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digo
作者:E理科生
文案
#我和邻居哥哥的二三事#
炸毛男高中生攻X人很野的邻居哥哥受
内容标签: 强强 年下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蒲龄,宫野 ┃ 配角: ┃ 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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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漫长的夏季还没结束就开了学,学校抠的也不给开空调。
教室里含蓄的汗臭味和女生们偷偷在身上喷的廉价香水的味道纠缠在一起,蒲龄吸了一下鼻子,不动声色地用左手捂住了鼻子,另一只手攥着笔在笔记本上飞速地写着。
“好饿啊——”冯寒哀叹了一声,有气无力地趴在了桌上。
坐讲台上的老梁推推眼镜,抬头看了他一眼,开口道:“让你们记笔记,不是让你们在那儿坐着没事儿干等下课。”
冯寒叹口气,摸出笔开始老老实实记黑板上的东西。
这节政治课,黑板被老梁密密麻麻写满了一堆,全是考点。
文化,作为一种精神力量,能够在人们认识世界、改造世界的过程中转化为物质力量,对社会发展产生氵、
蒲龄胳膊被人撞得一歪,字没写好。
他转头看着冯寒。
冯寒一脸无辜:“你看我干嘛?”
蒲龄没说话,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继续撑着脑袋写自己的笔记。
冯寒吃痛地捂着腿,没敢出声。
“蒲龄!蒲龄!蒲龄!”冯寒在食堂里捡着人群间隙,像个猴儿似的溜到他身边,“你跑那么快干嘛,腿长了不起啊。”
“打饭。”
“我跟你一起吃午饭吧!”冯寒笑嘻嘻地说。
蒲龄瞥他一眼:“我要给衍哥带饭,回去吃。”
“你那个衍哥白吃你的呀?”冯寒问。
“没有。”蒲龄说。
“哦。”冯寒摸摸脑袋,一下子没了要说的话。
蒲龄觉得耳边清净不少。
他从书包里摸出饭盒,打了菜和饭,又把饭盒扣好,放回书包里。
“我走了。”蒲龄说。
“哦,哦。”冯寒没想到他还会和自己说个道别,不适应地眨了眨眼睛。
蒲龄出了校门口,沿着路边走。
这条路前不久在暑假里刚翻过新,还飘着一股水泥味。
蒲龄没能搞懂翻新这条老路的意义是什么,学校离家也就百来米的距离,走完这百来米,照样还是一个陈旧的世界。
路尽头有一串挤在一块儿的店铺。
老胡裁缝、四喜烟酒、小芳足浴和阿勇发屋。
店铺们的对面是一个挂着褪色横幅“羽绒服加工厂”的羽绒服加工厂。加工厂倒闭没倒闭蒲龄不清楚,但他刚搬过来的时候加工厂确实是放鞭炮开了业的。
蒲龄家在加工厂的后面,还得绕过一大片野菜地。
地里的菜多数是住在附近的老居民种的,用的是天然肥料,其味不堪说。
蒲龄刚走近,就听见一些笑声。
他抬起眼,看到一个人趴在地里,后背被几个女生用脚踩着。
被踩在地里的大概也是个女生,蒲龄看到了她身上衣服是粉色的。
那些女生脸也不生,都是一个学校的,经常一块儿在学校里招摇过市,蒲龄看到过好几次。
“喂!”其中一个女生冲他吹了声口哨,笑道,“你看什么看!”
蒲龄没理,也没打算管,后背被太阳烤得发疼,想就这么走过去。
“你好拽哦。”另一个女生用夸张的声音说。
然后她们就都大笑了起来。
“蒲龄!”有人喊道,“救救我!”
蒲龄低头,目光沿着那些女生的腿和鞋子往地里望去。
是一张并不陌生的脸。
胡媛。
路口第一家老胡裁缝店,店里裁缝师傅的女儿。
胡媛脸上有些淤青,头发凌乱,混合着汗水和泥土。
蒲龄从她的神情里只看出愤怒,没有害怕。
甚至刚那一声喊他的名字让他听起来也是咬牙切齿的。
蒲龄没作声,朝她走了过去。
他伸出手。
胡媛愣了一下,目光里除了怒意还有几分意外。
“你要插手管晏姐的事情?”有个女生尖声尖气地说。
刚吹口哨的那个女孩儿抱着臂,似笑非笑地歪头看他。
这个应该就是燕姐。
蒲龄想着,伸手把胡媛从泥地里拉了上来。
胡媛的手心里有一滩泥,蒲龄的手上也沾了些,他面无表情地把手在裤子上擦了擦。
胡媛的表情有点儿尴尬。
“你是她男朋友?”燕姐说。
蒲龄抬眼,对上燕姐挑衅的目光。
“不是。”
他绕开脏兮兮的胡媛,打算往家里走。
饭要凉了,衍哥会不高兴。
“不是你那么护着她?”燕姐挑了挑眉。
“还有事儿吗?”蒲龄转头看着燕姐。
燕姐没说话,蒲龄又看向胡媛。
胡媛左手抓着右手,快步跟上了他。
那些女生没再跟上来。
胡媛跟着蒲龄拐进了一条小巷子里,过了巷子,是一片居民区平房,和四合院差不多,有房东,胡媛和蒲龄都是这儿的租户。
正门是住这儿的人通用的一个门,不上锁,坏得也差不多了。
蒲龄推开门,住西户的秦婶儿正蹲在井边洗菜,抬头用古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蒲龄全当看不见,走了过去摸钥匙开自家的门。
“蒲龄,”在他进门前一秒胡媛叫住他,低声道,“谢,谢谢。”
蒲龄嗯了声。
老妈没在家,中午大概在织带厂吃了。
蒲龄上了二楼,打开阳台,爬上连着阳台一头的一条短走廊。
走廊另一边连着的是个朝南的小二层屋子的阳台。
阳台的墙壁很旧,被花花绿绿的各种不规则油彩图案覆盖满了,看不出之前的颜色。
蒲龄俯身,在阳台的窗子上敲了敲,没人应。
他在灰蒙蒙的窗子上摸了一下,企图从指尖摸出的道路中看清楚里边的情景。
还没等他把脸靠近,阳台门被人从里边用力地一拉,一双微眯起来的狭长眼睛探出来,不耐烦地看着他。
蒲龄站好:“午饭。”
宫野含糊地应了一声,揉了揉脑袋,回了屋。
蒲龄跟了进去。
屋里光线很暗,充满一整晚睡眠之后不健康的沉淀空气,夹杂着些许油漆味儿,比外边还热。
蒲龄皱了皱眉头,把书包扔在床边的沙发上,起身去拉开了窗帘和窗户。
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
好多了。
宫野叼着牙刷,从挤在衣柜和开放式厨房之间的狭小卫生间里走出来,照了照卫生间对面墙上的镜子,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千页豆腐,番茄炒蛋,土豆丝。”蒲龄把两个饭盒放到茶几上。
“好素。”宫野走过来,把茶几上胡乱散着的几张白纸揉成团扔到一边。
蒲龄刚才就看到白纸上的画儿了,颜色很杂,乱七八糟的,他也看不太懂,应该是宫野画的。
他没说话,去厨房拿了两双筷子。
蒲龄把筷子放到鼻子下边闻了闻,没有异味。思考了两秒,他还是拧开水龙头把筷子冲了一遍,然后抽了张餐巾纸,垫在给宫野拿的筷子的下面,打开自己的饭盒开始吃。
宫野洗完了脸,从卫生间里走出来,用套在手腕上的黑色皮筋把头发高高地扎起来,坐到蒲龄的旁边。
他在裤子口袋里摸了一阵,然后把摸出来的一卷纸币塞到蒲龄的书包里。
蒲龄抬头看他。
“这月的饭钱。”宫野说。
蒲龄点了点头,继续吃自己的。
宫野是房东的养子,所有人都喊他衍哥。
据说他被房东捡到的时候,随身裹着的小被子里放了张纸条,纸条上只有俩字儿,顾衍。
房东没肯给他用这个名字,自己起了一个。
捡来的,野生的,就叫野。
房东死掉的老公姓宫,他就叫宫野。
宫野比蒲龄大三岁,不上学,个子很高,浑身上下最有特点的是他那一头茂盛浓密的长发。他不剪,又嫌烦,经常拿塑料皮筋随便扎起一束,高高地翘在脑后,看起来很有性格的样子。
很有性格这话是冯寒说的,不是蒲龄说的。
蒲龄刚搬到这儿的时候六年级,到现在已经认识宫野五年多。
宫野这人很懒,厨房是摆设,如果不是要睡觉上厕所的话整个屋子都可以是摆设。
蒲龄从上初中开始就每天替他带饭,外加收拾屋子,以此可以获得一定的报酬。
蒲龄把书包拿过来放在腿上,翻出宫野藏进去的一卷钱,数了数,分出一卷塞回宫野口袋里。
“干嘛?”宫野吞了口饭,斜睨着他。
“多了。”蒲龄说。
宫野想把钱还给他,蒲龄按住他的手背。
“嘶。”宫野皱眉。
蒲龄松手,看到他手背上的一片淤青。
“又打架?”蒲龄看着他。
宫野放下筷子:“你管我。”
宫野不笑的时候脸上像是罩了一层寒气,他经常不笑。
他人就和名字一样,野气,暴躁,甚至还有那么点儿残忍。
蒲龄在这儿住了五年多,五年里宫野脸上身上没带伤的日子屈指可数。
宫野有个小团体,团体成员四五个,都是些和他一样整日没事干叼烟逛马路看谁不顺眼就上去把人揍一顿的性格青年。
哦,宫野还是有事儿干的,他住这儿,给他养母收租。
“我怎么敢。”蒲龄平静地说,收好饭盒要起身。
宫野皱眉道:“你才吃一半呢。”
蒲龄拉开门出去的前一刻转头道:“晚上不带饭了,你自个儿解决。”
“......”
小孩儿脾气还挺大。
宫野自嘲地笑了笑,从床上找着烟,点了一根,靠在阳台的窗边抽。
从这里能看到蒲龄。
蒲龄走得很快,消失在走廊尽头。
然后跳到自家的阳台上。
然后拉开阳台门进去了。
宫野随便扒拉了几口饭,把饭盒一盖,拿了晒在阳台上的球鞋去卫生间里刷。
晚上要出门,鞋还是得刷的。
鞋刷一半手机响了,他接起来,是罗英。
“在哪儿?”罗英那边是万年不变的麻将撞击麻将的哗啦声。
“在家。”宫野用脑袋和肩膀夹着手机,继续刷自己的鞋。
“来我家一趟,有好东西给你。”罗英笑着说。
宫野挂了电话,看着手里球鞋上发黄的鞋带,想了想还是给蒲龄打了过去。
嘟声嘟了六秒蒲龄才接,慢吞吞道:“干嘛。”
“放学回来帮我买两根儿鞋带。”宫野摸摸鼻子。
“没空。”蒲龄挂掉了电话。
宫野握着手机有点想笑,没忍住笑了。
宫野去了趟罗英家,敲半天门没人开。他叹口气,蹲在门口抽了半根烟才走开。
找到罗英是在家附近的棋牌室,最里面的房间。
罗英叼着烟,在四方桌上摸牌。
房间里烟熏雾缭的,还开着冷气,宫野差点儿以为自己进了天宫。
“幺鸡!”罗英对面一个头发稀疏花白的大爷喊道。
罗英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瞪他一眼:“瞎喊什么,看清楚点儿。”
大爷咯咯直笑:“小姐,不好意思。”
“喊他妈谁小姐呢!”罗英掐了烟骂道。
“......妈。”宫野走过去。
“你怎么来了呀?”罗英没好气道。
“问你自己。”宫野说。
“我不是说让你去家里边吗,”罗英随手又点了根烟,挨个翻看着自己的牌,“有人在。”
“没人,敲半天门了。”宫野说,俯身从一排麻将里捡了一个丢到桌子中间,“碰。”
几个牌友用埋怨的眼神看着他。
“好儿子。”罗英笑着摸了一下他的脸。
胡媛下午没来,蒲龄盯着她座位看了一会儿,低头写自己的作业。
“蒲龄。”班主任老于出现在门口,朝他招了一下手。
蒲龄从后门走了出去。
“胡媛怎么没来上课?也没给我请假?”老于和蔼地问。
“不知道。”蒲龄说。
“她不是和你住一块儿的吗?”老于笑着说。
“不熟,”蒲龄眯了一下眼睛,“还有事儿吗?”
老于愣了愣。
蒲龄转身回了教室。
午后的课很无聊,窗外的蝉鸣一声接着一声,听得人昏昏欲睡。
头顶的老式风扇缓慢地打着转,发出寂寞而单调的嘎吱声。
蒲龄撑着脑袋,左眼处于闭合状态,右眼勉强睁着,防止讲台上的历史老师随时可能飞过来的粉笔头。
身边的冯寒已经趴在桌子上昏睡了大半节课,粉笔头都不好使。
急促的下课铃像是救命信号,蒲龄打算一头栽下去睡死十分钟,肩膀突然被人推了一下。
“操。”他脾气不算好,皱眉闭上眼,没理。
“胡媛呢?”那人问。
蒲龄没应,肩膀又被推了一下。
“问你话呢。”那人说。
蒲龄睁眼:“她和我有关系吗?”
“你见没见过她?”吴冬样子看起来很急切。
“你女朋友,问我?”蒲龄看着他。
吴冬骂了一声,走了。
冯寒迷迷糊糊醒来,揉揉眼睛:“怎么回事儿啊?”
蒲龄没理他,又一头栽了下去。
睡到终于放学。
蒲龄把作业书本胡乱塞进书包,从后门走了出去。
吴冬靠在教室外的栏杆上看他。
“她不接我电话,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吴冬说,语气听起来挺着急。
蒲龄叹了口气:“她被揍了。”
吴冬一听眼睛都瞪圆了:“他妈谁......”
“几个女的,我不知道名字。”蒲龄打断他,又补充道,“只知道这些,别缠着我了。”
出了校门,太阳刚下山,还是很热。
蒲龄往校门两边开着的杂货店铺看了看,最后选择了一家看起来最大的走了进去。
“有,白鞋带儿吗?”蒲龄问老板。
“五元两条。”老板说。
“拿四条吧。”蒲龄递了张十块钱过去。
校门对面有个24小时药店,躲在两个竞争关系的文具店之间显得特别不起眼。
蒲龄拎着装鞋带的塑料袋,站在药店门口看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有点儿话想说的,给忘了。
☆、02
宫野跟在罗英身后,看着她摸出脖子上挂着的钥匙开门。
“在家啊怎么不在家啊,我刚出门打牌的时候他还午觉呢......”罗英嘟囔着。
一开门,宫野看见一个陌生男人打着赤膊坐在院子里吃西瓜。
“你在家怎么不给人开门啊?”罗英说。
男人没说话,一声不吭地吃自己的西瓜。
“他谁?”宫野皱眉。
“你爸。”罗英头也不回地往房间里走去。
宫野和男人对视了几秒,发现对方眼里都没什么善意。
罗英提着两袋红色大概是月饼之类的礼盒走出来,递给他:“你爸给的,见面礼。”
“就这好东西?”宫野说。
罗英瞪他:“拿着啊。”
宫野没接,勾了一下嘴角:“我上个爸给的东西还没吃完呢。”
“说什么呢你!”罗英把盒子的拉绳勾到他的小拇指上,“拿了就走!赶紧走!”
宫野回头又看了一眼那男的,这才慢慢地往门口走。
罗英出来送他。
“怎么回事儿啊你,”罗英拧了一下宫野的胳膊,“非得把我之前那些破事儿都抖出来?”
“你也知道以前你那些是破事儿?”宫野说。
“走!”罗英指着前面,没好气道,“还有这月房租别忘了给我收齐。”
宫野没说话,把礼盒往背上一甩,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了家,去楼下转了一圈,宫野发现宫河还没回来。
一整天的,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宫河是他弟,人称宫二,罗英的第二个养子。和他住一个小二层,他住楼上,宫河住楼下。
其实也算不上养子,罗英没那么多好心接二连三□□。宫河是罗英远方亲戚的小孩儿,才十五六岁。
小孩儿出身的地方太穷,说是来投靠罗英见见世面。
宫野不太能想明白,来这么一个地方能见什么世面。
不过是从一个井底到另一个井底罢了。
不能想明白的事情就不想,宫野觉得困了,午饭没吃饱,又被罗英折腾了,有点儿累。
他伸了个懒腰,回屋睡午觉。
醒来的时候差不多五六点,暗橙色的光线透过灰蒙蒙的玻璃窗斜照进来。
宫野睡出了一身热汗,迷迷糊糊地爬起来开电扇。
蒲龄该放学了。
他想着,眯着眼睛拿过扔在床上的衣服,从口袋里摸了根烟点上。
“贱货!”
楼下女人的骂声传了上来。
宫野皱了皱眉,用烟屁股也能想到是哪个女的。
“你,你好好,说话,”老胡结结巴巴地,看着秦婶儿,“有什么话,好好说,说。”
“你个结巴滚一边儿去!”秦婶儿的手指头都快指到他鼻子上去了。
蒲琴拍拍老胡的肩膀,示意他让开。
她抬起眼看着秦婶儿:“我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袋垃圾不是我扔到你家门口的。”
秦婶儿呸了一声:“你说我就信啊!”
蒲琴笑了笑:“那你要我怎么说?”
秦婶儿瞪了她一眼:“谁知道你个不要脸的背地里到底干什么缺德事儿!”
蒲琴点了点头道:“我干了什么缺德事儿,你说说。”
秦婶儿像是得到鼓励似的叉着腰骂起来:“个骚货每天在厂里浪来浪去专勾男人!谁不知道你是故意......”
砰的一声,南边楼上的阳台门被人一脚踹了开来。
秦婶儿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抬头去看。
“宫野!你丫有病啊!”
宫野靠在栏杆上,一小截烟灰从嘴上掉下来。
他眯着眼睛看了看下面,道:“我扔的。”
“什么?”秦婶儿懵了。
蒲琴和老胡也抬头看着他。
宫野被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叹了口气:“我说你门口的垃圾是我扔的。”
“你扔的?”秦婶儿瞬间就转移了目标,抬头对着他破口大骂起来,“哎我说你个小瘪三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啊!每天把垃圾丢在人家门口人家不用生活的是吧!门口走几步就是大垃圾桶你没眼睛啊没手没脚啊非得把垃圾扔我门口!你......”
“该交房租了婶儿。”宫野打断她。
“什么?”秦婶儿又懵了。
“我妈让我尽快。”宫野说。
“......”秦婶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骂骂咧咧地把门一摔进了屋。
宫野想笑,一低头愣住。
蒲龄背着书包站在门口,正抬头看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知道站了多久。
宫野挑了挑眉,朝他吹了声口哨,转身回了屋。
“儿子回来啦。”蒲琴笑着过去揽住他的肩膀。
蒲龄看了一眼秦婶儿紧闭的房门:“她又骂你了?”
“小事儿,”蒲琴轻声说着,又看了眼老胡,才对他道,“回去吧。”
蒲龄点了点头。
“一会儿就开饭,你饿的话桌上有我刚买的鸡蛋糕,很好吃的。”蒲琴系上围裙,进厨房之前转身对蒲龄说。
蒲龄扯了扯嘴角,拿了一个鸡蛋糕。
“妈。”他靠在厨房门边,看着蒲琴。
“嗯?”蒲琴回头道,“你今天没作业啊?”
“开学第一天,作业少,早在学校里写完了。”蒲龄说。
“作业写完了,”蒲琴弯腰在水池里洗番茄,“就上楼看书。”
“她今天为什么骂你?”蒲龄问。
“小孩儿别多管闲事。”蒲琴温和地说。
“我不是小孩儿了,我高二了妈。”蒲龄咬了口鸡蛋糕。
“看书去。”蒲琴抬了抬下巴。
蒲龄走过去,把剩下的鸡蛋糕塞进了蒲琴的嘴里。
蒲琴怔在那里。
“我不喜欢吃这个。”蒲龄恶作剧似的笑起来,转头拿起书包上楼去了。
“臭小孩儿。”蒲琴笑着骂了一声。
“还看呢,人都进门去了。”胡媛坐在门边,耳朵里塞着耳机。
“你跟我,说,说话?”老胡转头,挨着她在门槛上坐下,“你,今天,没,没去上课?”
“多管闲事,被骂得跟孙子似的开心了?”胡媛瞪他。
“这,怎,怎么是多管闲事。”老胡急得满头大汗,“邻里,邻居的,应该,多,多帮忙。”
“得了吧你!”胡媛一把揪掉耳机,站起来,气得眉头拧在一块儿,“反正你想好了,你敢娶那女的进门儿,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说,说什么,呢。”老胡脸红了。
“说的就是你!”胡媛骂道,“你敢给我找新妈我就死给你看!”
骂完胡媛就气鼓鼓地跑回了屋,剩老胡一人在原地苦恼得直捂脑袋。
蒲龄趴在走廊的栏杆上看了一会儿,等老胡也进了屋之后他才慢吞吞地往宫野的阳台走过去。
阳台门没关,宫野光着上半身坐在沙发里看电视,旁边的电扇嘎吱嘎吱地转着脖子,每转一下看起来都痛苦得要散架。
电视是个小电视,早几年淘汰的产物,价值五百。
一百块钱买的,修理三回花了四百。
蒲龄把卷好的鞋带放到茶几上,又拿出口袋里的药和棉签。
“伸手。”他对宫野说。
宫野愣了一下,伸了手。
蒲龄一条腿压在沙发上,抓着他的手,用棉签沾了点药水,慢慢地在他手背上抹着。
宫野的手指长且瘦,指甲修理得很干净,不像是拥有这么一个发型的人的手。
蒲龄想着,宫野的手抖了一下。
“还疼?”他抬眼看着宫野。
“有点儿。”宫野摸了摸鼻子。
“你揍的是钢铁侠吗?”蒲龄面无表情地说。
“什么?”宫野看了看他,突然笑起来。
“笑什么。”蒲龄换了根棉签,重新给他抹药,“很好笑吗?”
“你很好笑。”宫野勾着嘴角说。
“有病。”蒲龄把棉签扔进茶几边的垃圾桶里,起身道,“我走了。”
“蒲龄。”宫野喊住他。
蒲龄眉毛动了一下,在门口转身。
“那个,药的钱,我给你。”宫野说。
蒲龄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沉声道:“不用了。”
“哦。”宫野说着,又道,“吃月饼吗?”
“啊?”
“我新爸给的见面礼,月饼。”宫野把一个红盒子递给他。
“过期了吧?”蒲龄说。
宫野把盒子翻过来看了一会儿,皱眉道:“操,还真是。”
“你这个新爸不怎么样啊,见面礼就过期的月饼?”蒲龄挑了挑眉。
两人对视了一会儿,笑起来。
“我也觉得,是不怎么样,”宫野想了想又补充道,“这必须是不怎么样。”
蒲龄冲他竖了竖拇指。
等到快八点,宫河才回来,一回来就上楼来嚎:“哥我回来了!”
宫野正在煮泡面,宫河嚎到一半住了嘴:“我也吃。”
“你一天野哪儿去了?”宫野说。
“我在游戏厅啊。”宫河说着,突然想到什么转身就往门口走。
“站着。”宫野扔了筷子走过来。
宫河一动不敢动。
宫野掰过他的脸,借门口挂着的大灯泡看到了宫河的大熊猫眼。
“怎么回事儿?”宫野问。
宫河躲闪道:“没事儿,不小心撞树上的。”
“哪棵树?”宫野看着他。
宫河叹了口气:“被雷哥的人打的。”
宫野还看着他。
宫河知道没法儿瞒住,只好全交代了:“还被抢了钱。”
“哪儿的游戏厅?”宫野说。
“雷,雷哥的。”宫河被他看得眼皮跳了一下。
宫野没说话,朝着他屁股踢过去,宫河捂着屁股一头倒在了沙发上。
“哥,哥我错了我下次绝对不贪玩儿了,你饶了我吧。”宫河带着哭腔喊道。
“起来,带路。”宫野说。
“啊?”宫河愣了一下。
“要么起来,要么被揍,选一个。”宫野说。
“你说你啊宫二,”孙绍南叼着烟,越看他越不顺眼,索性抬脚朝他屁股踢过去,“你是没脑子吗你,哪儿不能打游戏就非得去王雷的游戏厅打。”
宫河委屈巴巴地捂着屁股:“那我进去玩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他开的啊。”
“行了绍南,再给他踢坏了,小孩儿身体发育呢。”闫润搭上宫河的肩膀,把他拉到一边走。
“现在最主要的是把宫二的钱给拿回来,你骂他也没用啊。”周洋在旁边搭腔。
“王雷抢你多少钱?”宫野问。
“六,六百。”宫河小声说。
“行啊你,”周洋乐道,“个小屁孩儿还挺有钱。”
宫河不好意思道:“攒的,攒好几个月呢。”
“傻.逼。”孙绍南骂了一声。
几个人趁着夜里出了巷子口,溜上马路。
再过去是蒲龄读的那学校,王雷的游戏厅就在学校附近的胡同里。
孙绍南在最前边走着,一帮人晃进了游戏厅。
王雷正好在,坐门口吧台上玩手机的光头就是王雷。
孙绍南敲了敲他的桌子。
王雷抬头,看了一眼他们几个,笑起来:“怎么有空来了,坐啊。”
“王雷,”孙绍南不耐烦地拍开他的手,“越混越回去了是怎么着?”
王雷歪了歪嘴,笑道:“孙哥你什么意思啊?”
“抢小孩儿钱算什么本事?还打人?”孙绍南说。
王雷看了眼他身后,无辜道:“谁呀?”
“我啊!”宫河傻缺兮兮地指了一下自己,“你打我,还抢我钱!”
王雷被他逗得大笑起来,笑了一会儿才停:“小弟弟,没凭没据的话别乱说哦!”
“真的是你!你抢了我的钱还不承认!”宫河气得大喊。
“把钱还他,黑眼圈儿我也不揍回来了。”孙绍南揪住他的衣领。
“孙哥,”王雷也变了脸,冷笑道,“这我的地儿,你小点心。”
“绍南。”宫野扯开他的手。
王雷打量着他:“最近都没见你啊,你老妈男朋友我倒是连见了俩。”
“开这厅子赚钱吗。”宫野两手撑在吧台上,看着他问。
“还成。”王雷说。
“装修花不少心思吧,”宫野抬眼看了一圈,而后道,“要砸了你也怪心疼的。”
“你试试呗。”王雷轻声说着,给旁边站着的几个人使了眼色。
孙绍南反应很快,伸手抓住一个准备偷袭的人的胳膊,把他往墙上摔。
“我没想动手,”宫野转头看了眼地上痛苦得弯起身子的那人,又看向王雷,“你给钱,我们立刻就走人。”
“表哥!”一个戴眼镜长得还挺清秀的男生从里面走出来,看了眼地上,皱眉道,“怎么回事儿!你们谁啊?”
“没你的事儿,回去。”王雷说。
“我们反正有时间得很,可以天天上这来玩游戏,照顾你生意。”周洋笑眯眯地揽住宫河的肩膀说。
“真的吗?”宫河眉开眼笑。
闫润叹了口气。
王雷咬了咬牙,摸出手机道:“微信转账可以吗?”
宫野回头看了眼宫河,宫河皱眉摇了摇头。
“不行,”宫野拿手指敲了敲吧台桌,“要现金。”
王雷冷眼看着他,从口袋里摸出皮夹,抽了六张红色的出来,丢在桌子上。
“多谢。”宫野拿起来,递给宫河,“数数。”
宫河认认真真地数了一遍:“没错儿。”
“走。”孙绍南一扬头。
几个人跟着他走了出去。
要到钱的宫河不高兴一扫而光,蹦蹦跳跳地跟着宫野上楼,吃他的泡面。
“坐好,给你上点药。”宫野抓着他的下巴说。
“哎呀疼死了。”宫河鬼哭狼嚎。
“我这都还没开始。”宫野转身去拿蒲龄给的药水和棉签,“你装什么。”
宫河哦了一声,不嚎了。
宫野拿棉签小心地点着他的眼睛周围,末了道:“下次别把垃圾丢秦婶儿家门口了。”
宫河乐了:“哥你怎么知道是我丢的啊?”
宫野道:“除了你还能有谁。”
宫河翻了个白眼:“我就是看她不顺眼,不喜欢她,每次看她气得跳脚我就高兴。”
宫野下手稍微用了点力,宫河立刻疼得求饶。
“别只顾自己高兴,少害别人。”宫野说。
“是是是,知道了知道了。”宫河哭着说。
☆、03
蒲龄做了一个梦。
梦里宫野那个豆腐块儿似的屋子塌了,宫野连衣服都顾上不上穿就跑出去了。
......
这梦做得让人有点儿无语。
蒲龄背好书包出门,一眼就看到宫野他弟宫二蹲在水池边刷牙。
“你哥呢?”他问。
宫河叼着牙刷含糊不清道:“天刚亮就出去了,乒乒乓乓的,把我都给吵醒了。”
宫野平时基本上都雷打不动睡到中午,天刚亮就出门,应该是急事儿。
......这人除了揍人还能有什么急事儿,天刚亮就去,也是够敬业的。
蒲龄皱了皱眉头,推开院子门也走了。
宫野掐了烟,蹲在电线杆儿下边的一块石砖上,低头看着躺在不远处的孙绍南脚边的人。
那人脸已经被揍得变了形,缓慢地翻动着身体,嘴里发出一些细微的呻.吟声。
闫润叹了口气,把脸转了开去。
周洋想开口说点儿什么,看了看宫野的脸色,到底也没敢说话。
“小八。”宫野声音有点儿沉,“凭良心讲,哥几个对你,不算差的。”
小八发出痛苦的喘息声,吃力地睁开被血糊着的眼睛看他。
“什么东西该碰,什么东西不该碰,”宫野低声道,“你没数吗?”
“错......错了,哥。”小八呜咽起来,“我真的,错......”
“你没觉得错,他们再给你,你照样还吸。”宫野打断他。
“不会的,不会的......”小八支撑起胳膊,朝他爬过去,“哥我改了,我现在就改,我再也不敢了。”
孙绍南一脚把他踹回了原地。
“现在怎么办?”孙绍南皱着眉问。
“给他处理一下伤口,”宫野重新点了根烟咬着,“送派出所去,拿上那些证据一块儿。”
“把他打成这样,警察会不管么。”周洋叹口气,看了眼孙绍南。
孙绍南瞪了回去:“丫找揍,我不能顺一下他的愿?”
“偷偷送呗,别让警察看见,再说了警察看到那些东西还不知道要验一下他的血吗。”闫润说。
“谁送啊?”孙绍南问。
三个人一块儿看着他。
“又他妈是我?”孙绍南指着自己。
“我让你揍他了吗。”宫野说。
其他人都笑起来。
宫野懒洋洋地叼着烟,往前面走去:“回家睡觉,天都亮了。”
周洋和闫润同情地拍了拍孙绍南的肩膀,跟了上去。
“畜生。”孙绍南说。
宫野没回头,抬起手和他拜拜。
下了早读,蒲龄从桌子里拿出保温杯去接水。
水房人满为患,搞得好像一个早读真费了多少嗓子似的。
好不容易人少了点,蒲龄刚走进去,有人在背后拍了他一下。
他转头,有点儿意外又不太意外。
是燕姐。
那天那个在家附近把胡媛踩在地里的大姐大。
“早上好啊。”燕姐笑嘻嘻地说。
“有事儿?”蒲龄拧开水龙头,冒着热气的开水涌了出来,少许溅到了燕姐的手臂。
燕姐擦了一下,笑道:“你叫蒲龄是吧。”
蒲龄看着她。
燕姐挑了挑眉:“怎么?”
“有事儿,还是没事儿?”蒲龄重复了一遍。
“我就是来提醒你一下的,”燕姐笑起来的时候有两颗兔牙,看上去还挺可爱,“上学放学都小心点儿。”
蒲龄抬了一下眼皮。
“看你长得还算帅的份上,好心提醒你的。”燕姐拍拍他的肩膀,很可惜地摇了摇头,“你说你这么好一个男孩子,看上谁不好偏看上胡媛,还要替她出头?”
“为什么和她过不去?”蒲龄问。
“没有为什么啊,看不顺眼咯。”燕姐咯咯直笑,“你真可爱哎,自己都难保了还想着人家呢?”
蒲龄不再理她,拿了水杯就往教室走。
“你是我喜欢的菜哎!”燕姐在他身后大喊道,引得不少路过的学生都看向蒲龄。
蒲龄全当没听见,从后门进了教室,一抬头,胡媛正坐在位置上看他,脸上的表情有点儿复杂。
蒲龄避开她的目光,低头在课桌里找作业本。
一个小纸块掉出来。
他打开,上面是一行小字:连累你了。
蒲龄被胡媛死鸭子嘴式的硬气弄得有点儿想笑。
这时候说对不起都会比这四字儿看起来真诚许多。但前不久胡媛才刚用掉对他说谢谢的份额,连着又让她对自己道歉,打死胡媛胡媛都不可能干。
宫野和闫润周洋在街口分了路,他一个人往家走。
路过离家不远罗英常去的那个棋牌室,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看一眼。正想着,一个人从里边晃出来,好巧不巧重重地撞上他的肩膀。
宫野一夜没睡,走路还有点儿打晃,那人一撞差点让他栽地上去。
“操,”宫野骂道,“丫没长眼睛啊?”
“怎么跟你爸爸说话呢。”那人说着,横在他面前。
“爸你个鸡......”宫野说一半抬头望去,愣住。
还真是。
昨天刚提上名,在罗英家见过面的,爸爸。
男人一身烟臭味,眼角还糊着眼屎,应该是在棋牌室玩了一宿刚出来。
“我叫张南,终南山那个南。”爸爸说。
“你叫东南西北和我没半毛钱关系,”宫野眯起眼睛,“让开。”
“哟。”张南乐了,“臭小子脾气还挺大的。”
“我说让开。”宫野看着他。
“一夜没睡呢吧?”张南笑呵呵地指了指他眼底的青色,低声道,“上哪儿玩去了?”
“操.你妈听不懂人话是吧?”宫野捺不住脾气了。
“克制点儿,别染上病,”张南凑近他,嘿嘿笑着,很体贴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听人说啊,你这种喜欢搞.男人的,容易得病,你自己也小心......”
后面的话没能完全说出来,因为宫野一拳砸上了他的脸。
张南摔到地上,手臂被地面重重地划了一道。
“操!”张南捂着脸骂道,“你丫有病啊!连你爸爸也敢打!”
宫野上前揪住他的衣领:“罗英告诉你的?”
“是又怎么着!她是你妈!我是你爸!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张南唾沫星子溅了他一脸。
“你再说一遍。”宫野说。
“说什么?”张南愣了愣。
“你再说一遍你是我爸。”宫野笑了。
“我他妈还就是你爸!你爸你爸你......”
宫野扬手朝他的鼻子劈过去。
“我操!”张南捂住了脸,一股热流顺着手掌往下流,“你......”
“你说一次,我打一次。”宫野甩了甩手,站了起来。
“中午和我还有吴冬一块儿在食堂吃吧。”胡媛敲了敲蒲龄的桌子说。
蒲龄正在收拾书包,随口道:“还得给衍哥带饭。”
“偶尔一次不带又没关系的。”胡媛说,低声道,“别回家。”
“没事的。”蒲龄说。
胡媛在他身后似有怨气:“你现在很恨我对吗。”
蒲龄转身看着她:“他们为什么揍你?”
“这种事儿还有原因吗,”胡媛笑了,笑得有些凄凉,“看不顺眼,就揍了啊。”
蒲龄愣了一下,出了教室。
今天食堂有红烧鸡翅,饭卡里刚充过钱,蒲龄买了十个,花了二十块。
他收好饭盒,往校门口走。
校门外的店铺门口,三三两两或站或蹲了些人,一看到他过来,都起了身。
蒲龄往前走。
那些人也跟了过来。
说不慌张是假的,蒲龄觉得自己的脚上好像缠了链子,每走一步都沉。
他依次经过老胡裁缝、四喜烟酒、小芳足浴和阿勇发屋。
不给人添麻烦是蒲龄的本能。
他咬了咬牙,往野菜地走过去。
四合院附近那一片儿地形有点儿复杂,绕一绕,总能把这些人绕开。
但蒲龄没想到早已经有几个人在那里等着了。
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男生掐了烟,嘴角泛着笑意朝他走过来。
“蒲龄,是吗?”男生声音出人意料很温和。
蒲龄没说话,看着他。
“我是你高三学长,没见过吗,”他伸出手,“薛信。”
薛信长得很清秀,要不是他身边这群人围着,蒲龄真还以为这是个脾气温柔的好学长。
见蒲龄没要和他握手的意思,薛信笑了笑,把手放了下来。
“为什么要插手晏泽的事情呢?她一生气,我还得来处理你。”薛信说。
蒲龄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晏泽就是那个燕姐。
“处理?”蒲龄皱了皱眉。
“不听话的孩子就要被处理啊。”薛信笑起来,手搭上他的肩膀。
蒲龄还没反应过来,腹部被他的膝盖狠狠地撞了一下。
一阵疼痛伴着胃里的翻江倒海涌上来。
蒲龄脸色发白,死死地抓着薛信的袖子,想抬手却被后面的人按住。
“别拽着了学弟。”薛信掰开他的手指,啧了一声,“全是汗,弄脏了衣服你赔不起。”
蒲龄没出声,突然一脑袋撞了过去。
“啊,好疼。”薛信捂着脑门喊道,“学弟你怎么还打人呢。”
周围的人一拥而上,把蒲龄脸朝下压在了地上。
蒲龄想挣扎,有人一脚踩住了他的后背。
好熟悉,那天胡媛也是这样被踩住的。
蒲龄想,下意识用双臂保护住了脑袋。
记不清侧脸和身体上落下了多少拳头和脚印,只记得很热,地面仿佛跟被烤过一样,烫着他的胸口和腹部。
蒲龄睁眼,薛信噙着笑意蹲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伸手温柔地替蒲龄擦了一下脸上的灰尘,轻声道:“长记性了没?”
蒲龄咬着牙,朝他脸上吐了一口血唾沫。
薛信变了脸色,扬手要扇他,却被人拦住。
“不想活了?松你妈的手!”他骂道。
“前,前面。”那人小声道。
薛信皱眉抬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洗得发白的球鞋,薛信往上看,看到球鞋的主人。
一个穿T恤工装裤长头发的男人。
他愣了一下:“你.....”
“你们,”宫野打断他,眯起眼看了看地上趴着的人,目光变得尖锐,“在干嘛?”
“衍哥。”当中有人认识他,很客气地喊了一声。
宫野没理,走几步把蒲龄捞起来抱在怀里。
蒲龄因为始终抱着头,脸上还算干净,只是身上的短袖运动裤都脏得不成样子。
他睁眼,很安静地看着宫野。
“嘴疼,不说话了。”蒲龄说。
宫野条件反射地点了一下头,然后看向薛信。
“我们见过。”薛信歪了一下脑袋,抱臂笑道,“你是昨天砸我表哥店的那流氓,对吧。”
“人是你打的?”宫野看着他。
薛信没说话,挑了挑眉。
“你好好等着。”宫野说。
没等薛信开口,他就抱着蒲龄起身,大步往前走了。
“信哥,还追吗?”有人问。
“追什么追!那是衍哥,你不要命了!”另一个人骂道。
“整一地痞流氓。”薛信冷哼了声,拿出湿巾狠狠地擦着自己的脸。
宫野拍了拍蒲龄的手臂:“你松一下手,我把你放沙发上。”
蒲龄松了手,睁眼看他:“刚进来有被姓秦那女的看到吗?”
“没有,”宫野笑笑,从茶几底下拿药,“你那么讨厌她啊。”
“我是怕她嘴碎让我妈知道。”蒲龄闭了闭眼。
“身上哪儿疼?”宫野按了一下他的肩膀,“这儿,疼不疼?”
蒲龄点头。
宫野又按了一下他的腰窝:“这儿呢?”
蒲龄摇头。
宫野看着他,又伸手点了点他的后背:“这儿呢。”
“废话。”
“去医院。”宫野说。
“有什么好去的。”蒲龄重新倒回沙发里。
“你要不要看一下你现在的样子?”宫野问。
“不看。”蒲龄说。
宫野打开手机前置,凑到他脸前。
蒲龄瞟了一眼,庆幸脸上没多少伤。
“去检查一下,保险点儿。”宫野说。
“我想去剪头发。”蒲龄说。
“检查完剪。”宫野有点儿无语。
“......好。”蒲龄说着,又想到什么,“我包呢?”
宫野愣了一下:“什么?”
“我包,盒饭还在里头呢,”蒲龄叹口气,“算了,应该被撕碎了。”
“碎了就再买一个。”宫野从衣柜里拿了干净的衣服丢给他,“换上,去医院。”
宫野比蒲龄高,比蒲龄壮,蒲龄穿他的衣服就跟套了个麻袋似的,麻袋唯一的好处就是能遮住一些明显的伤口。
“好丑。”蒲龄从卫生间出来站在镜子前皱眉道。
“别管丑不丑的了,你那身衣服跟烂泥里滚过似的,还能穿么。”宫野叼着烟道。
“你扔了?”蒲龄扭头看着他。
“嗯。”宫野说。
蒲龄想发脾气,但这会儿浑身都疼,也没什么劲儿发。
去医院做了个全身的骨头检查,医生说没伤着骨头,全是皮外伤。
“你就运气吧你。”宫野抄着检查报告打了一下蒲龄的脑袋。
蒲龄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医生给蒲龄上了些药,就赶他走了。
“买书包去。”宫野搭上他的肩膀。
“疼。”蒲龄推开他的手。
“哦,对不起。”宫野忍着笑道。
医院对面就有个挺大的商场,商场里挂着很多样式的书包。
蒲龄随便指了一个灰白条的,销售员给他拿下来,热情地解说道:“这款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很多男孩子都喜欢的,它很方便,可以......”
“很多人买?不要了。”蒲龄说。
“啊?为什么?”销售员姐姐愣住。
“会撞包。”蒲龄面无表情地说。
宫野在旁边笑得不行,骂道:“你怎么就这么别扭。”
又看向销售员姐姐笑道:“他就这么矛盾一人,别理他,包起来吧。”
销售员姐姐笑了笑,去打包了。
“我不要这个。”蒲龄皱眉说。
“你就喜欢这个,我还能看不出。”宫野说。
“你看错了,我真不喜欢这个。”蒲龄说。
“那换一个。”宫野抬手,“姐——”
“算了。”蒲龄把他的手压下去,面无表情道,“我嫌麻烦,不换了。”
宫野乐死了。
“一共299元,请您收好□□。”销售员姐姐笑眯眯地把装着书包的纸袋子递给宫野。
“我不要了。”蒲龄说,“太贵。”
“拿着。”宫野把纸袋子往他怀里一塞。
蒲龄抬头看着他。
“就当送你的生日礼物。”宫野啧了声。
“我生日早过了。”蒲龄说。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宫野揉了一下他的脑袋,故意惊道,“哎哟赶紧剪头发去,脏死了。”
蒲龄瞪着他:“你丫......”
瞪了一会儿蒲龄没憋住笑了出来:“靠。”
最后去的阿勇发屋剪的头发。
宫野插兜走在前面,蒲龄跟在他身后走着。
两人穿过烈日下香樟的阴影,这会儿中午,路上很安静,连个鸟都没有。
宫野的背上出了一层汗,T恤有些湿了。
蒲龄一抬头就看到。
“衍......”
“嗯?”宫野拉开发屋的玻璃门,回头看他,“进来啊。”
蒲龄闭了嘴,进门。
理发师傅阿勇是个有十几年手艺的老师傅,这片儿的老居民几乎都在他店里剪头发。
“先洗头吧,”阿勇看了看蒲龄说,“你这头发直接剪不太好下手,剪出来的效果也不好。”
“卷毛不好剪是吧?”宫野笑着说。
“滚。”蒲龄说。
蒲龄的头发天生带点儿自来卷,短的时候还好,看着挺俊挺秀气,一长长那就直接奔流浪艺术家去了。
但是。
宫野哪儿来的脸笑他呢。
一个脖子上架着顶常年废弃没鸟住的鸟窝的人,哪儿来的脸。
蒲龄洗了头之后坐在镜子前,阿勇给他盖上一块塑料布。
“这是雨衣吗?”蒲龄问。
阿勇礼貌道:“不是。”
“我还以为是雨衣。”蒲龄说。
阿勇:“......”
宫野笑得肩膀都抖:“蒲龄你真烦人。”
蒲龄没理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想到了很小的时候。
有一回老爸带他去剪头发,剪完蒲龄没满意,坐在理发店里哇哇大哭,还非说老爸一点儿都不爱他,让人把他头发剪得那么丑。
老爸被他逗得哈哈大笑,把他抱在怀里亲。
那是有模糊记忆起,老爸对他最亲密的一次。
后来老爸没再带他剪过头发,老爸连看都不愿意看他。
老妈说老爸是因为讨厌她连带着讨厌他,蒲龄不知道该不该信,但漫长的童年记忆里老爸的冷眼相待又不得不逼着他去信。
再后来老爸和老妈离了婚,老妈一个人带他搬到这里,一住就是五年。
蒲龄再睁眼,头发已经快剪好了。
阿勇的手艺果然不是吹的,没半个小时就完事儿了。
“好了,看看满不满意。”阿勇把布掀开。
蒲龄站起来,捋了一下前面卷卷的刘海儿。
还成,还挺好看。
“多少钱?”宫野问阿勇。
蒲龄急忙掏兜道:“我自己付。”
“你付?你衣服都是我的。”宫野说。
蒲龄这才想起来,哦了一声。
剪完头发,两个人都饿得不行。
楼上的余粮已吃完,宫野下楼到宫河屋里找吃的去了。
蒲龄躺在宫野家的沙发里,浑身一股药味儿,哪儿哪儿都疼,一动不想动。
余光里茶几上放着一包还没拆的烟。
蒲龄直起身,拿了起来。
宫野端着一锅煮得稀烂的饺子上来的时候,蒲龄手指夹着烟,坐在沙发上咳得脸通红。
“你干嘛?”宫野把饺子放好,低头看着他。
“好奇,”蒲龄把烟头在烟灰缸里使劲地按了按,轻声道,“不行吗。”
“我教你吧。”宫野说。
蒲龄躲开了他的手。
“先吃饺子。”宫野也不在意,拿了筷子给他,“饿坏了都。”
“你为什么,什么都不问我。”蒲龄抬头。
“有什么好问的。”宫野拿了条小木凳子在茶几边坐下,自顾自夹了个饺子丢进嘴里。
“教我。”蒲龄说。
宫野看向他:“什么?”
“教我打架。”蒲龄也拿起筷子,夹了一个饺子放进嘴里。
☆、04
下午蒲龄没去上课,给冯寒打了个电话让他帮忙请了假。
倒不是怕无故旷课被记过,而是老于那个班主任吧,有点儿麻烦,说不好会找上他妈。
蒲龄不想让老妈知道中午的事儿,也不想让她知道自己旷课。
况且一身的伤,该怎么瞒过去还是个问题。
“小年轻就是抗揍,”宫野一条腿压在沙发上,抓着蒲龄的胳膊肘小幅度缓慢地打圈儿,“挨一顿还能什么事儿都没有地去理个发型。”
蒲龄拿眼睛斜他:“搁你得躺三天下不来床是吧。”
宫野乐得差点连烟都没咬住,点头道:“那必须的。”
“神经病。”蒲龄说。
“还疼吗?”宫野换了个逆时针继续打圈儿。
“还成。”蒲龄说。
“多吃点儿肉,努力长个儿,没人敢把你大白天的按地上摩擦。”宫野揉了揉他脑袋。
蒲龄一巴掌拍掉他的手:“讲良心啊,中午那一小班的人,我就是长两米也得被按地上摩擦。”
宫野笑了半天才打住,摇头道:“不一定吧。”
“想打架啊?”蒲龄瞪他。
“您说得对。”宫野立刻说。
“你认识薛信?”蒲龄看着他。
“不认识。”宫野说。
“你砸他表哥店干嘛?”蒲龄问。
“没砸,”宫野叹口气,没想到蒲龄被揍成那样了听力还挺好,“就唬了下,他表哥抢宫河钱,还把人给揍了。”
“那你不砸?”蒲龄看着他。
“你好像很希望我砸。”宫野说。
“没有。”蒲龄撇开了脸。
“蒲龄,”宫野把他脸掰过来,认认真真地看着,“你好好上你的学,其他的别管。”
“把手拿开,蹭我一脸汗。”蒲龄面无表情地说。
宫野笑了笑,松开他,洗中午吃饺子的锅去了。
蒲龄靠在沙发里,脸上很热。
这天气是怎么回事儿,个破夏天还过不去了是怎么着。
在宫野家窝了一下午,蒲龄走之前看了眼被宫野扔在茶几上拆开一半的烟盒,顿了顿道:“别告诉我妈。”
“你不抽我就不告诉。”宫野靠在门边说。
蒲龄皱了皱眉,半天才道:“哦。”
“回吧,要是身上哪儿还疼就打电话,”宫野看着他,“我送你去医院。”
“嗯。”蒲龄点头。
刚回家没多久,老妈就推门进来了,一看到蒲龄就皱了眉头:“你脸上怎么回事儿?头发怎么剪了?还有这衣服,谁的啊?”
蒲龄叹口气:“你要我先回答哪个啊?”
老妈掰着他的脸仔细地看:“你不会是跟人打架了吧?”
蒲龄面上继续装着镇定:“真没,我和谁打啊,做值日下楼梯的时候不小心摔的。天太热了,我去阿勇叔那儿剪了个头,不信你可以去问。”
老妈放过了他,按着眉心坐在了沙发上。
“妈你怎么了。”蒲龄忍着疼蹲下来。
“蒲龄,”老妈摸了一下他的脸,平静道,“我跟你说一个事儿。”
“你说。”蒲龄点头。
“我从织带厂辞职了,之后,要找新的工作。”老妈说。
蒲龄愣了一下:“为什么。”
老妈面色看起来很淡然,挑眉道:“我不喜欢厂里有些同事们对着我指指点点,在背后说我这个不好,那个不好。”
蒲龄想说话,但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伸手轻轻地握住老妈的手。
“我不是大度的人,别人说我闲话,我忍不了,所以想换份工作。”老妈笑了笑,“蒲龄,你支持我的吧?”
蒲龄扯了扯嘴角:“我当然支持你。”
“抱歉,妈妈真大度不起来,”老妈声音低了下去,“真的,讨厌那些话。”
“没有你的错。”蒲龄搓了搓老妈的手背,“你是对的。”
老妈恢复了笑容,眼睛却是红的,她紧紧抓着蒲龄的手,轻声道:“谢谢儿子。”
“今天我下厨吧,”蒲龄拿纸巾给她擦了擦眼睛,笑道,“庆祝你辞职。”
“这有什么好庆祝的,我失业了。”老妈吸了一下鼻子。
“离开那些讨厌的人和事,重新开始,要庆祝的。”蒲龄说。
老妈破涕为笑,摇头道:“你会做什么菜啊。”
“蛋炒饭。”蒲龄也笑。
老妈看起来心情还算稳定,哭过之后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
蒲龄稍微放下了心,转身去厨房做他的蛋炒饭。
蛋炒饭挺简单的,只是他有点儿心不在焉,一直在想老妈过去在厂里的那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想着想着,就会难过,难过里掺杂着怒意。
蒲龄敲第二个鸡蛋的时候,听到窗外有人很用力地敲着院子门,一边敲还一边喊宫野的名字。
是个女的。
他手抖了一下,蛋清顺着碗沿流下来。
“谁啊!吵不吵眼瞎呀!门没锁不会自己进来啊!”秦婶儿骂骂咧咧地,过去开门。
宫河下半身就穿了条大裤衩,匆匆忙忙地从屋里跑出来。
“哟,房东妹妹。”秦婶儿顿时就眉开眼笑了,亲热地拉起她的手,“怎么有空来啊。”
罗英甩开她的手,把身后的男人拽了进来。
秦婶儿吓了一跳:“这怎么回事儿呀。”
“你哥呢。”罗英没理她,转头看着宫河。
宫河挠了挠头道:“妈......哥他在楼上呢。”
“叫他滚下来。”罗英说。
宫河一溜烟跑上楼喊人去了。
没多久宫野跟在他身后下来了,看到罗英和罗英身边肿着个猪脸的张南,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似乎早就料到他俩会来似的。
“妈。”宫野开口喊了声。
罗英揪着张南的袖子,把他往宫野面前一推:“你怎么个意思?”
宫野挑了挑眉,没说话。
张南嘴角带着伤,左边脸青一块紫一块的,右边脸上还贴着块儿跟狗皮膏药似的纱布,看向宫野的目光阴沉而愤怒。
“你眼里还有没有长辈了!”罗英厉声道,“他是你爸,你不认他,行!再不济他也是你妈的男朋友,你就这样对你妈的男朋友啊!”
宫河看看宫野,又看看罗英,在一边吓得连声音都不敢出。
宫野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回屋。
“你说话啊!把人打成这样,现在装哑巴了!”罗英伸手狠狠地推了他一下,“你为什么啊宫野!我怎么对不起你了!你说啊你!”
“你说呢?”宫野微眯起眼。
罗英被他看得愣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你真有一秒钟把我当过你儿子吗。”宫野看着她。
罗英头一回在宫野眼睛里看到这样挑衅的目光,下意识就抬手,朝他扬过去。
宫野没躲,挨了她一巴掌。
“哎哟,说话就说话,打人做什么呀。”不远处看热闹的秦婶儿喊了一句。
“还打吗,”宫野抬眼看着罗英,“打到你觉得能扯平为止。”
罗英嘴唇打着哆嗦,声音很轻:“宫野你出息了啊。”
宫野还是看着她,眼皮都没动一下。
站在罗英身后始终没放一个屁的张南咳嗽两声道:“行了英子,回吧。”
“这男人看上你什么你心里比我清楚。”宫野说。
张南眉毛跳了一下,忍着嘴疼喊道:“你说什么!”
罗英没作声,推开他走了。
张南一看也没敢多留,骂了几句也跟了上去。
“哥,”宫河跑过来,看了看他的脸,“疼吗。”
“挺疼的。”宫野皱眉。
“我给你煮鸡蛋去。”宫河眼睛都红了。
宫野摸了一下他的脑袋,上楼去了。
“不是亲生,总归会有隔阂。”老妈走过来,拍了拍蒲龄的肩膀。
蒲龄收回目光,把窗子关上,重新坐回餐桌边。
“饭都要凉了。”老妈轻声道,“你怎么不吃。”
“不饿,没什么胃口。”蒲龄说。
中午吃的饺子是韭菜馅儿的,到现在胃里还能涌上来一阵又一阵的韭菜味儿。
“我洗澡去了,哎哟。”老妈起来伸了个懒腰,看了他一眼,“你也早点儿睡。”
蒲龄应了一声。
“操。”
宫野拿掉了嘴上的烟,把火机往茶几上一丢。
垃圾货,点五六遍都没点着。
他这会儿烦躁得很,半点屁事儿都能烧起来。
电视机里正演着一个狗血言情剧,女主角浮夸的瞪眼尖叫式表演法看得宫野太阳穴突突地疼,他伸手拿遥控器,把电视给关上。
房间里一下子就清净了,只剩个转得快散架的电扇时不时走调唱一声。
宫野往后一倒,捞起碗里刚煮好的鸡蛋,在脸上慢吞吞地滚。
“哥,你那厕所我给你打扫干净了,你看一下厨房要不......”头上包着块毛巾的宫河兴冲冲地从卫生间里跑出来。
“不要。”宫野打断他。
“哦。”宫河点头,又看着他,“哥你脸还疼吗,要不要再煮几个鸡蛋去?”
“别乱糟蹋粮食。”宫野换了个面继续滚鸡蛋,“我这儿没别的事儿了,你回屋睡觉去吧。”
“这还早得很呢,才八点钟睡什么觉啊。”宫河笑起来,“我陪陪你吧哥。”
“你赶紧走。”宫野说。
再不走一会儿他怕自己脾气起来把人给揍了。
宫河又啰嗦了好几句,这才轻手轻脚地开门走了。
没走几分钟又敲门。
宫野简直烦死,躺沙发上骂道:“有事儿他妈明天说。”
“我,衍哥。”门外的人轻轻扣了一下门。
宫野烦躁地理了理头发,起身去开门。
“我不是说有事儿明天说么。”宫野靠在门边,眯起眼看着蒲龄。
蒲龄借着门口顶上的大灯泡,清晰地看到宫野肿起来的左边脸。
“看什么?”宫野没好气道,手里的鸡蛋搓了半天都碎了,一小点儿蛋黄掉出来,黏在手上。
“你这样搓能有用吗。”蒲龄说。
“你管我呢。”宫野打算甩门进屋,被蒲龄伸脚挡住。
“我这会儿心情很不爽,你别送上来。”宫野抓住他的肩膀。
蒲龄皱眉嘶了一声,宫野这才意识到自己碰到了他的伤口,赶紧松了手。
“你走吧。”宫野说,“赶紧。”
“就不。”蒲龄从门和宫野的夹缝之间挤进了屋,然后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
“你有病啊蒲龄。”宫野看着他。
“是啊,被你发现了。”蒲龄说。
“有病。”宫野不愿意挨着他坐,赶又赶不走,只好拿了条木凳子坐到茶几边。
蒲龄没理他,拿起碗里的鸡蛋开始剥。
鸡蛋煮得很好,能连壳剥,也不黏蛋白,剥出来是完完整整光滑洁白的一个。
“过来。”蒲龄说。
宫野背对他,盯着黑屏的电视机,没动。
蒲龄叹了口气,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来,抬手用鸡蛋碰他的脸。
宫野一开始还偏头不让他动,过几分钟之后也老实下来。
蒲龄的手指很凉,偶尔会碰到宫野的鼻梁。
这么热的天也能这么凉,僵尸么。
宫野闭着眼想。
蒲龄滚鸡蛋的力道不轻不重,说实话还挺舒服的。
宫野想睁眼说话,刚开一条缝就看到蒲龄的目光直直地落过来,于是连忙把眼睛闭上。
他皱了皱眉。
靠,怂什么啊,不就一小孩儿么。
“我刚拿手机查了一下,滚这么长时间够了,明天睡一觉起来应该能消肿。”蒲龄说着,凑近了些看宫野的脸,“好多了,你照镜子。”
宫野照了镜子,果然好很多,就是还有点儿红。
“我回去了。”蒲龄说。
“......哦。”宫野说。
蒲龄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有些事儿,其实可以不用放心上。”蒲龄说得有些磕巴,“不重要的,不用总想着,不总想着就很快能忘,忘了就不烦了。”
宫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小孩儿在安慰自己。
“你怎么安慰人还能像说绕口令一样。”宫野笑了。
“你理解能力太差。”蒲龄说。
“是。”宫野点头,勾着嘴角看他。
“......走了。”蒲龄赶紧关门出去了。
☆、05
昨晚到后半夜突然开始刮风,刮了老半天之后又下起了雨,一直下到今早。
宫野起床的时候都觉得气温一下子凉了不少,从衣柜里拿了件薄外套穿上。
洗完漱他还特地在镜子前照了一下自己的脸,蒲龄给揉得很有效果,脸肿已经彻底消了。
宫野把外套拉链拉到下巴,关上门出去了。
“这儿呢。”孙绍南叼着双筷子朝他招手。
宫野从门口坐满客人的几张桌子中间穿过,坐到他对面。
“衍哥早。”周洋嘴里塞了个蒸饺,含糊不清地说。
“闫润呢?”宫野抽了双筷子扯掉塑料袋。
“没起来,等会儿让洋洋给他带点儿什么回去。”孙绍南说着,把碗往宫野面前一推,“知道你磨叽,刚盛的。”
宫野夹了根油条蘸着豆浆,嗤了一声:“你怎么吃个早饭跟开董事大会似的,还要求谁谁不能迟到。”
“要都跟你和闫润似的日上三竿才起,早没豆浆喝了。”孙绍南斜了他一眼。
“小八怎么样了?”宫野伸手拿了块切好的葱油饼。
“警察给送戒毒所去了,具体情况还不知道。”孙绍南说。
“嗯,”宫野说,“周末有事儿吗?”
“能有什么事儿啊,无聊死了。”周洋说。
“帮我个忙。”宫野说。
孙绍南看着他:“你又招谁了?”
“王雷他表弟。”宫野叹口气,把手里剩下的葱油饼放到桌上,“这饼也太油了。”
“不油还能叫葱油饼吗。”孙绍南啧了一声,“他表弟?就那天那个眼镜儿?不是个小孩儿吗?”
“长得像而已,没小孩儿那么简单。”宫野抽了张纸巾擦着指尖,想了想道,“长得也挺找揍的。”
“你说揍就揍呗。”孙绍南招了一下手,“服务员,再来碗豆浆。”
周洋看着他道:“第三碗了啊。”
“好喝啊。”孙绍南打了个嗝。
下雨的缘故,大课间的跑操活动给取消了。
学生们白得了半小时的休息时间,雨天出去溜达不方便,大部分都留在教室里打闹嬉戏。整栋楼热闹得很。
蒲龄耳朵里塞了个耳机,趴在桌子上写地理试卷。
一开学地理老师就把他叫去了办公室喝茶,原因是他高一地理综合成绩在班里倒数第一。
蒲龄文科不怎么样,学文是因为理科比文科更不怎么样。
地理成绩在班里排倒一,在他预想的范围内,没什么好奇怪的。
那地理老师挺有责任感,给他分析了各方面的原因,还给他列了一系列和地理有关的教辅书目。
蒲龄不喜欢地理,还是去买了。他不介意考得差,但介意欠别人人情。
他不想让地理老师老因为地理成绩这事儿而关注着他。
唯一办法就是把成绩拉上去。
况且下周要大考,倒一这种名次,虽然不怎么在乎,但看着也挺不是滋味的。
写到第五道选择题的时候,冯寒嬉皮笑脸地凑过来:“蒲龄你剪头发了啊,怪好看的。”
说着还想上手摸一下,被蒲龄迅速躲开。
“至于么你,还不能让人碰一下了。”冯寒撅着嘴说。
“滚。”蒲龄说。
“不摸就不摸呗,你给我钱我都不稀罕摸。”冯寒哼了一声。
蒲龄继续看他的题。
“哎你知道吗,”冯寒又凑了过来,“你昨天下午没来,错过了场好戏,太遗憾了。”
蒲龄没理他,冯寒自顾自道:“胡媛可惨了,被晏泽那几个女的扯着头发扔厕所里揍,衣服都扒光了。”
蒲龄笔尖一滞,抬头看了眼胡媛。
胡媛坐在位置上,垂着脑袋在发呆。
“她今天居然还能来上学,我真是太服气了。”冯寒小声说,“这也太坚强了。”
“老师不管吗?”蒲龄皱了皱眉。
“晏泽傻吗当老师面儿欺负她,”冯寒叹口气,“再说了,老师没证据也治不了他们那些人啊。”
蒲龄没说话,看着地理题,却怎么也看不进去了。
好不容易写完了一页,蒲龄看题目看得眼睛疼,课间休息的时间却才过去一半,教室里闹哄哄的,几个皮猴儿似的男生互相朝对方砸纸团玩儿。
门口有人喊胡媛的名字,是个穿校服的小女孩儿,看起来很小,应该是高一的学生,学校里只有高一的小孩儿才会老老实实穿这么难看的校服。
胡媛慢半拍地抬头,迟疑了一下。
“有人找你。”小女孩儿说。
胡媛坐在位置上没动。
“她找你。”小女孩儿看起来快哭了,“你不去她会揍我的,求求你了。”
胡媛还是没动,手指抓着胳膊,指甲用力得像是要嵌进去。
蒲龄攥了一会儿笔杆,突然站了起来,朝门口走过去。
穿校服的小女孩儿奇怪地看着他。
“她不去。”蒲龄说。
胡媛瞪着眼睛,慢慢站起来。
“她找......”小女孩儿眼睛红了。
“谁找?”蒲龄低头看着她。
小女孩儿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晏泽,是吗?”蒲龄问。
“去找老师。”他说。
小女孩儿啊了一声,吃惊地看着他。
“这种事儿,找老师。”蒲龄看了眼站在位置上始终看着他这边的胡媛,“而不是为了所谓的不被挨打成为帮凶。”
小女孩儿声音带了哭腔:“我不敢......告诉老师,放学之后会更惨。”
“叫家长来接,”蒲龄有些不耐烦地皱了一下眉,又看向她,“你有家长吗?”
“有。”小女孩儿小声说。
“去吧。”蒲龄说。
小女孩儿愣了愣,转身跑了。
胡媛盯着他又看了一会儿,僵硬地坐了下去。
蒲龄不知道该说什么,回了座位。
中午时分雨停了一会儿,临下课前宫野发了消息过来说不用带饭,蒲龄回了个嗯,下了课直接去食堂吃饭。
食堂人很多,乱哄哄的,地砖又滑又脏,上面全是湿漉漉的乱七八糟的鞋印。
蒲龄打了份饭,随便点了俩菜,在靠角落的位置坐下来。
他没想到晏泽会看到他,还笑吟吟地端了饭盘过来坐到他对面。
“吃得好少哦。”晏泽看了眼他的菜,笑道,“要不要吃我的?”
蒲龄没说话,低头吃着自己的饭。
“你为什么老护着胡媛呢,”晏泽撑着下巴轻叹口气,“她到底有什么好的。”
蒲龄端了盘子想起身,手臂被拽住。
“看。”晏泽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转头。
胡媛和吴冬坐在不远处的前面,没看到他们。
蒲龄听不清吴冬在说什么,只看见胡媛的肩膀一抖一抖的,好像在哭。
“她男朋友也不要她了......”晏泽轻声笑起来,“要和她分手呢。”
“有意思吗。”蒲龄把自己的手臂抽回来。
“不过说回来,谁会喜欢一个灾星呢,是吧?”晏泽不理会他的问题,温和地说。
“你和薛信还真是一路人。”蒲龄也笑了一下。
“你见过他啦,”晏泽挑了挑眉毛,“很帅吧,我男朋友哦。”
“配你正好。”蒲龄说。
晏泽抿了抿嘴唇:“其实,学弟你说话需要客气一点,有的时候我听你说话,不是特别开心。”
“彼此。”蒲龄起身,看了她一眼,声音不冷不热,“胃口突然不好,先走了。”
蒲龄没想到晏泽对胡媛的捉弄还未停止。
下午连续上了两节数学课,教室里闷热至极,老师讲课的声音又极度催眠。
一整个教室的人都昏昏欲睡,只有少数的学霸还在坚持不懈撑着眼皮看黑板。
前排突然传来一声尖叫,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
蒲龄抬眼,只看到胡媛不知所措地站在座位旁边这一幕。
“胡媛,”数学老师皱着眉头推了推眼镜,“你吵什么。”
“蜘,蜘蛛。”胡媛惊魂未定,指着课桌里。
“一只蜘蛛而已,弄得全班都不能好好上课。”数学老师严厉地看着她,“你站后面去!”
胡媛面如死灰,没动。
“还站这儿干嘛!”数学老师用力地拍了一下讲台,“站后边儿去!”
胡媛转身,朝教室后面的黑板走过去,安安静静地站好。
她低头略微靠着黑板,后背上蹭了一些黑板报的粉笔灰。
蒲龄没回头看,知道回头被她看到,胡媛得恨死他一辈子。
-在哪儿。
宫野被KTV里摇头晃脑闪个不停的镭射灯正搞得眼睛疼,一看着手机上突然跳出来的消息,笑了一下。
他弹了弹烟灰,收回搭在桌上的长腿,拿起手机又看了一遍。
“谈恋爱了啊笑得跟朵花儿似的。”正对着话筒深情唱歌的孙绍南拿眼睛斜他。
“衍哥倒是想,”闫润笑着说,“那也得有现成的黄花大龟孙子能看上他不是。”
“滚蛋。”宫野拧了烟头,朝闫润身上丢过去。
桌子里的手机震了一下,蒲龄迅速解了锁。
-有事儿?
-放学来接我。
宫野看着这条消息皱了皱眉,翻回去看了眼,联系人确实是蒲龄。
放学接他?
很不像是蒲龄这样的小孩儿能提出的要求。
又遇到薛信那孙子了?
宫野猜测着,拿起搭在沙发上的外套起身。
“衍哥,”周洋站在晃得人眼花缭乱的灯光下,动情地看着他,对着话筒道,“就算我唱得难听,你也别表现得这么嫌弃啊。”
“好听,我是有急事儿。”宫野说。
“什么事儿啊?”孙绍南问。
“接小孩儿放学。”宫野说。
自习课刚下课,蒲龄收拾好书包,准备去找胡媛一块儿回去,一抬头却没看到胡媛的影子。
“她人呢?”蒲龄问胡媛同桌。
“不知道啊,还没下课就跑出去了。”同桌说。
蒲龄隐约有种不好的预感,出教室去找。
“刚上课的时候有没有看见一个穿短袖的长头发的女孩儿过去?”蒲龄抓着扫楼道的奶奶问,“......鼻子旁边有颗痣的,眼睛很大。”
奶奶想了想道:“好像跑楼上去了。”
蒲龄读的文二,教室在一楼,他们这栋教学楼有六层,最上面是个天台,放了个天文望远镜,平时不锁门,学生可以自由上去玩。
他心里咯噔一下,拔腿往楼上跑。
胡媛果然在天台上,披头散发的,坐在栏杆边往下看。
蒲龄喘着气,靠在门边不敢动。
“胡媛。”他喊她名字。
胡媛转过身,表情很惊讶:“你怎么找到我的?”
“你先下来。”蒲龄说。
胡媛笑了一下:“你以为我要跳下去?”
“你下来。”蒲龄皱了皱眉头。
胡媛不看他,自顾自点着头:“活着确实也没什么意思。”
“别瞎说,你下来,”蒲龄一点点挪着身体,朝她伸出手,“把手给我。”
“男朋友嫌我没用,觉得丢他的脸,”胡媛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脸,笑道,“老师不听我说的话,还觉得什么都是我的错。”
“都是我的错吗?”胡媛眼睛红红地看着他,“可是我做错什么了?为什么就非得是我呢?”
“你没有错。”蒲龄说,“是他们错了,丢脸的人是他们,不是你。”
“真的吗?”胡媛轻声问。
“真的......信我。”蒲龄伸着手,“把手给我,好不好?”
“蒲龄,对不起我刚撒谎了,”胡媛笑得有些凄凉,“我是想要从这儿跳下去,一了百了的。”
“你......那你爸呢,你爸怎么办?”蒲龄声音有些抖。
“我下来,明天、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胡媛叹了口气,望着远处呆呆地说,“还是会被欺负,还是照样生活在屈辱里。可是我跳下去,就不会了啊。”
“不会了!”蒲龄看着她喊,“我保证,我向你保证,从现在开始,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你拿什么保证?”胡媛自嘲地笑了一下,“我还会连累你的。”
“衍哥!”蒲龄很快改口道,“宫野!你认识他,对吗,和我们一个院儿的!”
胡媛愣了愣,看着他:“宫野?”
“对!宫野!”蒲龄伸着手,缓慢靠近,“有他在,谁都不敢动你......你不想出气吗,不想看到那些人得到惩罚吗?”
“......他会帮我出气?”胡媛迟疑着。
“一定会的!我向你保证!”蒲龄说。
又开始下雨了,下得不是很大,但风刮得有些起劲。
胡媛打了个哆嗦,整个身子没坐稳,差点从栏杆上翻过去。
她尖叫了一声,被蒲龄及时抓住手臂从上面拽了下来。
胡媛跌在地上,呆呆地看着他。
蒲龄松开她,整只手都抖得厉害。浑身的伤被风吹得有些麻木,都感觉不到什么疼了。
他索性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把脑袋往后仰着,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胡媛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缩着肩膀,显得很瘦弱。
她突然控制不住地,大声哭了起来。
☆、06
“我真是家长,”宫野叹了口气,胳膊肘撑着门卫室的窗户,“小孩儿电话不接,我就是想进去看看,怕他出什么事儿。”
门卫大爷斜了他一眼,坐在门卫室的太妃椅上继续低头看报纸。
“没学生卡,没得进。”大爷说。
“不是......我真急大爷,”宫野想了想说,“我以前也这个学校的,你不认识我了啊?”
“少唬人了,”大爷拿起桌上的雷锋杯,呼呼地吹了口气喝了一口,看着他道,“我们学校能有你这样的男不男女不女的学生吗,你说说你,啊,长挺漂亮一小伙儿,干点儿什么不好你非骗人。”
“......”宫野转身,摸出手机又给蒲龄打了过去,照样还是没人接。
蒲龄不会无缘无故不接电话,肯定是遇到事儿了。
宫野抬头看了一圈,估计着待会从哪边儿翻墙进去会比较方便。
“衍哥!”突然有人喊他。
宫野愣了一下,看着那小个子男生:“你叫我?”
“是啊,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蒲龄的同桌冯寒啊,咱见过的!我当时还夸你特别有个性特别帅来着你忘了吗?”那男生说。
宫野对他没什么印象,装了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之后问道:“蒲龄呢,他怎么还不出来?”
“不知道啊,”冯寒摸了摸脑袋,“我看他收拾书包速度挺快的,还没出来?”
“电话也打不通。”宫野说。
“可能窜稀上厕所去了吧。”冯寒笑着说。
“......”宫野点点头,“哦,你能不......”
“衍哥。”
宫野的目光越过冯寒的脑袋,看到蒲龄从校门里走出来,身边跟着一个低头不说话的女孩儿。
“怎么不接电话?”宫野皱了皱眉,“还以为你出什么事儿了。”
“没事儿,胡媛今天和我一块儿回家。”蒲龄说。
宫野这才认出来那女孩儿是胡媛。
“蒲龄你怎么和......”冯寒指着胡媛,表情挺意外。
“别瞎指。”蒲龄说。
“哦,那我先走了啊。”冯寒看了眼胡媛,和他俩说了再见就溜了。
宫野看着蒲龄道:“带伞了没,我......”
“他们在对面!”胡媛死死地抓住了蒲龄的手臂,低声喊道。
宫野被她喊得一怔,和蒲龄都抬头往对面看过去。
几个男的靠在药店门口,抽烟聊着天儿,时不时往校门口看一眼。
“是找我的,”胡媛声音有些抖,“找我的。”
“别怕。”蒲龄拍了拍她的手背,看了眼宫野,“衍哥,在这儿呢。”
宫野皱了皱眉,没说话,大概能猜到胡媛遇上了什么事儿。
之后胡媛就没松过手,一直揪着蒲龄的衣角,把他衣服都揪皱了。
宫野走在他俩后边,一个人单独撑着他特地给蒲龄带的伞。
蒲龄和胡媛共撑着胡媛的伞在前边走着,走得很慢,主要是胡媛走得很慢,时不时还慌张地往后张望几眼。
-
阳台墙上的油彩因为沾了水的缘故,变得有些模糊。
蒲龄抖了抖宫野扔在阳台上的伞,撑开倒挂在栏杆上,然后推门进去。
宫野蹲在电视机前面,摆弄着一个造型古怪的防毒面具。
“什么东西。”蒲龄问。
“瞎玩儿的,”宫野把面具塞回电视机柜里,站了起来,“胡媛那小姑娘,怎么回事儿?”
“薛信。”蒲龄说。
宫野皱了皱眉。
“他和他女朋友,成天在学校欺负她。上次薛信会来找我,是因为我帮了胡媛一次。”蒲龄说,“胡媛被整得很惨,刚才要从学校天台跳下去,我拽下来的。”
宫野怔了一下,抓着他的胳膊沉声道:“下次碰到这种事儿,先给我打电话,你一个人算怎么回事儿。”
“没顾得上,也怕喊人再刺激到她。”蒲龄说。
“那王八蛋为什么欺负胡媛?”宫野问。
“没有原因。”蒲龄说。
“没有原因?”宫野拧眉,“你们学校没老师管吗?”
“胡媛她......不相信老师,还有,”蒲龄顿了顿,“她刚在天台说,被人录视频了。”
“什么视频?”
蒲龄没说话,宫野就懂了。
“报警呢?”宫野说。
“没证据,警察也没辙,而且报了警,胡媛怎么办?”蒲龄叹口气。
“没证据就找证据啊。”宫野啧了一声,“要证据还不简单?你们这些中学生的思维方式怎么还比不过我一个没上过学的。”
“......”蒲龄看着他,“那你说。”
宫野在抽屉里翻半天,找到一个黑色塑料长条。
“这什么?”蒲龄接过去。
“录音笔啊。”宫野说,“让胡媛找个什么机会,把那些人的声音录下来,证据不就有了。”
“视频比录音更有说服力吧?”蒲龄看着他。
“所以,”宫野也看着他,“你没手机吗?你不会录?”
“我有。”蒲龄点头。
“但是录音笔更加隐蔽一点。”宫野说。
“也是。”蒲龄说着,按了一下录音笔的开关,提示灯没亮,“......你这是不是破了啊?”
“破了吗?”宫野按了按,“哎,还真破了。”
“......算了,我用手机吧。”蒲龄说。
“说鸡不说巴。”宫野马上说。
“你是不是有病?”蒲龄看着他。
宫野刚想说话,有人敲了一下门。
蒲龄过去打开,门口站着老妈和老胡。
“妈你......”蒲龄愣了一下,“你找他还是找我啊?”
“交房租。”老妈笑着拍了一下他的脸,“找你干嘛。”
“哦。”蒲龄点点头,主动让道。
“你点一下,没错吧。”蒲琴对宫野说。
宫野数了一遍,点头道:“嗯,没错。”
“我,我也,也......”老胡费力地磕巴完,“也数,一遍。”
“没错儿,叔,对的。”宫野说。
“好,好。”老胡笑起来。
“你怎么一天到晚在小野哥哥这里,人家要烦你了。”蒲琴看着蒲龄,轻声说道,“早点儿回家,我做晚饭了。”
“我没......”蒲龄否认到一半愣了一下,偏开头道,“妈,什么小野......能不能正常点儿叫人名字?”
“是哥哥呀,”蒲琴笑起来,“这还有什么不正常的,人宫野比你大三岁,你不该叫人哥哥?”
宫野一抬眼,刚好对上蒲龄的目光。
蒲龄拽起沙发上的书包,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这孩子,没礼貌。”蒲琴叹口气。
“没事儿,”宫野笑了笑,“挺好的。”
“好什么啊。”蒲龄没好气地刷着碗,“叫起来多别扭啊,妈你怎么想的,还当他面儿说。”
老妈慢慢悠悠地晃了过来,手里还端着杯黑乎乎的黑糖水。
“这有什么好别扭的,你叫得好听点儿,下次房租说不定还能收少点儿。”老妈说。
“你这是卖你儿子啊妈?”蒲龄回头看她。
“妈错了。”老妈笑眯眯地道歉。
“今天心情挺好,有什么喜事儿?”蒲龄问。
“也没什么。”老妈笑着摇头。
“真不说?”蒲龄挑了挑眉,“那你等会儿想说了也别说啊。”
“哎哟你这人真的讨厌!”老妈打了他一下,随即喜滋滋道,“我有新的打算了。”
“什么?”蒲龄放下碗问。
“我想开个花店,就在你胡叔的裁缝店旁边,他旁边那家店啊,你胡叔打听过了,说是要转让,我想着,哎,开个花店还挺不错的,我一直都很喜欢花儿。”老妈轻声说着,脸上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喜悦。
蒲龄听她讲完,笑了笑:“行啊,你做什么都行。”
“不过这前期啊,又要租店面又要成本的,可能家里开销要紧一些了。”老妈微蹙眉,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蒲龄,你别怪老妈啊。”
“怎么会。”蒲龄看着她,“我就乐意看你高兴的样子,你高兴,怎么都行。”
“儿子你怎么这么好啊来拥抱一下。”老妈伸手要抱他。
“哎一手泡沫呢。”蒲龄笑着躲开。
“老妈一定好好开这个花店,供你上大学,还要把这个花店开到我一百岁。”老妈笃定地说。
“妈,”蒲龄转过头去背对着她冲碗,“其实我觉得胡叔挺好的。”
老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蒲龄,你说什么呢。”
蒲龄把洗好的碗挨个放回架子上,转身看着老妈。
“你喜欢胡叔,我也喜欢。他挺好的。”蒲龄搂了搂老妈,“我说了,你高兴最重要,而且我也不想你老一个人那么辛苦。”
“儿子,我最怕你会不高兴。”老妈眼睛红了。
“多少会吧,毕竟以后你在这世上爱的男人要多一个了,不吃醋是不可能的。”蒲龄啧了一声。
老妈破涕为笑,抹着眼睛道:“谢谢儿子,妈妈可能上辈子做了不少好事儿这辈子才能有一个这么优秀的你当我儿子。”
“我不优秀吧,”蒲龄沉思了会儿,“我成绩不好啊。”
“谁说成绩好了才算优秀啦,”老妈不耐烦地打断他,“我说你最优秀你就最优秀。”
“你说是就是。”蒲龄点点头。
宫河喘着粗气跑上来,把一沓钞票拍在茶几上。
“跑什么,就千把块钱还能有谁跟你屁股后头抢啊。”宫野放下笔,把钱拿过来飞快地数了一遍。
“今天她怎么这么轻易把钱给你了?”宫野抬眼问。
“哦,她老公今天回来了,刚结的工资。”宫河抹把汗,一屁股挨着他坐下,不经意瞟到茶几上的纸,“哎哥,这你画的啊?”
“随便画着玩儿的。”宫野说着,把刚收的房租都摞到一块儿,递给他。
“干嘛?”宫河愣了愣。
“你给送过去。”宫野说。
“你还生妈的气呢。”宫河小声说。
“赶紧的。”宫野看着他。
宫河连忙把钱揣兜里走人。
“别手欠!”宫野冲门口喊了一句,又靠回沙发里,躺了半天摸出手机,“哪儿呢?”
“宫野你周五能不能让我好好放松一下!”话筒里传出孙绍南不耐烦的声音。
“改计划了不好意思。”宫野懒洋洋地说。
“你他妈......”孙绍南深吸一口气,“几点?”
宫野看了眼手机屏幕:“八点吧,我吃个晚饭先。”
“吃晚饭不请我?”孙绍南喊道。
“行吧。”宫野说。
“行吧是哪个吧?”孙绍南问。
“爱来不来。”宫野说。
“来来来来,我要吃火锅。”孙绍南赶紧说。
孙绍南住的那条街是条酒吧街,除了酒吧,火锅店还不少。几个人找了家环境貌似还可以的进去坐着。
菜单轮着点了一圈,最后孙绍南又加了小半斤白酒。
“绍南哥你干嘛,喝酒壮胆啊?”周洋笑起来。
孙绍南不理他,看着宫野:“你想好啊,揍了那小王八蛋之后,咱和王雷那边就彻底掰了。”
“本来也就掰得差不多了吧。”闫润说。
“吃你的插什么嘴。”孙绍南捡了一个花生壳朝他扔过去。
“你怕了啊?”宫野问。
“我怕什么怕?”孙绍南啧了一声,“我怕过什么?我就是担心你,你脾气那么冲,我怕王雷之后有的没的就找你茬和你干,没什么安生日子了。”
“我有病啊干他,他长得又不好看。”宫野说。
“你确实有病。”孙绍南点点头。
周洋和闫润都嘎嘎大笑了起来。
一顿火锅吃完,周洋揉着肚子舒服地吁叹道:“我不想打架了,想回家睡觉。”
闫润附和道:“我也是。”
“这顿换成AA吧。”宫野说。
“揍谁?王雷那王八犊子的表弟是吧?”周洋皱起眉,“叫什么名字?”
“还管名字干嘛,王八犊子的表弟那就是小王八犊子。”闫润说。
“瞧你俩这点儿出息。”孙绍南眯着眼睛笑。
“走不走啊?”宫野踢了他一脚。
“走。”孙绍南叼着根牙签站起来。
几个人本来是想先去王雷那游戏厅找人的,结果刚走出火锅店,就看到薛信那一帮人浩浩荡荡地从马路上走了过去。
薛信身边还跟着个女孩儿,和他手拉着手的。
“这他妈自己送上门来啊?”孙绍南叹了口气,“薛信这运气也太屎了吧?”
“先跟着,看他们去哪儿。”宫野说。
跟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薛信停了下来。
这片儿是些待拆的旧民居,前面连着个废弃工厂,早没人住了,不知道什么为什么一直也没人来拆。
因为没人住,几栋楼空荡荡的,黑漆漆一片儿,就楼下挂着盏光线很暗的破烂路灯,大晚上看还挺吓人。
宫野几个远远跟着,看到那些人从楼里边拽出来几个人。
“我操,这怎么突然来个大变活人。”周洋说。
“看着年纪和他们差不多,像是学生。”闫润皱了皱眉。
“还用像吗,你是不是瞎?”孙绍南眯起眼,“那几个身上都穿着校服。”
“衍哥,什么时候上?”周洋转头问。
“先看会儿,我都没弄明白他们在干嘛。”宫野说。
孙绍南立刻张嘴要说话,被宫野打住:“我瞎,我再看会儿,真没弄明白。”
“她长得还挺漂亮的,”晏泽抱臂看了一眼校服被扯得乱七八糟的女孩儿,“你是不是看上她了?”
薛信不耐烦地撇了撇嘴:“你说什么呢,这种醋也吃?”
晏泽哼了一声:“你最近脾气好差啊,对我态度也这么差。”
“你不是要玩么,人都给你带过来了,别闹。”薛信揽住她的肩膀笑了笑。
“我也不是想玩,我就是有点儿生气,想问学妹一些事儿,”晏泽俯下.身打量着女孩儿,也笑了,很温柔地问,“哎林舒,上午我让你去把胡媛给我叫过来,为什么不叫?不听我的话吗?”
叫林舒的女孩儿被人压着肩膀跪在地上,眼神恐惧,嘴里塞着块东西,不停地发出呜咽声。
“放学你走得那么急,我跟你招手你都不理我。”晏泽笑吟吟地伸手掐了一下林舒的下巴,“好没礼貌哦。”
林舒拼命地摇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哭什么呀。”晏泽拿掉了林舒嘴里的东西。
“学姐!学姐!我错了!我错了!”林舒立刻哭喊道,“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原谅我好不好我真的错了......”
“我不怪你啊。”晏泽笑起来。
林舒愣了愣:“真,真的吗?”
“这是你的好朋友吧?叫什么名字?”晏泽指了一下旁边同样瑟瑟发抖的女孩儿,“她不说话,你说。”
“汤,汤璇。”林舒小声说。
“汤璇是吧,”晏泽点点头,柔声道,“我呢,想给你和你的好朋友拍点儿东西,不要怕,拍完了就放你俩走。”
“什么,东西?”林舒含着泪问。
薛信偏了一下脑袋,有人递了个东西过来。
“小心点儿,我表哥新给我买的。”薛信说。
“哎呀知道了。”晏泽不耐烦地接过来。
“是个DV。”周洋说。
“这群孙子,”孙绍南啧了一声,“我年轻的时候都没他们这么混蛋。”
“现在怎么办?要上吗?”闫润问。
宫野刚想说话,那边几个女孩儿突然尖叫起来。
晏泽拿着DV往后退了几步,皱眉道:“哎呀你动作快点儿!摸什么摸呀,先把她拉链扯开,不是撕,你别把她衣服撕坏了!哎呀你是猪吗!”
“学姐求求你不要!学姐求求你......”林舒哭喊道,“我不要......不要这样......”
“乖哦,很快就好的。”晏泽柔声说着,盯着DV屏幕的眼睛里有无法形容的兴奋。
“你一边儿去,不准看。”她对薛信说。
薛信叹口气:“我抽根烟去。”
“来了来了来了。”孙绍南激动地说。
“你好变态啊绍南哥!”闫润不满道。
“放你妈个屁我说薛信过来了!”孙绍南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回头看着宫野,“你别再看会儿看会儿的了,再看那俩小孩儿都光了。”
宫野点了点头,没说话。
薛信叼着烟走到居民楼前面不远处的绿化带附近,摸了摸兜没摸着火机。
“丁海给我个火......”
话还没说完,薛信被人从后面一脚踹进了绿化带里。
“我操谁啊!”薛信趴在地上,捂着腰怒吼道。
“你爸爸!”孙绍南边喊边在他背上补了两脚。
“平时怎么教你的!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孙绍南说着,把薛信的胳膊往后使劲一拉,“你看看你一天天都干些什么屁事儿!爸爸都快伤心死了!”
“啊——”薛信惨叫,“操——你妈——”
薛信的叫声引得那边的人都转过头来看。
“薛信!”叫丁海的那男孩儿率先跑了过来,指着他们几个吼道,“操!你们敢动手!”
周洋一拳砸在他鼻子上。
丁海捂着脸一通嗯嗯啊啊,喊道:“打人了!快过来!”
一帮男生全跑上来,和他们扭打在一起。
宫野绕开,朝晏泽走过去。
晏泽关了DV,一脸防备地往宫野身后看了看。
“给我。”宫野伸手。
“你谁啊。”晏泽不耐烦地说。
宫野低头看了眼地上两个披头散发抱在一块儿哭的女孩儿,重复了一遍:“我说给我。”
晏泽抿了抿嘴,把DV递给了他。
“干这事儿有意思么。”宫野眯起眼睛看她。
“挺有意思的啊。”晏泽笑了。
“你怎么还笑得出来?”宫野皱眉。
“为什么笑不出来?”晏泽指着不远处混战的那帮人,“很好玩儿啊。”
“你男朋友在里面,被揍得很惨。”宫野说。
“我知道啊。”晏泽摸着自己的头发,声音柔柔的。
“我报警了。”宫野说。
晏泽愣了一下,笑容有点儿僵硬。
“你明年毕业了吧?”宫野看着她,轻声道,“你觉得你能毕业吗?”
“其实,这些事情是薛信他们逼着我干的。”晏泽再抬头的时候眼睛红了。
宫野边翻着DV边听她废话。
“我没有恶意的......”晏泽说着,缓慢地靠近宫野。
“你......”宫野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手臂被她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