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倜啊傅倜,你没想到吧,我也是骗你的。
我一步步走至另一片破碎的天幕。
七星镯悄然坠地,轻灵的声音缭绕在整个时与之中。
第73章 番外之一
而今六烨荣安,西秦归顺,各国之间相安无事,端的是天下太平之景、河清海晏之象。
“至此几百年间,武林突现三大至宝,传闻得至宝者,可得天下拥而戴之,引得人人趋之若鹜。
早年间江湖第一大门派近水楼便因保管古道,而逐渐式微;而茯苓门与朝菌谷占有瘦马,而今朝不保夕,门主与谷主皆是命丧黄泉;姬国宫中有个太傅,亦是因荣获西风一曲,而命陨于此。
想必大家心里都有点数,既然武林中三大至宝:古道、西风、瘦马如此抢手,为何得到的人会下场凄苦呢?”
说书的老先生捋了捋一缕白须,笑望四周,把众人的兴味都勾起来了,他才又接着道:“嘿嘿,这什么武林至宝,什么天下尊者,全都是人编出来的!”
此言一出,满座尽皆哗然:这三大武林至宝竟是人编出来的!那还得了!
有人大声叫嚣,似是对这番解释颇为不满:“那你倒是说说!是谁编出来的?!”
“这个嘛,还能有谁,自然是道成山上的奈何真人!”
“胡说!奈何真人以济世为怀,怎会干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非也!非也!奈何真人正是以济世为怀,才会干出这等大事。当初姬国的小郡主,出生时恰逢七星连珠之象,是为万福来朝之兆,这奈何真人,便去昭定侯府中让小郡主供养一个镯子,那镯子是几百年前的东西,据说乃是一位将军所遗,颇为珍贵。
小郡主本是个福禄颇多之命,谁成想就因为那个镯子,家破人亡,不知所踪,你们倒是说说,这干不干奈何真人的事?
当然,奈何真人这一出手,整个动荡的六烨武林历经风波过后,便趋于平静,她也算是干了一件好事!”
底下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老先生你胡说八道!”
老先生环视一圈,最后把目光聚焦在一个戴着斗笠的高挑女子身上,但见她裙裾飘然,素手抚剑,唇角微微勾起,正是方才反驳他的女子,他朗声问道:“不知姑娘何出此言啊?!”
她人虽看起来瘦瘦弱弱的,说话之时却是铿锵有力,一字一句皆落至众人耳中:“因为小郡主还活着,真人已经去了。”
众人一听又是大惊失色一番,已不知该相信谁的才好。
老先生也瞠目结舌,显然未料及此番场景,平日里他瞎编乱造惯了,从未有人当众揭过他的短,若是有,也让他再胡编乱造一番,也就圆过去了,委实没有料想到今天这般场面,一时冷汗直流,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只听得人声鼎沸之中,又穿插进来一个男声,声音中好似还带上了许调侃的笑意,不偏不倚地落入众人耳中:“先生所说,甚是有趣,能博得美人说话,更是妙极。”
戴斗笠的女子循着话音望去,二楼正对面的扶栏边上,有一个与她一样戴着斗笠的男子,亦是唇角微扬,见她望过去,他斗笠下的眼睛似乎亦是凝着在她的身上。
她摘下斗笠,容颜如旧,青丝如许,眸子里万般颜色转过,由清冽最终化为历经世事的浓重,蛾眉飞扬,笑吟吟地转身离去。
茶馆外光影稀疏,和煦的日光穿过交叉的枝桠,在树下形成一个又一个的光圈,光圈又被一个女子窈窕的影子覆住。
他不远不近地站在她身后,一如当年笑意满怀,薄唇轻启:“季姑娘,别来无恙。”
薄唇一开一合间,阔别已久的人已撞入他的怀中。
彼时莺啼阵阵,春叶舒展,干枯的树皮下重新长出细嫩的皮肉。
他看着怀中之人,道:“你骗我。”
季倾垂眸看着底下的一片阴影,宛若时与中的裂缝,她一进去,却是千山万水,跋涉终日,惶惶不可得,终有一天,时光轮转间,旧人与己,得以重聚。
她嗫嚅道:“就骗你那一次。”
她就骗过他一次,那一次,她奋不顾身地奔向时与,奔向天幕的裂痕。
那个时候,她心里杂乱无章,只是想着,不断地想着,若是没有了他,她的心又由谁来保管?她又该如何活下去?
——然而在此刻,这些都不得而知了,因为想见的人就在眼前,错过的感情近在咫尺,无需苦苦寻觅,抬首处俱是春暖花开。
第74章 番外之二
【奈何真人】:
季倾走后,奈何真人在外等候多时,终于恍然大悟,得知爱徒已去。
她这个爱徒,她早就该知晓她的性子。
她刚上山时,她废她一身武功,她性子倔得很,硬是一声不吭地接下,既不喊痛,更不抱怨,那是她花费心血学来的功夫,又怎么会不心疼呢?想来是极为痛楚的罢,只是她素来表面平和得很,把那些痛楚皆一一咽下,还是打碎了牙往里咽。
这样的倾儿,她的好徒儿,怎能不让人心疼?怎能不让人难过呢?
可她当时说出那样决绝的话来,她便也不得已信她一次,这一信,便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已经发生的事情,如何能挽救回来?
她堂堂古时的仙道,只因一念之差,永不能入轮回,只得在浮世苦海中游荡,用时与来弥补过错,殊不知,她这弥补过错的法子却是加害了更多的人。
她想要再次进行弥补,这一次,是以时间之线,结时空之网,以天灵回转,方得器成,而她是上古时期的仙道,逆转时空的办法何止千千万万,只是——需要她的牺牲罢了。
她在祠堂中跪坐一夜,湿露沾满衣,她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道成山上已经迎来了新一轮的日出,新鲜的阳光铺洒在道成山的绿林中,山风萧然,丛林簌簌,仿佛漫山的树叶都在刹那间蜷缩起来。
到了她该走的时候。
【任时允】:
任时允第一次见到阿郁与阿倾,是在道成山下。
那时几国之间战乱连绵,战火无情,平白添了许多生病残疾之人,他便用尽自己的心力去采药,以求诊治更多如他一般常年生生受病痛折磨之人。
那一日,师父让他下山去接两位即将到来的小师妹,他便沿着山间的小路一直走,一面走着,一面沿路采药。
他从繁杂的草丛间抬头的时候,已经将近傍晚,他亦是不知不觉间从山上走到了山下,他一侧首,便见着了山底下站立的两个姑娘,虽然前面的姑娘更为夺目,可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眼看去,他先看见的是后面那一个姑娘,后来他才知道,她叫季郁,他唤她阿郁。
说来也奇怪,他好像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她,脑中时不时闪过各种奇怪的画面,可是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直到那一日,当他看见携卷着厉风的剑刃要刺破她的心脏,他慌了,几乎是眼睛都不带眨的,就冲了出去。
——那是他第一次主动挡在别人面前,也是最后一次。
他终于知道那是什么,可是等到他知道一切的时候,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晚了,都已经无可救药了,他感到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地流逝,如水入溪流,踪迹全无。
他闭上眼睛的时候,看见的是她噙满泪水的双目。
恍惚间,他好似看见一个少女牵着马儿在山林间,少女被蛇咬了,而救她的人,是他自己。
原来他们自始至终,一直都认识,确实从未错过,可是他与她,两辈子,从来都错过。
第75章 番外之三
火舌肆虐地舔舐着朱红屋柱,挂在檐角的铃铎受不住这一阵热风的侵袭——终于猛烈摇晃起来。
铃铎摇摇欲坠,而我却听不到任何的声响,我转换视角,这碧瓦飞甍、朱红大门,竟是如此的熟悉,可我这会儿偏偏就忘了它们都在哪儿见过。
“小姐!小姐!”
阿郁清灵的声音在呼唤我。
东西坠地的闷重响声一下子将我惊醒。
青天白日,牵牛花在石缝中交错的细茎仍此如此明晰可见,我揉了揉眼睛,抬眼望去,阿郁正在料理着着后园里的大白菜,恍惚回过神来,懒懒地问她道:“阿郁,什么时辰了?”
“酉时了。”
我远远望去,山侧有一片残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