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牙婆一边讨好着前面带路的丫鬟,一边回头使劲和她们瞪眼抹脖子,让这些被房子镇住的穷丫头们老实点,别扫了李夫人的兴。
迈过穿堂,李夫人正在卷棚里考核着少爷们的作业,见人来了,便让少爷们坐在一边,让小刘妈妈带人上来相看。
这时候其他孩子早就不哭了,眼睛里都是李夫人头上的珠子箍儿和衣服上映着阳光的金线,随着指示站成了好几排。
李牙婆看着李夫人脸上对前排孩子的中意神情,心里一个大石头落了地,愈发殷勤的带着其他孩子站好,动作也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很快,便到了最后一个孩子,正低着头的薛薜荔。
她压根儿就没有把这小萝卜头放心上,一掌拍在薜荔的后背上,打了这孩子一个趔趄,还心里暗自得意自己趁机报复的手段高明。
薜荔趁机回手握住李牙婆,几个月未曾剪过做农活养出来的坚硬指甲,一下子扎进了李牙婆的手掌里。
作者有话要说:
监生是明清时候国子监学生的简称。
古代读书人考上秀才之后,如果学识好,就会被推为廪生,廪生再成贡生,贡生就可以去国子监读书了。只是成为监生的方法不只考上去一个,还可以拿钱买,所以越到后期,监生这个名头就越被人鄙夷,沦为了国家和地方官方捞钱的一个方法,甚至出现了大字不识一个的监生。
但凡国家打仗/灾祸/缺钱,就会大肆招募监生,而地方官员想整谁,就会把谁的名字写上去。
这里陈老爷就是这个情况。
第2章 和尚和数学题
这老婆娘痛的一声尖叫,下意识的一甩手,就把正拽住她的薜荔扔了出去。
李夫人给小刘妈妈使了个眼色,小刘妈妈便三步并两步的走到了薜荔的身边,把她拽了起来。
薜荔也正需要这一股助力起身。李牙婆扔她是用了全身力气,这长期营养不良的小身板砸在地上,感觉骨头就要摔碎了。
疼痛导致的生理性泪水滚出了眼眶,只是表情还是一副咬着嘴唇的倔强样子。
小刘妈妈借着拍灰的功夫摸遍了薜荔的全身,眉头紧皱。即使入了秋,但薜荔穿的还是单薄的夏衣,伤口渗出来的血都黏在了衣服上,看不出来,但摸上去却是大片大片的疙疙瘩瘩。
“身上全是伤,都出了血,脸上似乎也是刚被打过的。”小刘妈妈把薜荔带到了李夫人面前,抬着她的下巴展示着伤口,又问薜荔道:“你今年几岁了?”
薜荔是个成年人,自然不羞怯,大大方方的说道:“我今年八岁了。”原身记忆是这样的。
这倒把李夫人和小刘妈妈唬了一跳。
李夫人招招手,把薜荔拉到了身边,怜爱的摸着薜荔的脸蛋,对小刘妈妈道:“二哥儿今年也八岁了,比这孩子大了不只一圈,倒像是两个年纪的人似的。先把钱给李牙婆结了,带她下去吃酒吧。”
小刘妈妈便找了个小丫头,让她带着一直谄媚笑着的李牙婆去了前院吃酒结钱。前脚李牙婆刚离开院门,后脚薜荔心一横,赌了一把陈家不想一直被知县坑,便对李夫人道:“不能让她走,她是土匪。”
土匪二字一出,全院的人倒吸一口凉气,小刘妈妈忙让人抱走两位少爷,只留下李牙婆送来的丫头们仔细询问着话。
“你可当真?你如果撒谎,那陈家可就留你不得。”李夫人故意沉下来脸问道。
薜荔怎么会怕这个,“我没撒谎。土匪就住在牛角山上,我们都是从那里下来的。现在那个驾车的人还在李牙婆家里呢!为什么县老爷不去把他们都抓起来呢?”
这句“没抓起来”,让李夫人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眼前一亮,她和小刘妈妈对视了一眼,迫不及待的找了院子里的几个家人媳妇赶紧去捆人,又吩咐了小刘妈妈留下来安排这些孩子。自己则忙让人去把陈老爷叫过来。
院子里的丫头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安排走了。之前几个李夫人瞧着好的也都被留在了正院,唯独薜荔没有分配。
小刘妈妈破例给正房多加了个小丫头的缺,把薜荔填了进去,只让她平日子里跟着自己干活。
她跟着小刘妈妈离开院子之前,回头看了眼被捆着进来,哭天抢地的李牙婆,听着她哭喊:“您老人家心底慈悲,再世观世音菩萨,黄天在上,我若真是土匪就让我烂手烂脚,死了骨头都没有,求您饶了我这一遭吧。”心里面只为那些惨死在土匪刀下的人而难过。
不过,至少自己的命运是改变了。大着胆子赌的这一次,让她不用住十六个人的大通铺,不必再被牛盆人联络人排挤,没有成为陈家大哥儿的丫鬟,也自然不必重走原书的老路。
薜荔折叠起刚刚领到的“工作服”:两身青布袄裤,两身蓝缎子背心,放进了箱子里,心里却不断在琢磨着刚才的事情。
再往后,陈老爷和赵千户勾搭在一起,诬陷知县和土匪相勾结,趁机立功。赵千户升职成了实权的正千户,陈老爷在运作之下补了向县县丞就都是后话,且和薜荔毫无关系了。
她现在要考虑的,是之后要怎么在李夫人和小刘妈妈这里站稳脚跟。薜荔垂下了眼睑沉思,想了半天,先抬起帘子去给小刘妈妈打水了。
丫头和陈老爷的妾共用一个茶房,平时当然先紧着这些娇艳如花的“姨们”,只是遇上小刘妈妈就不太好使了。
小刘妈妈是李夫人身边得力的家人媳妇,就连跟着身边的小丫头都有几分脸面在。薜荔才进宅不久,全家上下就已经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所以当她推门进来说要给小刘妈妈打水洗脚的时候,守茶房的家人媳妇便殷殷勤勤的先塞了块枣儿糕,然后又忙着要亲自提水过去。
薜荔倒是没有怎么惊讶,原著里这些人舔小刘妈妈舔的更厉害,只因她手里攥着全家上下所有丫鬟媳妇小厮的份例和开支罢了。
守茶房这位男人是专门负责采买的,可不得讨好了小刘妈妈日后多要点银子。
薜荔自然示好:“您这里糕点可真好吃,我日后可一定也要小刘妈妈也吃到这么好吃的枣儿糕。”
家人媳妇闻言笑的不见眼睛,忙道:“这可不是给刘嫂子吃的,你且吃着,回头我弄些其他的进来,到时候你可别忘了要孝敬刘嫂子这话。”
薜荔推开门,让家人媳妇把水壶放到了桌子上,笑道:“我不知道有什么其他好的,这枣儿糕就是顶顶好的了。”
家人媳妇正欲说话,小刘妈妈却掀开帘子走了进来,“说什么这么热闹?我在院子里就听到屋子里你们两个叽叽喳喳的说小话。”又对家人媳妇道:“你倒是能和这小丫头说起来,还有来有回的。”
薜荔连忙把用油纸包起来的干净枣儿糕捧到小刘妈妈面前,“妈妈,这是这个嫂子给我的好吃得不得了的东西,这块我没舍得吃,你也略尝一尝。”
小刘妈妈本以为再聊自己,现在一看这孩子奉若珍宝似的枣儿糕,先被她逗笑了。把茶房的媳妇打发走后,她靠在炕上逗薜荔道:“这么喜欢吃还给我,我吃着好了,之后她可就只给我做,不给你做了。”
薜荔学着正常的八岁孩子反应想了一会,脆生生地说道:“给妈妈吃的我不吃,我吃其他的,我吃没枣子的枣儿糕,不和妈妈抢。”
小刘妈妈又和她逗了两句,便继续忙碌了起来。薜荔在一旁脚踏上坐着,忽然想起了书中关于小刘妈妈的情节。
原著陈家线开启在十年后了,女主嫁进陈家开启新的一波宅斗时候,略微讲过一点小刘妈妈的生平。本来已经嫁了人出去了,结果女儿走百病被拍花子的拐走,男人去找的时候掉进了护城河,只一眨眼的功夫,全家就只剩下了她一个。
小刘妈妈便求了李夫人的恩典,又回来干活,也没有再嫁人,忠心耿耿的伺候着李夫人,颇得李夫人的信任。而给薜荔灌药毒死了她的杨氏妾,正是知道了小刘妈妈的这个弱点,刻意接近讨好,才哄的小刘妈妈连带李夫人和她一起跟女主对着干。
可惜等事情败露,女主掌握管家大权之后,这之前还“干妈”“干娘”叫的亲热无比的“女儿”,扭头就把自己的脏水泼到了小刘妈妈身上。尽管没能成功,小刘妈妈到底还是伤了心,给李夫人磕过头就出了陈家,从此便再无音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