月他们去做事,大都是一些无聊又费时的事。熟识的老师又安排给她一个课题,成月推阻不得,整日在校园里奔波。
学弟学妹们用清澈的眼神看着她,成月不好意思安排他们去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只能尽力让他们跟着自己学点东西。
温盏仍然安安静静在准备考研,成月有时路过某间空教室看到她,看着她低头认真读书的样子,会有些羡慕。
但她想试试另一条路。
到了五六月份,天渐渐热起来,就没多少人记得颇有些兵荒马乱的年初了。
人们继续为前途奔波,人都是往前看的。
成月忙得焦头烂额,她在报名参加各大高校夏令营。有时候夜里做梦,她都能紧张得突然惊醒。她从来不是那种能够站在台上侃侃而谈的人。
倒是钟寻闲了一些,总是和她打电话聊天,帮她打听各种信息。
钟寻不准备考研,他跟着某位老师在剧团里工作,前途好像并不像成月那样未卜。
到了七八月份,就是往各大高校奔波的时候了。期间她和钟寻在京都见了一面。
那时她正在参加京都某个高校的夏令营,抽空和钟寻一起出去。
她仍然紧张,仍然不自信,害怕自己会失败。好像同两年前没什么区别,但又有些不一样了。
钟寻在一旁走着,安静地听她说她那些顾虑,却给了她一个拥抱,轻轻说了声加油。
成月被他抱在怀里,心渐渐安定下来。
然后回到人群里,踏上了往南方的某个高校去的火车。
她的确长了不少见识,夏令营里有太多大牛,随便拿出一个人的履历表都足以让她惊讶一整天。但她所结识的大多数人,仍然是那些好像成就并不怎么突出,却很努力,让人觉得温暖的人。
她从来没有妄想过成为一个很厉害的人,只要能让自己活得舒服就够了。
再然后,她拿到了几个学校的优秀营员,以及心仪学校的offer。
一切顺利得让人不敢想象,但成月知道,这些都不算什么。
她回到学校,继续做老师们安排给她的事,九月份末就要公布保研资格,老师们常常以此为由,让她帮忙做事。好像如果不做,到时候他们就不会选她。
身边的同学都用羡慕的眼光看着她,好像她一定能被保走一样,她的头更低了。宿舍里的白玉音和樊星雨有时会对她冷嘲热讽,成月看着她们,却觉得能够理解。
但她们并不理解她的处境。
保研资格结果出来的那天,成月并没有看到群里的通知,她先是走在路上,看到温盏对她欲言又止,又叹了口气。
她的心沉了沉,看了手机上的通知,径直往院长办公室走去。
一路上她心中就只有两个字,果然,果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