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一念(11)

终于,静默被打破了。

“我妈妈病了。”

“我到S市了。”

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口,都因对方的话惊诧出声:

“什么?!”

“你怎么来了?”

对于苏冶的提问,蚊子避而不答,说道:

“你在哪,我现在过来。”

“你在哪,我来接你。”

苏冶的声音有些急促,蚊子打断他的话:

“不用,我来找你!快说,我已经拦车了。”

出租车在医院附近停下,蚊子走到大门,想了想又折回刚才经过的一家水果店。

穿过门诊大楼,到了住院部大厅,蚊子给苏冶发短信。

一楼人来人往,有不少穿着病号服的患者。大厅外的一侧走廊通向病房,蚊子走了过去,抬头看看高耸的大楼,不知有多少病人等着治愈离开。

院中种植了两三株芭蕉树,枝干粗壮,宽大绿叶紧紧相依,层叠相垂,尽显旺盛的生机。

蚊子的手机响起,接通后听到那头开口:

“喂,你在哪?”

“我在一楼啊。”蚊子一边往回走一边搜寻,可大厅里不见苏冶的身影,说道:

“我在大厅这,你在哪?”

“我看到你了。”苏冶的声音响起,伴随着越加明显的呼吸声和脚步声。

“是吗?我没看到你啊…”蚊子四处张望,说道:“喂喂…”

下一刻,转身的瞬间,那个想要见的人,正朝着自己一步步走来。

第8章 天头地脚(下)

病房里,蚊子静静看着沉睡的苏冶妈妈,依旧不敢相信。她的面容憔悴,紧抿着唇,仿佛睡得很不安稳,和蚊子印象里温文尔雅的样子判若两人。

蚊子的手肘被身旁的人轻碰了下,转过头,在苏冶的示意下,跟他走出了病房。

走廊里人来人往,蚊子却浑然不觉周围环境的声音。

看着苏冶的背影,一晃神想到了过去的景象。

那天她悄悄跟在苏冶身后,到了清潭公园附近,经过的河里盛开着玉白黄蕊的海菜花。

清波开花,宛若摇曳着点点流光,茫茫一片,星河如梦。

那时,苏冶一步步往前的背影,孤烟寒树一般。

让蚊子悬空的心愈发晃动,摇摇欲坠。

今昔的背影重合,蚊子压住内心的惶然,轻声开口:

“阿姨她…生了什么病?”

苏冶停下了脚步:“脊柱肿瘤。”

“肿瘤”两字猛击蚊子的心,她并不知道这是怎样一种疾病,但直觉情况严重。

还未容她多想,就听苏冶继续说:

“我们要去美国了,舅舅会接我们过去治疗。”

她看着苏冶转过身,说道:

“唔…会好起来的,阿姨会没事的。”

说完垂眼看向地面,只听苏冶应了一声。

蚊子慌乱无措,想要说些什么,可此时的话是多么苍白无力。

两人陷入了一阵沉默,片刻后,蚊子突然出声:“哦!这个。”

边说边打开双肩包,把里面的一袋提子递给苏冶,说:“门口买的。”

苏冶一愣,转瞬伸手接过:“谢谢。”

蚊子拉起书包拉链,只听面前的人低声问:“你还带了作业?”

蚊子撇撇嘴,漫不经心地说:

“对,本来想路上写的。结果太高估自己,还是回去赶吧。”

“定了回去的时间吗?”

“我买了今晚九点的票。”

苏冶微微点头,看了下时间,略加沉吟:

“你怎么会来?”

兜里的手机振动了下,又是广告短信。蚊子点了删除,随口说道:

“多亏我姐帮忙啊,一切都顺利搞定。”

“我是问,你为什么会来?”

蚊子抬眼,苏冶的双目里有发光的星河。

敛了敛心神,她抿抿唇角,噙了笑意说:

“因为——你是骗子啊。”

苏冶一怔,显然没有料到她的答案,还未开口,就听到短促的“咕咕”声响起。

蚊子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肚子,在火车上吃了两片面包,都没觉得饿。结果现在,肚子这么不合时宜地叫了。

“走吧。”

苏冶转身,蚊子偷偷瞟了他一眼,捕捉到他的唇角微微扬起。

两人来到医院附近的一家面馆,店里人不算多,点的两碗面很快端上桌了。

蚊子把靠近自己那方的醋推了过去,苏冶拿起调料瓶,倒了些醋在面里。

蚊子吃了口面,这才觉得是真有些饿了,心想没准还要加一碗。可这面却比预估的多,还剩小半碗,就觉得饱了。

苏冶见蚊子放下筷子,抬眼问道:“不吃了?”

“吃不下了,这面还挺多的。”

“那给我吧。”

“哦。”

蚊子点点头,把碗移过去些。苏冶把剩下的面倒在自己碗里,又加了少许醋。

店里也染上了黄昏的光影,蚊子觉得脸有些发烫,不知不觉喝了三杯茶水。

等苏冶吃好后,来到店外,蚊子率先开口:“我要去车站了,你回去吧。”

“我送你。”

“不用,我自己可以。”蚊子定定看着苏冶,执拗地劝阻:“这么点距离不用送了,我到了会给你发短信的。你快走吧,我要打车了。”

苏冶本还有话要说,被蚊子一连串的话给堵回去,“唔”了一声,不再多言。

蚊子见他走了,这才转身,走到路边拦车。

不多时,一辆出租车停下。

蚊子坐到后排,对司机说道:“师傅,麻烦去火车站。”

下一瞬,关上的车门突然被拉开。

“你怎么来了?”

苏冶关紧车门,出租车发动上路。

他把一袋东西扔给蚊子,轻描淡写地说:“路上吃。”

蚊子打开塑料袋一看,有橘子、面包、薯片和饮料。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人,苏冶安静地看着窗外风景。

蚊子看着袋子,笑意从心底生出,一点点蔓延,细枝舒展,拂过脸庞,停在眼里。

到达目的地后,蚊子请司机载着苏冶回医院。她下车时看了一眼苏冶,说:“我走了。”

苏冶稍显迟疑地点点头。

没走几步,蚊子就听到背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无忧——”

脚步停住,心蓦地提起。转身看到苏冶已经下车了。

原来,从他口中听到这两个字,竟会有这样的感觉,陌生又奇异。

苏冶上前两步,缓缓开口:

“路上小心,照顾好自己。”

蚊子看着他的双眸,似有烟岚云岫,多希望那隐现的忧色能够消散。

“你也是。阿姨一定会治好的,都会好起来的。”

“嗯,等好了,我们就回来。”

蚊子一怔,只觉他的眼里,有天光透过云影。点了点头,说:

“我…等你们回来。”

可是苏冶的妈妈没有治好,苏冶也没有回来。

“……后来,我们就渐渐断了联系。直到不久前重逢……就在一起了。”

蚊子已经很少回想那天的情景了,未曾想,本以为模糊的一切,竟然是那么清晰。

面前的医生听完蚊子的回答,进一步问道:

“你们那么快结婚,是不是因为他能救你?”

蚊子不由一滞,停顿片刻后,说:

“确实有这个原因。”

另一位医生追问:

“你们将要面对的挑战并不简单,那么短时间做出的决定,不会后悔吗?”

蚊子不语,低垂了眼。医生也不催促,静静地看着她。

过了片刻,蚊子摇摇头:

“不会。”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她会想做什么?

蚊子可笑地发现,她竟想不到答案。

前一页的地脚,后一页的天头,明明相隔不远,但始终不在同一页了,总有一天要翻篇。

自那天审查提问结束后,蚊子常常陷入沉默,不知想什么,想得出神。

苏冶若有所思地注视蚊子,眉头不自觉皱起。

很快到了肝移植伦理听证会召开的日子,蚊子的父母陪同参加。苏冶推着蚊子进入会议室,已经有人到了。

伦理委员会有十三位成员,除了心血管内科、神经外科、药学等不同科室的专家外,还有医务管理方面的专业人士,伦理学教授和律师。

人体器官捐献,要求遵守自愿、无偿原则。对于活体器官移植的审查非常严格,实行“一票否决”的制度,必须委员会全体同意,才可实施活体器官移植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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