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兰芝便道:“你们姐妹感情倒真是不错。别看三姐儿是新被收养的,可是大姐儿待她比起待你也不差了,可见大姐儿是个善心的。可惜你去不了诗社了,刚才我让丫头去厨房要点东西,她回来就和我学嘴,什么精巧果子几盘,蒸酥电心几盘,说摆的可生热闹。”
这话一出,二姐儿脸上的表情彻底挂不住了,嘴角边上的笑容弧度逐渐缩小,只维持在了一个若有似无的程度,“我却不是很喜欢作诗开席。且不说家里刚刚起步,用钱的地方多的很,需要节省。就说祖宗祖训,女子不宜多读书。我深以为然,也觉得大家应当这么着才好呢。”
杨兰芝自然笑着附和着,同时给陈二姐儿加上了“嫉妒大姐儿才华”,“手里没钱”等标签,一扭头,却给二姐儿翻出来个檀木盒子看,“这马上端午的,不说这些了。二姐你帮我来看看,石青配金线,还是银线?”
二姐没有怀疑,拉过盒子要看金线银线的成色——民间的金子银子都不是很纯,要么红要么绿,那种黄澄澄的纯色倒少见。若要配色,一定要对对比好了。
但她刚打开盖子,心脏就“砰砰砰“地跳了起来,这哪里是金银线,这分明就是一个百宝箱!最底下一层是白滚滚,圆溜溜,珠光四色的珍珠,各个都有手指肚儿大小,还圆的不得了,没有一个奇形怪状的。往上便是各种样式的花头簪,翠重云钿子和金分心,各个都镶着宝石。
二姐儿被惊得连金银线在哪都看不见,眼里只有簪环上的大蓝宝和大水晶。还是杨兰芝关切的问了几遍,她才反应过来,拿出了一小卷的金线,“石青配这个好,压得住。若是银线未免有点不显眼。”
杨兰芝像是没看见二姐儿的反应一样,拉着她看盒子,说这卷金线什么地方买的,成色好,给的也实,不偷斤少两。但那卷就不太好,金子成色差,像是掺了铜,以后不再去他家买了。
二姐儿晕晕乎乎的跟着一起听,都快走了,脑子里还是各种金簪银钗绕着,魂不守舍的拿着根梅花头金簪离开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杨兰芝带进来的丫头——银儿,就进了屋,“这不是个小姐吗?怎么眼皮子这般浅?拿着个金簪就喜成了这样子。陈家莫不是要穷死了……”
杨兰芝啐了她一口,“什么穷死了。要是陈家真的倒了,咱娘俩就只等去窑子里吧。我是把从那里弄来的东西给她看了。”
银儿赔笑着,边说边往盒子里看了眼,道:“娘说的对,是我口误了。我只愿这地方长长久久的富下去。等姐儿出嫁了才好呢!”
杨兰芝:“可不是。他未坐上知县之前,就已富成了这样。等当了几年的官儿。还不是更富的流油。到时候他还不被我哄的团团转?我再把姐儿接进来,咱娘仨舒舒服服的在这里当奶奶!”
银儿是早就看惯了这些珠子宝石,一一核对了下东西数量,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杨兰芝,“娘,我心里总慌得很。你说爹他会不会知道咱们之前的事情?”
杨兰芝心下一停,眼前浮现出了那天的熊熊大火,但又安慰自己不可能有人知道这事。连这个跟了她有些年头,连她有女儿都知道的丫头,也不知道刺王府的事情,陈老爷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更何况刺王府的人都应当死在火里了吧?那火可不只一处烧起来。自己是侥幸逃走了,其他在睡梦里面的人,可就不一定了。
她装作不在意的说道:“知道又如何?那户姓乔的自己要把这珠子首饰送给我,给我买房子置地。我可一点没要他,连过夜都没有留他。后来姓乔的犯了事被抄家流放到了边境,就更加和我无关了。你也莫要太在意,这事本就与你我无关,你想的多了,反到惹祸上身。”
银儿也觉得杨兰芝说的对,只当自己是无病呻吟,就把此事甩开不管了,
但二姐儿放不下,
她一回屋子,就把自己的妆匣拿了出来,翻着那些钗环,只觉得和杨兰芝那里的比起来,简直就是云泥之别。就连杨兰芝随手拿出来的梅花顶金簪上都镶着珍珠,自己的呢?却连金簪都少见。
立春看见二姐攥着桌沿的手指骨节都泛白了,生怕她把手给割破,便上前安慰道:“杨姨她先头男人给她留了不少钱,吃穿用度都与其他人不同,二姐儿不必比了别人去,只等着奶奶给咱们攒的嫁妆就是了。”
“嫁妆?”二姐儿被金银冲昏了头脑,之前不敢说的话,此刻却统统说出了口,“有好的贵的只怕都给了大姐姐吧?往下还有个让她直接变成孺人的陈薜荔,我算什么?不过是个丫头生的罢了!”
立春又气又难过,忙道:“谁敢说您是丫头生的?家谱上写的清清楚楚的,您是咱家正头奶奶生的,谁敢不认?若有人真在您面前说风凉话,咱们只管捆了她,去找奶奶评理去。”
二姐儿沉默不语,只把手里的金簪扔进了妆匣里面。
立春以为自己劝动了,便继续说道:“二姐儿,不是奴说您,您有时候也看看奶奶对您的好。咱们份例全跟着大姐儿来,大姐儿有什么,咱们也有。之前您闹着说要学画,奶奶也二话不说就让人买来好的纯净雄黄朱砂来。这要是放到外头其他人家,定然是不许您这么闹的。我看奶奶是真心把您当闺女,回头多往奶奶那里走一走,比这金簪子好的有的是。”
二姐儿冷笑道:“你向来是偏着其他人不心疼我的。算了,我也知道你为难。先下去吧,让我一个人呆会子好了。”
这句“偏着他人”可谓是戳了立春的心窝子,她当即眼泪就下来了,可看二姐儿也是一副难过至极的表情,便呜咽两声,哭着出去了。
二姐儿自言话说重了,但事已至此,又气立春向着其他人说话。她越想越气,打开柜子,把那件银洋花罗衫拿了出来,直接上剪子给铰了,心里还狠狠的想:主子却是不能和个奴才穿同样的衣服的。这衣服她也不稀罕,谁爱整天拿着张脸显摆。
其他丫头见立春哭着出来,也不敢再进去,只当是立春干了什么事情惹恼了二姐儿,让二姐儿把她骂了一顿。好在立春人缘不错,几个小丫头忙给她投了热热的手巾让她擦脸,又端来茶点与立春吃。劝她早日向二姐儿服软道歉,只说二姐是个心软好性儿的。
立春不敢把实情说出来,再伤了心,也只和这些丫头打马虎眼,谢谢她们的关心。
可这时,小刘妈妈却突然走进茶房,一见立春便问道:“怎么了这是?被谁骂了哭的这般可怜。告诉妈妈,妈妈替你说她去。”
立春忙答道:“没事的妈妈,是我不小心剪坏了姐儿的一件心爱衣裳,是我不小心。”
作者有话要说:
总结一下前几章的二姐信息:此时二姐儿十二岁,生母在她五岁的时候生二弟陈良穆时候难产死了。
第31章 帘外风轻雨乍晴
小刘妈妈心里泛上几丝疑虑。立春这丫头是出了名的细心,被提上来照顾二姐儿这些年,也没有犯过错误。尽管就比二姐儿大三岁,但是行为言语却是老成的很。
这一直都没有犯错的人,怎么一犯错就是剪衣服这种大事?而且她剪衣服,她剪衣服干什么?立春针线活儿一般,二姐儿房里的衣服活都会找大姐儿房里的丫头来做。
尽管心里这么想,可看立春哭得这般模样,小刘妈妈还是先把猜想放到了一边,“你把姐儿的衣服剪总归是件大事。这样,你和我一起去找二姐儿,若二姐儿不怪罪你还好,若要是真剪了什么要紧衣服……”
小刘妈妈这话已经很清楚了,其他几个小丫头立马担忧的看向立春,生怕她得罪恨了二姐儿,最后被赶出去。
可谁知,立春惊慌看向了小刘妈妈,“妈妈没事的,我自己去和二姐儿说吧。我这几日身子不大好,一时手滑让衣服勾在了剪刀上滑破了。回头我和二姐儿多赔不是也就过去了。”
小刘妈妈觉得立春这话哪里不太对劲,但人家这么说了,也不好执意去管二姐儿房里的事情——人家主子都没管丫头,她那里配管呢?便又叮嘱了几句,让立春一有事情去就去找她,转身离开了,
她也的确是有事情。
大姐儿和薜荔搞什么诗会,本以为吃吃酒看看景儿也就过去了。可她们却兴个古人做派,要拿上好的粉蜡纸做笺,说这才对得起这景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