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的小子,竟敢伤人……”
“不是他先动手的吗?”来人轻描淡写地回道,是那欠揍的声音,但这一次听来,却觉得还不错。
“快,快去叫捕快!这里有人闹事了!”人群中有人尖声叫着。
“不好意思,在下便是。”少年随手从腰间掏出一块铁牌,上面写着一个“羽”字,“人数超过三十人,聚众闹事,是想被关进牢子里面玩玩吗?”
“啊,捕快打人啦!”众人又闹喊起来。
颜绥没那好性子,一抽腰间佩剑,“怎么,你们是要妨碍公务?”
他虽长得俊秀可爱,让人想要亲近,但冷声不笑的时候,却有一种魄人的气场,众人竟一时心有戚戚,不甘与之对视,如没有结果的闷雷一般不成气候,最终悄然离去。
鹿然还在生颜绥的气,见众人都离开之后,径直推开前面的大门,凑了个头进去喊了一声“林伯母”,等到里面有人应了一声,踏着小碎步跃了进去。
进了大门,是一个院子,院中梨树含苞欲放,放在院角的水缸已经被砸碎,水流了一地。正面对着正厅,门口坐着的便是林母。她已是花甲之年,鬓发如银,正在缝制衣服。见了鹿然,将手中的物什放下,要来迎接。
“林伯母快坐下。”鹿然快步过去将她扶住,嘴中说个不停,“近日可还好?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阿生不在,尽管吩咐我就是了。”
她本该每日都过来的,但是前几日病重卧床耽误,直到今日才来。但见林母气色还好,心中稍稍放心。
“有颜大人照应,近日无事。倒是你,身子可有好些?”
鹿然一愣,回头看了一眼跟进来的少年,今日他没穿制服,换了一身浅蓝色长袍,清逸出尘,风姿特秀,目似清月,肌若温玉,天质自然,在那娇嫩欲开的梨花树下,灼灼有光。清风吹拂,袖角轻扬,他的嘴角,他的眸光,都流转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风韵。
不知为何,鹿然心怦然一跳,惊得她立马回过头。
病大概是没好,不然怎么会突然心跳异常?
“伯母不知,就是那小子将阿生抓走的,可别把他当成了好人。”鹿然循循善诱。
“那是阿生自己多嘴惹的事,怎么能怪到颜捕头身上呢?”林母望着院中帮忙收拾的少年,露出慈祥的笑容,“他可是个好小伙子。”
可真稀奇,竟然还有人夸抓了自己无辜儿子的人是好人。
鹿然也不跟她争辩,又问了需要帮忙做些什么,一问才知颜绥每日都来帮忙,什么事情都给做了。她倒显得多余了。
她又想安慰两句,却怎料身为受害者的林母看得比她还要通透,“这人呐,大多都是生活在泥沼之中,每日困顿痛苦,相比什么贞洁烈女、忠君爱国、圣人殉命之类高洁的事情,他们更喜欢探听他人的痛苦,故一旦有坏事发生,准会被众人所知。人们善以最深的恶意来揣测真实的情况,事情越是阴暗,他们越是兴奋。然后以正义者自居,对他们认为的邪恶进行驱逐和审判。其实他们连真相都不曾了解,可是那又如何,他们有自己相信的真相就可。这样的人,你去同他计较理论,痛苦的倒是你自己。”
“那也不能平白忍着让他们欺负。”鹿然想着依旧来气,她不喜欢草原,因为草原上的人总是一言不合拔刀相杀,她来到中原,以为这里的人会好一些,却发现,他们不拿刀,但说的话却比刀更伤人。
你还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以后再这样,我就真不客气了!”她戾气上来,也不管自己会不会伤着那群人了。
“可不能这样,小然。以暴制暴永远不是正确的方法,你若是伤了他们,他们人多嘴杂,将事情说得更加不堪,反而坏了你的名声。而你也因为暴戾而失去理智,与这群人又有何区别呢?”
鹿然见她慈眉善目,不忍出口相驳,但心中却是不服气的,想道,你是没见着颜绥拔刀之后那群家伙有多乖巧。看样子自己不够凶,若是能将他们吓住,肯定不敢多言。
这样一想,又觉得颜绥这小子其实还挺合自己胃口,对他的气也就消了几分。
两人在林家待了一个多时辰后才离开,此时正值中午,巷子里安静下来,明媚的阳光投映在幽长的巷中,半明半暗的巷子像被分割成了两部分。鹿然走在阳光下,颜绥则走在阴影之中,除了风拂过出墙红枝的轻微颤抖声,连脚步声都听不到。
突然,颜绥说道:“附近有家清风酒楼,那家的烤鸭味道乃京东一绝,一起去吗?”
还真上道。
鹿然的气又消了几分,不过还是装作面上还装了几分矜持,“你若执意邀请我,我也可以给你一个面子。”
“倒不是,只是随口一问,不给面子也没事。”颜绥淡然道。
“混蛋,没有人告诉你答应请女孩子吃饭之后一定不能反悔吗?”鹿然转身拦住他,微微扬着头,摆出凶神恶煞的恐吓样,“不然他会遭报应的!”
她头上的金色步摇在阳光下一闪闪的,晃得颜绥不禁眯起了眼睛,那一线光线中,只留下少女明艳的容颜。
“没有呢。”他轻轻笑着,“因为我从未约过女孩吃饭。”
他的声音极轻,像一颗小石头投入到平静无澜的湖水之中,瞬间消失不见,让人怀疑它的存在。唯有在少女心中掀起的涟漪却晃荡着,一圈一圈无声地向外蔓延。
鹿然脸色微红,但仍摆出一副淡定的样子,自我感觉不错地回转身,同手同脚地走起,“算你荣幸,本姑娘给你这个机会。”
“那在下先谢过了。”颜绥笑着追了上去,同手同脚也能走这么快,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两人走过两条街,便看到了一家装修得极为精致典雅的酒楼,二楼窗户处有一道酒旗迎风摇摆,上面写着“清风酒楼”四个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进了酒楼,因正是吃饭的时候,一楼坐满了了人,两人在伙计的带领下上了二楼。二楼大多是用竹帘相隔的小包间,墙上挂着四副山水画,环境优雅。鹿然挑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伙计熟稔地问道:“颜捕头,今日可是照常来一份?”
“所有菜品多上一份,再加一份姜虾、鹿脯、炒兔、熏鱼子、宣城笋脯、虾油豆腐、酱炒甲鱼、蓑衣饼、脂油糕、软香糕、熟藕。”颜绥麻溜地报了一串菜名。
伙计不禁往后瞧了瞧,“其他爷等会才来?”
颜绥笑笑,“就我们两人。”
伙计瞧了鹿然一眼,小姑娘还挺好看的,男人的直觉让他立刻错误地明白了颜绥的心思,以为小捕头是为了在喜欢的人面前摆面子,立刻朝颜绥使了个“懂你”的眼神。
不过当他瞧着那一碗碗空盘高高摆起的时候,开始怀疑,那美貌的皮囊下面,是不是住着个妖怪。
怎么能这么能吃?
他开始心疼起他们捕头了。
再瞧瞧他们捕头,一点这方面的自觉都没有,居然还笑得出来。
“唉,”伙计叹了一口气,“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美人?美人在哪?”
从楼梯口传来一个轻佻的声音,伙计心中一惊,糟糕,这两位爷今儿怎的就碰上了。
第20章 心动
“陆爷,今儿来了。”伙计堆着笑脸就去迎人,“小的不过是想起了戏文中的话,随口跟着一说,哪里有什么美人?京城里的美人,还有您陆爷不知道的吗?”
来人走上二楼,是一个与颜绥年龄相仿的少年,眉眼风流,一张薄唇微扬,带着三分戏谑七分张扬。身着一身红色制服,一看便知是公门中人。
“嘴真甜。”陆离扔出一锭银子,“赏你的。”
伙计接住银子,身子往陆离身前一挡,“陆爷,您这边请,这边安静。”
陆离绕过他,“爷喜欢热闹,吃饭热闹才有意思。”
伙计哪有他身手灵活,还未反应过来,最不想见到的局面就发生了。
“哟,这里面不是颜捕头吗?”陆离轻笑,目光带刺地盯着竹帘中的少年。
好歹他也是六扇门的捕头,怎可轻易被这小伙计所蒙骗?
平日伙计见着他定是笑脸相迎,今日虽也在笑,但眼角抽搐明显假笑,他神色慌张,还拦住他的去路,必定说明那里面坐着他不想让自己见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