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带着阿郁大步走了进去。
“两位小公子,来这边坐坐。”
环肥燕瘦的青楼女子朝着我们围了上来,一时间,空气中的脂粉味都好似变得浓厚了些。
我从未应对过这种场面,一时间竟有些无措了,忙闪身至阿郁身后,还是阿郁机灵,率先上前去与老鸨道:“我们家少爷要一间房歇着。”她指了指施栩楼下的那间房,又加上一句:“少爷乏了,姑娘们就不必来了。”
这老鸨目放精光,打量了我们一会儿,也不多言,做这等生意的,什么人都有,什么都不问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我微舒一口气,在老鸨的带领下进入房内,门栓刚被重重合上,我就坐下来喘气,顺便给我与阿郁都倒了一杯茶,阿郁也累的够呛。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不能忘了此行的任务。
阿郁检查好门窗,对我道:“小姐有所不知,自古这青楼便是凶杀案排的上号的地方……”
话还未说完,窗子突然传来咯吱一声响,我手疾眼快把阿郁拉到我身后。
一个蒙面女子提着一个病弱的书生来了,我一看这书生的模样,不得了啊,这竟然还是我的师兄,看来这二楼主也不必跟了,直接在这把师兄给救下得了。
这计划对于三年前的我来说,的确可行,我好歹也是一名上过战场的将军,可是现在的我已手无缚鸡之力。
我看着那个蒙面女侠露出的一小截绷实的小臂,再看看她抓我师兄时毫不费力的姿态,我的想法彻底被打消了。
她放下师兄,目光在屋内逡巡了一圈,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借个地儿办事。”
虽然她没有说我们稍一动作她就要我们命的事,但从她手中未松开的短刃中我们可以料想到我们动作完的不堪结果。
我和阿郁只好装作不认识师兄,闲闲地在一旁坐着喝茶。
她也没闲着,三两下便窜到梁上,和壁虎似的贴着耳朵听上面的动静,面罩未摘下,看不清表情,她的眼底尽是淡然,分不出喜怒。
想来她对这等窃听之事已烂熟于心,比我等已不知高出了几个档次,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我看着阿郁虽表面上波澜不惊,实则已经小腿发抖,不得不自我悔过道:之前在军营是否对她太过慈悲,才造成了她如今这副软样。
正想着此事,我惊觉我放在膝上的右手被某种不可言状的生物给舔舐了一番,好在我足够镇静,才没叫出声来,因为在啃咬我的便是我前面提到过的师父最值钱的东西——阿弦。
阿弦原本不叫阿弦,阿郁看着师兄手中把玩的仓鼠问它叫什么时。
师兄如实答道:“仓鼠。”
阿郁觉得这只仓鼠不能没有名字,因它好歹也是我们道成山上最值钱的东西,于是她给它取名叫阿弦,那是我的乳名,取完名字她兴冲冲跑来跟我说:“小姐,我看这只仓鼠跟你很像呢。”
我蹲下身,审视着它粗短得几乎没有的毛绒小尾巴和短小可爱的身体,并不觉得我们有什么相似之处。
阿弦舔舐完我的手背,房梁上的女人突兀的往这边瞧了一眼,它马上钻进我的袖中,阿弦是一只百毒鼠,这百毒,不仅是它能解百毒,口中还含着百毒。
若是让它去咬上那个女人一口,兴许我们就万事大吉了也未可知,可是——
我再次看了一眼师兄,他不会想不到这一点,也就是说这方法行不通,要不然他怎么会被如此凄惨地绑着呢?
哎,师兄啊,你师妹我无用啊。
房上黑影一个闪身,蒙面女子干脆利落地下来,大概是偷听完了,她看都没再看我们一眼,从黑衣上随手撕下一块布堵严了师兄的嘴,因她之前放嘴里的布团已有些松动。
白玉般的手偏偏有力地握着一把寒光凛冽的短刀,另一只手绷出青筋,正拎着我的师兄,就这样推开了临江那边的花窗,我疑心她会掉河里淹死,不过像她这样厉害的女侠想必也轮不着我来担心。
我忧心的是我的师兄,就他那小身子骨,这么多年捕灵都未身消道陨实属三生有幸。
为了不让之后的捕灵任务都落到我的头上,我还是救一救我的师兄比较好,既然如此我也只能对不起这位蒙面女侠了。
楼上近水楼二楼主的跟踪想必已经完毕,我已听见了他下楼的脚步声,既非莽汉那般大摇大摆也非翩翩公子那般闲散有度,是空灵中带着点轻快的步伐。
侠客独有的步伐,江湖上的人大抵都是这么走路的——以显示自己武功高超。
侠客路过我们这间门前时,我还未来得及歇斯底里喊有人抢劫!
门便被一股气力推开,我和阿郁也被这股汹涌而来的无名之气给卷到了一旁。
蒙面女子见势不妙,带着我师兄毫不犹豫地跳下了楼。
我听见了水声淅沥,长街上人群沸腾。
门外赫然站着的是近水楼二楼主施栩,不对,还有一人正在楼梯的拐角处望着我们这间房。
施栩大概是认识那位女侠,因为我从他月染寒尘的面上看到了愤怒等一系列表情,那是被熟人窥得秘密之后的愤怒 。
他也一个翻身从花窗中跳出。
那位本来在楼梯拐角处望着我们的浊世佳公子也一合扇子,身边两个仆从有一个毅然决然地从窗中跳了下去。
今日是确凿的黑道凶日,暗香阁出了这么多跳河案件,想必开张没看好时辰。
身子骨硬朗的确是一件好事,因为你能想跳就跳,随时随地,不受束缚。
身子骨不硬朗的我与阿郁只得飞快地跑下楼。
暗香阁临江而建,有人跳河,且不止一个,自然引起了一阵喧闹,楼里的姑娘们都顾不上接客,纷纷提群跑去观望,我和阿郁好不容易才挤到人群前面。
也随之跳下了河。
我计划的是趁着施驿与蒙面女子搏斗的时候把我师兄给救出来。
趁人之危虽是不妥,可我这辈子干过的不妥的事多了去了,我也不犹豫,奋力向前划去,饶是那女子有异于常人的身手,但终究手上拖着个人,身后还追了一人。
更何况施栩的身手了得,眼看着便要追上她,我与阿郁也奋起直追,来到了她近旁,就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我的师兄已经口吐白沫,情况看起来非常不妙,但是他活了这么多年想必也没这么容易死,口吐白沫的师兄还未放弃挣扎,一转眼就瞧见了我们,他好似是很费力的指了指那个女子,再指了指我。
难道那女子是我失散多年的亲姐妹?他欲让我救她?可是我父亲大人虽然严厉,对我母亲却极为深情,这个想法显然不成立。
我与他对视,他目光下移,疲软无力的目光却是灼灼地盯着我的镯子。
第3章 遇花枳
我一瞬间明白过来,这姑娘是天灵吧。
这天灵对师兄也算是好了,连逃跑都没把他丢下,可见师兄怪会蛊惑人心,是当之无愧的出色结网师。
我立马把我的猜测告诉了阿郁,示意我们先把师兄与这位女子一块救出来。
阿郁呛了好几口水,说不出说来,只用幽怨的眼神看着我。
等我们再转头去救人时,方才还在那里的二人竟已双双没了踪迹。
我瞪大双眼,施栩也自水中冒上头来,发丝凌乱,显然他潜下水也没找到,俊逸的眉目间染了一丝怒气,是没抓到人而生出的,看来这二人的失踪确凿与他无关,
我既庆幸又郁闷,庆幸的是师兄成功逃过一劫,郁闷的是我们又要重新去找他。
我还没郁闷完,面前水花四溅,我的双肩被手给箍住,动弹不得,阿郁亦如是。
我俩在水中扑通折腾了一会,确认无法挣脱,才放弃了挣扎。
不出多时,我们便被人拖到了岸上,箍在肩上的手施了力,我们不情愿地跪倒在地,我牙关打颤,水中的寒气肆意蔓延上来,全身冰凉。
这时候,这两位的主子才慢条斯理地走过来,正是先前在楼上看到的那位公子,他神情戏谑,踱步过来揭掉了我与阿郁头上的纶巾,见我们是女儿身,倒是一点都不意外,拖长了音道:“原来是两位姑娘。”
语罢,他佯装微怒,丹凤眼挑起,对正压着我与阿郁的二人呵斥道:“你们怎么搞的?!对姑娘也能下这么重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