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抿嘴轻笑,走到他身前,回望着他轻声跟唱。良久,一曲毕,我住了口,窝进一旁搭了毯子的藤椅里,他放了手中萧,端起身旁的茶碗一饮而尽。
“天都这么凉了,以后不准喝凉水。”我赶紧按住他放在壶把儿上的手,轻轻把他的手拂开,将那吊壶揽在怀里,他异样的看着我,却突然问道:“好听吗?”
我咦了一声,并不理他,反身就走,留他一脸惊愕。待到了门口,我才道:“好听得很呢。”
他这才摇着头笑出声来,我瞪他一眼,却也不再理睬,便去了厨房,兀自热了半壶水,依旧灌在那吊壶里,捧在手间,暖暖的甚是舒服。
“诶,这下就能喝了。”我边说边将水倾在茶碗中,又拿出一只青瓷碗给自己倒水喝。
“你可还真费心。”他喝着手里的温水,冲我打趣,我眨着眼看他:“除了我还有谁这般巴巴的关心你。”说罢,我们只是互相看着对方的双眼,在那清澈的涟漪中寻找着自己的影子。
“哈哈。”几声大笑,我先憋不住笑了出来,紧接着他也笑起来。
“你笑什么呢?”他干笑了两声,不解的问道。
我看着他那一副痴样,故作镇定,道:“我当然笑你所笑啦。”他听了,皱皱眉,见我强词夺理便不再辩解,慢慢站起来走到门口,像是在观赏远处的天空。
我依着他的视线走到他身边,向远处看去,果然秋水共长天一色,落霞与孤鹜齐飞。
“可想出去走走?”他低头问我。
“好啊!正好从后门出去,绕一圈儿到前面去看看戏台布置得怎样了。”我愉快的接受道,主意拿定,我们飞快的钻出了后门,京城的市井果然更加热闹,看着远处高耸的宫墙,我猜测兴许就在崇文门附近吧,想到此我轻轻一笑,便想捉弄一下身旁的如玉。
我轻轻嗓子:“如玉,你可知紫禁城里住的都什么人?”他停住脚步,怔道:“当然是当今天子了。”
“那你可知进去的路?还有那长春宫又在哪?”
“这个我自然不知,难道你知道。”如玉被我问得满头雾水,我看着他那郁闷的表情,扑哧一声笑道:“我当然去过。”这下他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我只得解释道:“在梦里去过的,至于那长春宫我还梦见我住在里面呢。”说完,我背着双手颇正经的往前走去。
“原来你是在耍我!”如玉如梦初醒,便要上前抓我,我忙叫了一声撒开腿往前跑去,却砰的一下跟某人相撞,然后壮烈倒地,我哎呦着将手放在腿上,真是疼死老娘了,正抱怨着,如玉已然扶起我的胳膊,我顺着他的臂膀费劲儿的站起来,却看见对面地上也倒着一个女孩,青丝乌亮,衣着鲜艳,皮肤白腻,年纪似与我相仿,此时正坐在地上喊痛,她身旁的一个丫头模样的年轻姑娘也是满脸焦急。
“小姐,你没事吧?”那女孩儿使劲儿伸着双手将地上的人搀扶起来,边指手冲我喊道:“哪里冒出来的野丫头?走路这般莽撞,竟敢撞我家小姐!”
路窄,旁边本就热闹,此时因这混乱变得更加喧嚣。
我捂着发痛的后腰冷眼看那丫头,但见她正因护主心切,双眼瞪得浑圆,那小姐扶着她的手臂吃力的靠在她身上,一副被摔惨的受害者模样,身上漂亮的宝蓝色百褶裙已被染污,上衣袖口边儿上的纯白狐毛也有些脏污,秀气的脸庞虽说不上十分明艳,却透着一种文弱的小家碧玉气质。
我自知自己闯了祸,也不辩解,慌忙上前赔礼道歉,关切的问道:“真是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啊,你没事吧?”
那丫头这才熄了怒火,嗓门却依旧不减:“要是谁把你撞那么大个跟头,你会没事吗?”一旁的小姐轻轻摇手阻拦,她面色终于恢复了平静,却睨视着我冷嘲道:“姑娘害我如此失颜面,怎能无事?不过是自认倒霉,真该听额娘的话老实待在家里,刚出门就撞到这该死的冒失鬼!”说完,又不解气的狠狠瞪了我一眼便扶她的丫头转身匆匆离去了,围观的人群这才渐渐散去。
我皱着眉头,就这样被人呛了一顿,我却没有半点反驳,自知理亏,却又内心委屈,看来果然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小户小姐,都不知道宽容大度是怎么写的吗!
如玉拿身子轻轻碰了我,道:“别这样呲牙咧嘴的,怪不好看。”我使劲瞪他一眼,趁着扶他胳膊的空儿,用手狠狠地掐了他一下,咬着牙嗔道:“还笑我,若不是你追我?我又怎会被人欺负?”
我佯装生气,赌气就往前走,他一把拉住我:“你摔的这么重,还能走那么快?”我抬头看着他,只得释怀轻轻一笑。
绕过熙攘的人群,从胡同里钻出来,对面便是自家的前门了。阿凌正帮着秦殊然在门口钉着的木板上贴节目单,大致就是宣传祥盛戏班如何如何,下面列的是些经典表演曲目。见我们俩回来,阿凌停下手里的木刷子笑道:“你们这是打哪儿来的?”
见事情败露,我对着他们吐了吐舌头,老老实实的拽着如玉进了屋,只见那四方的小戏台已布置得相当到位,古门道上悬着的两道大红色门帘安然的垂着,如此祥和。
看着融洽的一切,我将方才的不快全抛过脑后,我拥有这一切已经够了,何必还要为不开心的小事所烦恼呢。
这时紫瑜拿了一本折子走了过来:“今日都齐备了,明天就要开场子,这是班主方才整理的戏本,咱们就唱《救风尘》的第一折。”
说着便将戏折子塞到我怀里,我狐疑的看她一眼,平日一般都是如春跟我演搭档,今日怎么是她,想必是如春身体不舒服吧。见我犹豫的翻着书页,身旁的如玉一句道破:“那一折,只你一个正旦,可莫忘了。”
我这才恍然大悟,拍着脑袋连连喊是。
当下自是无话。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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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初见弘时
“我想这姻缘匹配,少一时一刻强难为。如何可意?怎的相知?怕不便脚搭着脑杓成事早,怎知他手拍着胸脯悔后迟!寻前程,觅下稍,恰便是黑海也似难寻觅。料得来人心不问,天理难欺。”我站在后台仔仔细细的又将这一支“混江龙”细细念了一遍,这词虽填的好,可是我总爱唱差词儿,刚调整好呼吸,就见饰演周舍的袁盛走了过来,我会意点头将书放到桌上,便打着圆场进了古门道。
掀开帘子,看到满场的宾客着实吓了一跳,虽想着人定不会少,可也没想到会如此座无虚席。
我定神,把眼看向一旁办成安生的如玉,开嗓便唱,水袖轻挽,烟波荡漾,那曲子便不知不觉唱了过去。与如玉对过对白,他便下了场,这厢袁盛便唱了个喏走了进来。
时光恍若流水,潺潺而过,似乎台上我就是那赵盼儿,风月救风尘,嘴角无意识的弯了弯,似是在嘲笑,这世间有谁不是沦落风尘,这该如何救赎呢?任时光荏苒,韶华逝去,到头来终是白骨一具,化为尘埃。
唱完最后一句,我照旧绕着台子走了个过场,算是谢幕,便退了出去,只留袁盛在台上的独角戏了,刚卸完头饰,却见霜娘放着两眼的光,掩不住的满面笑意走了过来。
“采苧,快先别收拾了,外面有位公子邀见。”说着,便已是抓住了我的手腕,我尚未辩解,身子已被拉出了后台,站在那尚宽敞的过道间,我垂手而立,只见面前一位衣着鲜亮的公子正目不转睛的打量着我。
“这便是洪公子,羡着你一身好才气,巴巴儿的非要来瞧你。”霜娘凑近我的耳边,嘀咕道。
我会意的朝霜娘点头:“是,姐姐快去忙别的吧。”霜娘听罢,便款款转身离去,只余我二人。
“采苧见过公子。”我欠身做福。
他忙伸手谦让,我这才抬眼仔细看他,只见他穿了件深青地如意云两色金蟒箭袖,头顶装饰着美玉的六合帽,脚着不带半点儿尘土的皂靴,眼如点漆,面若含笑,身形高挑,倒真真是位俊朗公子,眉眼间虽带着丁点儿邪气,却终抵不过浑身的书卷气质。
“早在江宁便听闻祥盛大名,且有幸听得一两折”,他笑眼看我,“适才为姑娘的技艺所折服,便冒失前来唐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