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这就是摘星楼名字的由来。摘星楼统共十一层,真的有将近一百尺高。”
纾无弯起眼睛看着赵桓:“你知道摘星楼为什么有十一层吗?”
赵桓受不了她的直视,早已无法思考:“我不,不知道。”
纾无轻笑着将酒杯递给赵桓:“因为佛家有十一善法,是佛家弟子的必修课,而摘星楼每一层都对应一种。”
赵桓接下酒杯,没有喝的意思:“哦,原来是这样。”
纾无忽然掩住口鼻朗声大笑:“我信口胡诌的,你居然信了!”
赵桓微窘:“少,少夫人,我一介草莽,目不识丁,你别拿我开玩笑。”
纾无笑够了才说:“其实这摘星楼的前身是座瞭望台,老将军喜欢站在高处,说是有傲视群雄的感觉,所以非选了这地方开衙建府。后来顺手将瞭望台改成了摘星楼。”
纾无继续劝酒:“你快尝尝这个罗浮春味道好不好。”
诱人的酒香丝丝缕缕钻进赵桓的鼻子,纾无纯洁的眼神更是诱惑。
可这酒……
“酒里没毒。”纾无玩笑,“你不信,我喝给你看。”
刚说完就抢过赵桓手里的杯子仰头一饮,喝完还亮了亮杯底。
“你看。”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只是怕喝醉了不好当差。”
也怕酒后乱性,他的酒量如何他自己心里有数。当真一滴醉。
“你的束额巾很好看。”
纾无刚饮了酒,脸色开始泛红:“取下来给我看看。”
“这……这不好吧。”
真没想到她会提这样的要求。本以为她端庄持重,没想到竟也会有少妇怀春似的样子。
“我不过是看看你的束额巾。”纾无边说边起身向赵桓靠近,行至他身旁竟一把拢住他的脑袋。
“你……少夫人,不可!”被她冰凉的五指触碰,赵桓方寸大乱,连忙推开纾无,谁料自己手劲儿太大,一把把她摔出去半米远。
纾无一个人卧在地上,微微作出疼痛的表情,赵桓见状却也不敢去扶。
愣在原地看着她。
他愣了半天才开口:“少,少夫人你喝醉了,我猜你许是想长材了吧。他很快就回来了。你忍忍,啊,不对……那个,我……我送你回,回去吧。”
纾无无辜叹笑:“我不过是想看看你的束额巾,谁料你这么大反应。”
赵桓搔着后脑勺尬笑半天,回神之后赶紧把束额巾摘下来递到纾无手上。
“少夫人,是我唐突失礼,你别往心里去。”
“地上凉,还请赶紧起身。”
纾无拿着赵桓的束额巾细细打量,这上头还混着他的体温。
可惜啊,若非各为其主又身不由己,谁会忍心对这样一个憨厚老实又一身正气的好男儿下手。
纾无悄悄别上一根毒针。
“我看好了,真好看。就是手工稍糙了些。”纾无递还给赵桓,“快戴上吧。”
赵桓刚要探查束额巾的正反,纾无又说:“哪天得了空我替你做一条。”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银亮的针尖反射的寒光刺入眼帘。他人还发愣,手已经机械的系好了束额巾上的带子。
那样细微的疼痛在高度紧张的情况下根本察无可察。细若蚊足的钢针将毒药深入他的皮肤。
“纾无,”赵桓突然唤她的名字,很温柔的语气,“长材脾气不好,你躲他远点。”
“什么?”
“我先走了。”
佛家十一善法:信、惭、愧、无贪、无嗔、无痴、精进、轻安、不放逸、行舍、不害。
摘星楼每一层对应一种,赵桓的脚步越来越重,最终倒在了第三层,一个“愧”字上。
纾无下楼的时候看到歪在楼梯上的赵桓,他似乎睡着了一样,从前锋利的眉目现在柔软的像块绸缎。
第15章 尾声
很多年以后的一天,那天是十二月六日,大雪。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平王与晋王的皇位角逐最终以平王的胜出收场。而苏木也从少年将军成了苏家军的新任长官。并承袭其父苏擎爵位,成为年纪轻轻的一等公。
皇宫里,人前,皇后在大行皇帝的丧仪上哭的几度晕厥。人后,堂皇的麟华殿内却是自己与自己推杯换盏。
多少年来绷紧的神经终于得以舒缓,这样好的日子,酒是最不能少的。
而后平王登基为帝,皇太后垂帘。
新朝,皇帝下的第一道旨意就是更换晋王的封地。满目疮痍的赣南,烟瘴毒气足以慰藉这位王爷的余生。
而先皇贵妃,下场则略善于汉高祖的夫人,戚氏。
成王败寇,最好的诠释。
再然后便是扫荡朝野上下晋王余党,分化幽州军势力,在其尾大不掉之前,将其五马分尸。
同年十二月底,消息刚传到幽州,幽州驻军新将苏木,拒领平帝圣旨,带兵谋反,以杀林氏妻为始,十四万精锐之师浩汤南下,一路大捷,行至长江与平帝羽林军鏖战十日。
第十一日,幽州军大胜,然兵力只余四万,本以入主中宫乃大势所趋,未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齐人铁骑突袭之。
不过三日,片甲不留。
自此威名显赫的幽州军,全军覆灭。
楚国的脉搏便也永远在平帝的时代停止了跳动。
朔望有时,盈亏有期。
一切都来的那么出人意料。
……
十二月的最后一天,苏木接到京都来的消息气的掀了桌子。
“你们林家人个个都是豺狼之心!”
“苏木,如今是陛下和太后手握天下,从此以后你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了。除非谋逆。要是成了,你来做皇帝,你说了算。”纾无说。
“我要回到长江去,去见我爹爹,幽州太冷,我待不下去。我们和离,从此往后,再不往来。”
“苏木,”纾无说,“其实你一点也不适合做苏家军的首领,你比父亲差远了,比赵桓也差远了。现在交出兵权兴许还能换的平安一世。如若不然,要么死在陛下和太后手里,要么死在齐国人手里。”
苏木冷冷笑道:“是啊,在你们眼里我一向是个绣花枕头。父亲看不起我,赵桓看不起我,你更是看不起我。唯有她……”
唯有期如,将他当做生命的全部。十五岁在冷燕台的时候,她就将他当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来看了。
“林纾无,我要你为期如偿命!”苏木嘶吼着抽出长剑。
“那谁来为我的孩子偿命!”纾无彻底失去理智,反手抓住苏木的剑锋。大家闺秀的轻声细语变成歇斯底里的叫嚣。
“你若杀我就是谋逆!你的剑自沾上林家人的血开始,便是与陛下太后为敌!你敢吗?”
“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鲜血沿着纾无的指缝往外爬,顺着剑锋淌下,她慢慢向苏木逼近,“第一次见你,你就揪着我的衣领想要揍我,快十年了,没半分长进!”
“我真后悔杀了赵桓,是我为了林家的私利毁了大楚的长城,看着吧,若齐人稍做准备,你必溃不成军!”
后来,果真应了纾无的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