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过了,若争斗是不可避免,那便争赢吧。也许这是唯一一条不算出路的出路。”
“姑母想胜过贵妃是一方面,可另一方面也是为你,为我们林家全族着想。”
“试想,若有朝一日咱们落败,晋王登基,贵妃成为皇太后,那你我还有坐在这里话家国话天下的资格吗?”
平王亦是骇叹了半天,也细细回味着纾无的一字一句。
纾无问:“表哥可是觉得我也俗气了吗?”
平王未答。
“表哥,咱们这一趟,不成功也成不了仁,成的只有林家九族之内四百八十一颗人头落地。”
纾无站起身来最后向平王施礼:“表哥,咱们谁都没有退出的资格。唯有好好活着,争上一把。不为自己也要为了九族。”
“可是我从没要求参与!我从没要求这些争斗发生!我从没对不起过九族!也没要求九族给我什么,为什么现在又要我为了九族把生命奉献给争斗!”
平王不管不顾冲着纾无的背影嘶吼,他不明白。
其实纾无也不明白。
也许这就是千百年来老祖宗不停灌输给我们的思想,家族的荣辱比一人的自由更加高贵。
孰是孰非?
见仁见智,或是无解。
第11章 父亲
次日,纾无出宫去见父亲。
林聂得知女儿归宁恨不得敲锣打鼓连贺上他三天三夜。
林聂捏着纾无的肩膀:“哎呀,怎么瘦了。”
“瘦了显得精神。”纾无笑答。
“昨天夜里,你姑母问你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话话家常。”纾无笑的满心欢喜,将戏做的很足,“我一切都好,我还盼着表哥登基那一日呢。幽州真冷,若是表哥登基了,能不能求他将苏木往南调一调呢?”
一谈到女儿怕冷,林聂就想起件事来,顾不上说别的一味拉着纾无去自己屋子里头看“货”。
“来来来,你来看,”林聂拍着自己书房里的大箱子,自豪道,“这是玄狐皮,这是墨狐皮,还有银狐皮……”
“呐,这是东陵灰鼠皮,银鼠皮。还有各色貂皮……”
自从纾无远嫁幽州,林聂已然先于纾无在“如何抵御寒冷”这方面成为了专家。
三年来积攒的皮货,少说也送去了十车八车,听说她三月回来,又将京都的皮货铺子给扫荡了一遍。
“这些,你走的时候都带上,也不怕多,我听说你公公自己就有四房姨太太,到时候一个人分他个十张八张的。也叫她们看看咱们林家的气派。还有伺候你的那些丫头婢子,穿的用的那都得比别人家的小姐气派。至于齐国那个质子……”
林聂恍然想起来齐国那个质子。
“那个女人,一早是陛下种在苏家的祸患,留着迟早坏事,你姑母的意思是什么……”
“爹爹,我有自己的打算,您放心。”纾无握住父亲的手,“您只管放心好了。”
……
暂且从爹爹那里抽身,纾无前去见过苏擎。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伫立在沙盘前凝神的样子让人望而生畏。
“父亲。”纾无轻唤一声。
“是纾无啊,”苏擎回神,“怎么没陪着你父亲?”
“已经见过了,”纾无走近沙盘,观摩着齐国与楚国的地形地势,“父亲,皇后娘娘让我给您带话。”
“哦?皇后娘娘说什么?”
纾无开门见山:“皇后娘娘说务必除掉两个人。”
“期如早就该杀,只不过碍于是当年陛下指婚。”苏擎看着纾无镇定的面孔,“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当时你为何非要期如嫁与小木。其实,陛下不过是要羞辱齐国……”
不管是嫁父还是嫁子,都没有分别。
纾无未答,只说:“父亲,期如只是其一,另一个人,是赵桓。”
“什么!”
纵是苏擎也是大吃一惊。
“皇后知道谁是赵桓吗就要痛下杀手!”
纾无仍旧平静,苏擎的反应在她的意料之中。
“赵桓是父亲的义子,一身武艺,肝胆过人,二十二岁就做了千夫长,且长期与军中将士同吃同住,威望甚高。”
对啊,赵桓浑身都是优点,苏擎更加疑惑:“这是皇后告诉你的?她很了解赵桓?”
“无需皇后娘娘告诉。”纾无说,“我自己就看得出来,且军中将士个个看得出来。”
“你什么意思?”
“父亲您是苏家军的老将军,自然而然苏木就是苏家军的少将军,可是您又收了赵桓做义子,那么是否赵桓也可成为苏家军的少将军呢?”
苏擎一怔:“你……说下去。”
“赵桓于军中威望如何?苏木于军中威望又如何?自然是望洋兴叹的。父亲您总有拿不动刀的那一天,到时候将士们拥立的少将军会是谁呢?我猜不会是苏木。”
“更何况,赵桓还是陛下的人呢。”
陛下的人!
纾无轻描淡写向苏擎讲述完了这个惊人的秘密。
“陛下一早知道皇后娘娘的打算,怎么可能只留个一个期如做掣肘,自然是希望苏家军有朝一日能更名改姓,臣服于己。”
苏擎喉头滑动,眼睛盯着沙盘,脑子不断消化着纾无给的信息。
第12章 计划
突然苏擎向纾无抱拳下跪:“请受老夫一拜!”
这下换纾无大惊,这个是意料之外。
“父亲您这是做什么?您快起来!儿媳万万担当不起!”
苏擎不起。
“纾无,有你,是小木的造化,是苏家的造化,更是苏家军的造化啊!我一介草莽,只知带兵打仗,哪里懂得人心叵测。”
“父亲,请您快起来。”纾无终于将苏擎扶起来。
“林苏两家互相扶持罢了,都是为了有朝一日平王殿下能顺利登基。我也是为了我的娘家着想。”
苏擎点头:“我知道。纾无,父亲答应你,有父亲在一日,苏家军就永远是林家的后盾。”
“父亲,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也答应您,有我林纾无在一日,林家的银子就永远是苏家军的粮饷。”
虽知这不过是利益之间的互相作保,可许诺之后竟也有几分感动的意味。
苏擎说:“纾无,这两件事就交给父亲来做吧。”
“不,”纾无摇头,“您与苏木父子关系本身就不够融洽,他的脾气秉性您比我清楚。如今您尚能靠着身为父亲的威望压制住他,若是再杀他的女人和兄弟,恐怕他真要造您的反了。”
苏擎作难:“那该当如何?”
“我去做。”纾无笑着说,“无论如何,期如的死都跟我脱不了干系的,这是苏木一早认定的。毕竟期如曾害死了我的孩子。”
“纾无……”苏擎声音哽咽,“我们苏家对不住你。”
纾无摇头:“父亲,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她接着说正事:“至于赵桓,我希望父亲可以为我安排一次单独见他的机会。”
苏擎皱起眉头思索:“可是赵桓为人极其谨慎,你身上又没有功夫。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纾无坚定:“我会见机行事,只求父亲安排。”
“好吧。”苏擎答应。
“谢父亲成全,”纾无向苏擎垂首,“还请您安排我早一步赶回幽州。务必要瞒着苏木。”
“好。”
纾无向苏擎微微福身,道:“一万白银已经尽数折合成粮食布匹整装待发,但愿能解父亲燃眉之急。”
说完离开,推门而去的时候恰见苏木往这边来。
正直正午,京都三月份的暖阳耀在苏木身上,替他镀上一层金边,少年莹泽的双目在日光下闪动着。这样眉眼动人的翩翩少年在雪中是一枝寒梅,在春日又恍若一枝迎春。
不过心里再无三四年前,初遇时那样的悸动。
“你见过父亲了。”苏木问纾无。
纾无还像以前一样冲他见礼:“见过夫君,已经见过了,父亲让我多陪陪爹爹。”
“你回来一趟很不容易,是该多陪陪你父亲。”
纾无颔首:“夫君去见父亲吗?不要让他老人家等急了吧,我先离开。”
说罢与苏木错身而过。
不知如此冷淡的夫妻交谈落入旁人眼中会作何猜想,会不会说林苏两家这桩婚事就要完了。
苏擎的安排十分到位,第三日纾无略略准备就悄无声息地踏上了回程的路,越走越冷,好似时光倒流又回到了去年的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