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入秋
天渐渐冷了下来,成月翻出柜子里的加厚卫衣,想了想,把棉衣棉裤也拿了出来。她站在阳台看窗外光秃秃的银杏树,突然有一种岁月荏苒之感。
又到了穿棉衣棉裤的季节。
她最近除了跟着某位老师做课题,还在搜集夏令营的相关信息。看到在京都的高校时,她的目光总要多停顿几秒。
“成月,你考研到底想报考那所学校啊?”从白玉音粉色的床帘里传出了她那甜腻的嗓音。
“还没想好呢。”成月淡淡地回应,把棉衣棉裤挂好,然后继续坐在电脑前,打开文档奋战。
白玉音不甘心,终于从床帘里探出头来再问:“不可能吧?你肯定想好了,都这么晚了。”她说着笑盈盈地看着成月。
白玉音相貌普通,但胜在素净,又自带一种江南女子的温婉气质,所以在她们班里人缘一向很好,即便做什么错事,大家也是一笑了之。
“真没想好呢。”成月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眼睛却始终没离开自己面前的屏幕。
“哦,好吧。”白玉音收敛了笑意,又坐回了床帘里。她从大一开学以来,就一直坐在帘子里,哪怕平时樊星雨在宿舍里如何哭闹,她也不会出来看一眼。
久而久之,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樊星雨也不会找她了。
不过她在宿舍里不怎么说话,这样倒挺清净,成月和她单独在宿舍里时就跟没人一样。
没过多久,宿舍里另一位舍友回来了,把东西扔在桌子上,慢吞吞地爬上了床。
成月皱起了眉头。
果然,这位室友在床上躺平之后,没过一会儿,某部电视剧的台词声就传入了成月耳朵里,其中还夹杂着她的哈哈大笑声。
成月没多说什么,站起身稍微收拾了一下,就背着电脑包出了宿舍。
临近冬天,时州的天好像更高更蓝了,天上的云少了许多,让人觉得心情都舒畅起来。街上落满了银杏叶,金黄的,枯黄的,堆积在一起,好像怎么也扫不完似的。
路上有些学生抱着些书低头步履匆匆地走着,也有些人拉着姐妹找了一处好的取景地,站在簌簌落下的银杏叶间摆pose,在镜头里笑得灿烂。
如此秋色,不可辜负。
成月默默掏出手机,对着一棵蓝天下金黄的银杏树拍了好久,才终于拍出一张自认为好看的照片,发给了钟寻。
她拎着电脑包站在路边,对着手机上自己的作品绽放出了一个愉悦的笑容。
“走在路上还看手机啊,”成月被这声突然的感叹惊得收敛了笑意,抬起头一看,原来是个打扮得挺绅士的老大爷,老人一副“这世界越来越坏了”的神情,打量了她一会儿,最后目光定格在她手上的手机上,摇头叹息:“现在的年轻人,哎。”
“啊,不是不是。”成月立马想为“现在的年轻人”正名,但“不是不是”了许久,她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只好摸摸鼻子,默默收起手机,继续拎着电脑包走向教学楼。
教学楼里总有些人坐在那里,有的看着看着书就拿出了手机,有的则一直专心致志地做自己的事。
成月进了一间没有课的教室,她刚走过第一排,就被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女孩子吸引了目光,她在认真地练字,低头一笔一划地写着字,乌黑的长发垂落在肩头。
成月默默看了一会儿,莫名对她生出几分好感。她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坐下,把电脑拿出来,开机,继续开始修改论文。
不得不说,创作的过程很享受,但修文的过程就像是把已经吃过的馒头再细细咀嚼一遍一样,实在算不上是什么享受的过程。
又细细地看了好几遍论文,确认她已经把这篇论文改到她能力的极限之后,成月揉了揉眼睛,终于把目光从屏幕上移开,落在窗外的树上。远眺了一会儿,她才把第N次改好的论文发给老师。
她已经尽力了,接下来只能靠老师来给她提出一些建议,让这篇论文的水平再有所提升了。
关上电脑,她从书包里拿出专业书和笔记本,继续细细看着。途中她瞥了坐在前面的女孩一眼,女孩仍然在练字,笔尖在纸面上摩挲,发出沙沙的声音。
成月犹豫了一会儿,最终也不太好意思走上前去和女孩搭话。
看完论文,再看专业书就觉得格外顺眼了,成月少有的觉得他们的修辞学教材是如此的有趣,并且情不自禁地沉浸在其中。等到下课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成月抬头一看,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该去吃饭了。
成月背好电脑包,起身去吃饭。到了食堂里,点好饭坐在座位上,她拿出手机,看到钟寻给她发了条短信。
准确地说,是一张照片,照片里钟寻正在秋天的阳光下站在教学楼的走廊里,朝着镜头微笑。
多年前的某个秋日,成月应当见过这一幕,只不过那时她跟在钟寻身后,像一只快要逃窜的小动物那样,鬼鬼祟祟地想要偷窥人间。
成月默默点了保存。
看来京都那边今天也是个好天。
到了大三,钟寻更加忙碌了,除了拍日常的那些片子,他也在搜寻更多与工作相关的信息,成月看他已经在朋友圈里转发过好几次短片拍摄的广告海报了,以前虽然也有,但总没有现在这么频繁。
他和成月的联系相应的少了很多,但只要成月一打电话过去,他还是会立马接,可成月能听出他话语里透露出的疲惫。
他太累了,成月想尽量不打扰他。
事实上,成月每天也被各种事项压得喘不过气来,除了关注保研相关信息,她还在准备考研,她的考研战线拉得很长,从大一开始她就在关注考研的相关信息,平时除了上课的内容,她还在自学考研的相关内容。
不过,今年春天的时候,她的目标才渐渐定下来。
她知道考研战线不能拉得太长,但是没有办法。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在这个学校,即便她是专业第二,她也有可能保不出去。
大一的时候,她认识一位学姐,学姐很优秀,本科大三就发了一个核心期刊,英语六级全院第一,学生工作这方面做得也很不错,成月和她有过一些接触,虽然只是点头之交,但也算认识。
但是有一天下午,成月却见证了算是学姐人生中最狼狈的时刻,自此以后她们之间的关系变得特别。
那天下午上完课,成月照常在教学楼的空教室里坐了一下午肝文学评论,等到快吃饭了才出去,然后,她就看到学姐在教学楼旁的花坛旁,哭得眼睛红红的,妆都花了,大概是觉得丢人,面对着花坛哭,也不敢哭得太大声。
成月看到学姐时先是愣了一下,以往学姐出现在她身边时,总是自信大方的,她从未见过学姐如此失态的样子。
此时刚刚下课,正是教学楼前人潮涌动的时刻,学生们拥挤着从教学楼里走出来,看到学姐在哭时,都只是诧异地看了一眼,然后又谈笑着走开了。
成月在花坛前的台阶上站了一会儿,把书包放下来,从里面掏出了卫生纸,又犹豫了一会儿,才走上前把卫生纸往学姐跟前递了递。
学姐看到眼前的卫生纸,哭声顿了顿,抬起头看了成月一眼,才接过纸,轻轻说了声谢谢。
成月看着学姐擦了擦脸上的泪,又看她扭捏了一会儿,抬起头朝自己露出一个有些羞怯的笑容:“对不起,让你见笑了。”
“没有没有,”成月连忙摇头,把书包重新背好,整了整书包肩带,才有些迟疑地问:“学姐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学姐不说话了,怔怔地看着她,叹了口气,良久,看了看教学楼前越来越少的人,才说:“我们边走边说吧。”
成月就和学姐一起慢慢走着,走两步她看看学姐,学姐眼圈还红红的,但看样子已经冷静了下来。
她们走到路边一个小树林里,坐在长椅上。日光暗淡,变得有点冷。
“我保不了研了。”学姐低着头,突然说。
成月没说话,那时她还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不过也隐约懂得。
学姐轻轻笑了笑,笑着笑着又忍不住哽咽起来:“刚刚我去找院长,问他,为什么最后不是我,他们几个,有哪一个发了核心期刊,有哪一个六级成绩像我这样高,他最后只说了一句,你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