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出声,“二十年?”
之前柳兴无明明可以直接转到七年后。
霁款倒了杯水,“乙级之下造梦者不能跳跃时间,只能干耗。”
似是渴极了,一口便喝完,声音多了丝哑意,“所以,还给殿下看什么呢?同那些一样,扔了便是。”
她像是还有顾虑,沉默了很久,“此事由驱使卫决定对吗?”
霁款不明所以地看她,“是这样。”
“我知道了。多谢。”她站起身,准备离开。
“兰潜。”他叫住她,她却没停。
“你还是要给殿下对不对?”他起身,伸手挡住她,“你虽是驱使卫,但我希望你能适当变通,殿下既然不愿……”
他还没说完,她就一把推开他,径直而去。
“你……”霁款皱眉,追了出去。
她的速度很快,也不知走了什么捷径,他竟然跟丢了!
心下念头一闪,索性直接朝太子寝宫而去。
果然在门口逮住了正要进去的她,猛地一提气,挡在了她身前。
“兰潜!”他冲她叫道,语气带了怒意。
她直直盯着他,不发一语。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个小奴隶,才当驱使卫不久,竟敢擅自做主,要是惹怒了殿下,我可救不了你!”
他气急败坏地说完,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要拉她走。
她反手扳开,用力之大,迫得他松了手。
他冷冷地盯着她眼睛,想从中找出什么情绪,最终还是挫败。
两人对峙良久。
终于,霁款冷笑一声,“自求多福吧!”
甩手离开。
殿外侯着的男奴,明显被两人的阵仗吓到,战战兢兢说不出话来。
她独自一人站在夜风中许久,发丝被吹得有些乱,唇色因紧抿着,而显得发白。
终于迈开脚步。
“给殿下。”
把手中信交给男奴,转身离去。
到了后半夜,她又来到原地,见那男奴手里还握着那封信,昏昏欲睡地在殿外守夜。
她走上前,“为何没给殿下?”
声音低沉,不带情绪,却把男奴惊得浑身一个巨抖,下意识跪伏在地。
“大……大人!”
她立在一旁,等着他回话。
“大……大人,殿下说……引起争执之物,不必送进去。”男奴颤抖地更厉害。
她怔了一会儿,蹲下身,抽出那封信,朝里走去。
“大人,不可!”男奴焦急地低声唤她,“尚未通报……”
她却早已推开门迈了进去。
屋内一片黑沉,古思太子的寝宫比她想象的还要简洁空旷,到了内殿,才可见到一些精致华贵的物事。
进得内室的那一瞬,烛火陡然亮了起来。
昏黄的火光下,一道身影静静地坐在床边,眸子微垂,似在打量着地面。
浅灰色的内衫,随意披了一件雪白的外衣,墨发完全披散着,在床沿铺了一层,在身前垂了两缕。
两个人,一站,一坐,仅借一盏烛火的光。
她打破寂静,“殿下。”
他仍垂着眸子,半瞌着,周遭的气息深远而渺茫。
“有符合要求的信件。”她又道。
他不说话,缓缓伸手向她。
她上前,把信放进他手心。
过了好久,他终于抬起眸看她。
她不禁微怔。
一直以来,他那双眼睛,都会让人下意识忽略他的脸,而现在她却能清晰地看到他微蹙的眉。
“你……”他说,“霁款没教你?”
她摇头。
“为何拿来?”
她有些嗫嚅,“以为殿下会答应。”
他淡淡松开手,任由信从他苍白的五指间滑落,“何以认为?”
她沉默。
“退下。”
“……是。”
——
数日,都没有任何回应或指示。
她散着头发,待在驱园里筛选新一波的信件,然再没有符合要求的信件,她不禁开始想,下一次驱梦也不知何时。
这一天,她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远远地看着一顶通体乌黑,四角坠铜铃的轿子被霁款领着从驱园门口匆匆而过。
抬轿的人清一色乌黑短衫,暗色马裤,束着裤腿,皆半长发髻,缠石青色布巾。
霁款瞧见了她,向她一招手,示意她跟上来。
她慢吞吞地起身,慢吞吞跟在他们身后。
一路来到古思太子的寝宫外,停在梅林外一座草亭前,亭立江色边,有白雾渺渺。
从轿中缓缓步下一人。
上着素白的荷尖斜领宽袖束腰半衫,下穿边云纹阔腿半裙,乌黑刘海下,一抹凝眉如墨横,眼淡而寂,隐含戚色。
是一位服饰发式与中原皆有不同的女子,很年轻,看上去至多双十年华。
草亭面江才大敞,面林处却以草席而掩,所谓一入天地开,退而人世归。
第一种苍茫景色她自然瞧不见,因她与霁款以及一干候在轿外的人只能侯立在外,被那厚重的草帘给屏挡了视线。
女子进去后,很久都未出。
掀帘的那一刻,一抹淡灰色的衣角被江风拂了起来。
原来是他的客人。
亭内传不出丝毫声响,亭外也静得只余风声。
因着上回的争执,她与霁款已数日未再碰面,也自然没再说上话。
今日一见,显然霁款犹未解气,在她挪近后,微微侧过身体,抱肘而立,一副不愿看她的模样。
风声乱了一瞬,回过神之际,亭前已多了两道身影。
一浅灰,一素白,虽是清清淡淡的颜色,却皆为风华不俗的人,周身的气质竟有一些相似。
不同的是,浅灰多了几分苍茫的味道,素白则是单纯的清冷。
这天之后,不知为何,每日必送的信件突然停了,一直折腾的物事陡然没了,她一下变得无所事事起来。
在屋子里来回晃了一圈,没寻到什么打发时间的物事,她站在往常筛选信件的窗子前,一时有些发愣,第一次发现这屋子实在空空荡荡得很。
出了门,又在院子里散了一圈,甚至屋子后面的犄角旮旯都没放过。
最终还是回了屋内,来到床边时,不经意倒被枕边的一个小包裹吸引去了注意力。
她伸手够过来,随手解开布结,一大堆绳状带状物事冒了出来。
是霁款扔给她的那一包绑发的带绳。
先是拨了拨,然后又翻了几下,只见各种颜色,各种样式皆是上乘。
选了两条一样的发带,颜色很深,青不青蓝不蓝的,尾端分别坠着一点楔形薄玉片,类似于部落里编织出来的藤绳,也有几分像她惯用的麻绳。
对着落了薄灰的铜镜,把额前的散发分两边,绕着发带向后延伸地编了起来,末了在发尾绑上两个单结,余下的长度则混在剩下的发丝中一起垂下。
她第一次这么正经的编发,镜中的脸竟有点陌生。
外面传来推门悉索的声响。
绑好包裹上的布结,扔回床头,出了屋子。
霁款站在院子里,望着立在台阶上的她,神色复杂,却没说话。
她不习惯主动开口,便也沉默不言,径自在台阶上坐下。
不多久,霁款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你这个执拗的性子,误打误撞竟也对了一回。”
她不语。
“昨天来的人,可以说身份与殿下差不了多少。”有些感慨的意味。
目光微动,听他继续说下去。
“这些年,乌国都是由她代掌权。”
“她是谁?”
“乌国清醒的人当中,仅存的高级造梦者,位至甲级。”
“……”
“听说与长公主隐有几分相像,本是乌国皇室的远亲,为了让她顺利掌权,特地封了二公主。”
霁款斜眼看她,“你猜她为何而来?”
表情不变,“为何。”
第11章 谢薜篇:夫妻花(一)
二、夫妻花
缓缓向后倒去,仰躺在台阶上。
沉沉夜色笼罩天地,仆人小心翼翼地避过她,一一点燃挂在廊柱上的灯,接着向她福礼,快步离开。
双手枕在脑后,闭上眼,打算在这儿睡一觉。
新的东主是中原将军府的正夫人,独自孀居近三十年,为了顺利求梦,竟找到了乌国现今身份最高者,二公主社,做梦境的造梦者。
而堪舆师这方,因古思太子久未回复求梦的信件,这位公主竟千里迢迢亲自来访,最后成功说服了古思太子,两人不日便一同前往中原去见东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