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卿?”白离喃喃道。“的确,他对游卿的态度很不寻常。”
刘舟远将步摇放在那字的旁边,“我不知道沈三郎到底是谁,但我知道在他府上,没有其他人姓沈。我猜测,王爷将他放到你身边其实是一种保护,谁都可以牺牲,唯有沈三郎是他护在手里的。可很不巧,他没猜到的是,沈三郎对你动了心。”
白离看着自己的掌心,眼中浮现沈游卿的脸,缓缓开口道:“若他知道,我会利用他,一定很伤心。”
“算不上是利用,沈游卿是你的护身符,他那么喜欢你,一定很愿意保护他的白姐姐的,不是吗?”刘舟远起身,将那步摇重新给白离带上。“所以,你尽量给这小子一点甜头,但别给太多,就勾着他。少年人,若是你给的多了,他反倒不珍惜,给的少了他又会觉得枯燥。”
白离握紧了手,眉眼间带着些许不忍,她不知道自己心中在想些什么。沈游卿是翎王派到她身边来的,她不该全身心地信任他,可是,人心不是你想控制就能控制的,尤其是自己的心。
刘舟远让她吊着沈三郎,可他也许想不到,白离心中其实并没有全部拒绝这个少年。在她以为自己真的能接受这个少年的时候,现实却给她当头一棒。一个是从小养大他的主子,一个不过是认识一年多的青楼女,到了最后沈游卿会选谁?白离不敢赌,甚至不敢想。
就这样吧,我白离的确是为了报仇,可我并不想做别人手中的废棋,我想用自己的眼睛,看见仇人一点一点地把血流干,看着他一步一步失去所有,就像当初的自己一样,所拥有的东西,一件一件被人扒了个干净。
白离从来都不是一个孤独的人,因为她漂亮的皮囊下头,还有着那些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的,带血的灵魂。
她也从来都不是一个金枝玉叶的人,做不了小姐,绣不了花。那些琴啊,歌啊,舞啊,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杀人的手段而已,就连这幅皮囊也是。这双弹琴的手,也总有那么一天,要真正地握上一把杀人的刀。
沈游卿是什么呢?
白离不知道,现在不知道,她在心里许愿着,希望有那么一天,自己终于能把心刨出来看看,看看沈游卿这三个字,究竟在心里的哪个位置。
“壶里没酒了,我也该回去了,若日后有什么事,我会提前告知你的。前路凶险,愿你我同行,离妹妹。”刘舟远起身行礼,正准备走,忽而又想起一事来。
“对了,”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封崭新的信。
白离见了那信,道:“怎么?我烧了你就这么不乐意,偏要补一份?”
刘舟远眉峰一挑,眼角略翘起来,唇红齿白,又是一副风骚的样子,他笑道:“哪里,在离妹妹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么?”
他将信放在白离手上,道:“沈三郎出门了,他让我交给你的。说是瑞王府递出来的,想来是你那心心念念的童妹妹。我可没看哦,告辞啦!”
作者有话要说:
(沈游卿小剧场)
沈游卿:今天这柳元舟穿成这样,是不是想勾引姐姐?不行,我得去看着。
柳元舟:你没活儿了?还不走?
沈游卿:不走。
柳元舟(若有所用地点头):那行,我去告诉你白姐姐,你小子不干活只想玩,趁早给你辞了。
沈游卿(咬牙切齿,努力露出微笑):游卿这就告退。
第14章
瑞王府
“她来看孩子了?”瑞王妃见到翠儿在自己院子里候着,向一旁的老嬷嬷问道。
“是,她也见不着几次孩子,这两次来都给孩子喂了奶。”老嬷嬷恭恭敬敬地答道。
“哼,简直就是一村野农妇,真不知道王爷喜欢她什么。咱们走,别沾了土气。”瑞王妃拿帕子捂着鼻子,眼神里充满了鄙夷。
她自己生不了孩子,因此也没管过瑞王纳妃,但只要有妾室生了孩子,她看着喜欢便会留在自己跟前抚养。如今这对龙凤胎,她更是喜欢地紧,甚至自己亲自照顾了些许。可她对孩子的亲生母亲从没尊重过,在她心里,后院的那些女人不过是生孩子的机器罢了。
待王妃走后不久,齐少童眼睛红红地从里间出来,由翠儿扶了回去。
几日前,瑞王终于得了空去院子看齐少童,一边说着心疼又一边道没办法。齐少童拉着他的袖子哭了良久,眼睛都哭肿了,这才让瑞王答应让她每隔七日去见那孩子一面,还道是向王妃苦苦求来的,只让齐少童忍着。
堂堂一王爷,又怎么会真的心疼这个姨娘,只不过最近还是喜欢她的,又看齐少童懂事,这才愿意为她花些心思。
那王妃虽是不情愿,但是为着不伤及夫妻情分,还是准了这事,只是不允许齐少童多待,又在她去的时辰里不留着屋内,甚是不待见她。
自己用命换来的孩子,齐少童见了难过,想着自己还是该为他们做些什么。虽说这孩子由好几个奶妈照料着,可她还是想着用自己的奶水喂一喂他们。她一边流泪,一边又笑,等时辰一到,就又被王妃屋子里的人给请回去。就是再难过,也只能抹了眼泪,还得道声恩。
“姨娘,姑娘那边回了消息,今晚会在巷子里等着您。”翠儿扶着她坐下。
齐少童看上去哭地累了,靠着杆子两眼无神。
“你说他们会恨我吗?”她喃喃道,说着说着眼泪又出来了,“我不配当个母亲,对吗?”
“姨娘哪里话,身在这院子里,什么事能让咱们自己做主的?”翠儿站在一旁守着她,又拿着手帕为她轻轻拭着泪。“他们一定知道姨娘的苦衷,不会怪您的。”
豆大的泪顺着齐少童的脸颊流下来,她拂开翠儿的手,埋在臂弯里呜呜哭了一阵。翠儿见她实在难过,也想着让她发泄一下也是好的,日常里总憋着,老是这样,再可人的姑娘也是要憋坏的。
待她哭完了,声音嗡嗡地说道:“去给我准备衣裳吧,换身暗色的衣裳。”
翠儿道是。
“都确认好了吧?今晚可别出岔子,若是被那婆娘逮住了,一切就都完了。”齐少童抵着眼角,想把眼泪摁住。
“应当是不会出岔子的,若姨娘真的担心,要不就不去了吧,白姑娘那边应当是有她自己的打算。”翠儿递了帕子给她。
齐少童接过来,哽咽着道:“你不懂,姐姐是个心冷得。现在要替王爷办事,我总得去让她放心,看在我的面子上,姐姐做事才会更尽心。”
“姨娘说的是,我现在就去准备衣裳。”
···
杜府,早已成了废墟,这里曾经的繁华既是虚假的,也是真实的,它们被一场烈火带走,留下的只有断壁残垣。白离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来到这宅子里的了,她只记得,杜夫人曾像个母亲一样,将自己抱坐在她腿上。
那个院子里有颗松,白离坐在她腿上晃着脚,看着斜日余晖,听她唱歌。那天的太阳很暖和,像是暖到了自己心里,无论过去多少年依然历历在目。
齐少童很淘气,家里爹宠娘疼,还有几个哥哥爱着,这些东西白离都没有过,她也不会羡慕。
那时的童妹妹多干净,像朵棉花,白白的,软软的。她会拉着白离的手在院子里头疯玩,也会把自己喜欢的东西分给白离。
白离想起来了,那是个午后,家里来了客,日头正晒。少童神秘地拉着白离往前厅跑,那时的她才六岁吧,听说了自己以后会嫁出去,便到处琢磨着要嫁给谁。
那天来的那个人是谁呢,仪表堂堂,风度翩翩,没有看清正脸。
现在白离知道了,那是翎王。
厅有佳男子,一眼误终身。
白离坐在小巷的石砖上,这里的一切,是那么的熟悉,她甚至还能听到幼时这里的欢笑声。随着杜府的没落,连带着这周围一圈都沉寂了下来,更别说这深幽小巷,即便是最热闹的年岁,这巷子都是块无人地。
“姐姐,冷吗?”沈游卿蹲下来问道。“要知道今晚这么凉,我就给姐姐带手炉来了。”
白离的神思还在多年以前,她的手指在石砖上画着圈,淡淡道:“我哪里这么金贵,去外面守着吧,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
沈游卿默默道了声:“哦。”,又低声咕哝道:“在我心里,姐姐就是很金贵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