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跑道(4)

作者:橙小月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徐捷笑了,“各人有各人的风格。你小心被那几位红人的粉丝听见,得告我诽谤。”

祁天咧了咧嘴。

他又随口问了一句:“那你觉得现在的工作好,还是之前在美国的工作好?”

祁天觉得这是一个特别两难的选择。当作家可以自由掌控所有的时间,光想一想都觉得爽——当然也可能因为他对这行并不了解,所以太过想当然了。可做田径教练就可以每天和跑道和运动员打交道了,这也是挺难舍弃的事。

徐捷却没回答他,拎着箱子接着爬台阶,只是脚步顿了一顿,好像一时没听见祁天说话那样。过了会儿才敷衍地说:“都那样吧。”

祁天暗自叹了口气,大人们不想回答一个问题的时候,似乎总是这样做。这是他们的通病。

徐捷家里挺大,据他说是江海县房价太低的结果。屋里三室一厅,收拾的很干净,几乎干净的不太像一个独居男人的住处。也许洁癖也是一种自带的基因,从姥姥姥爷那里一直遗传给了妈妈和舅舅。

徐捷说有时候寒暑假儿子会过来和他一起住,也有时候他会到美国去。

客厅墙上挂着一串檀木佛珠样的东西,但徐捷本人似乎不信佛,毕竟屋里并没有礼佛的场所。这估计这是他从庙里请来保佑平安的,又或者是朋友送他的。和徐捷现在脖子上徐文瑾一定让他戴的那个开过光的护身符挂坠是一个道理。

三个房间一间是徐捷的卧室,一间是书房,另一间稍大,相当于一个半别的房间,留给祁天。里面有床、衣柜和写字台,自带一个卫生间。这里应该是表弟住过的地方,地上箱子里还装着早就散架崩离了的乐高。祁天很喜欢这种布置,他自己的空间得到了最大的保护。之前过集体生活已经让他快失去了这种独自待着的安全感。

徐捷和他一起把蓝白格子的床单铺好。一人一边,扯平,然后捋一下上面的褶皱。徐捷问他:“晚上出去吃?”

“不用吧,”祁天不想他太麻烦,“在家就行。”

徐捷顿了顿,“我平时只做白水煮面,你不能对我抱太大希望。”

“那就下面条吧,”祁天说,“我真的要求不高。”

晚上徐捷果然做了两大碗面。一人一个鸡蛋,一把金针菇,一堆苦菊,几片午餐肉,再加一些鸡蛋,碗里倒是堆的满满的。祁天基本从火车卧铺的肮脏劲儿里缓了过来,他在车上什么都没胃口吃,现在也饿了,很快就把面吃了个干净。

祁天赞扬说:“还不错。你太谦虚了,这绝对没有你说的那么烂。”

徐捷苦笑了一下,“天天吃,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徐捷去收拾碗筷,然后就回到书房,在电脑前坐下,戴上耳机。耳机里放的是纯音乐,梁翘柏一张叫做《失忆年代:被遗忘的一把手术刀》的专辑。他敲击一会儿键盘,发一会儿呆。他今天白天忙些乱七八糟的事,要更新的那章只赶在下午写了几百字。

夜幕很快降临。世界沉静无声,掩盖着无数人的心事。

很快地洗了个澡,祁天走到床前,双臂张开,整个人倒在了床上。床单是棉麻的质地,摸起来很舒服,隐约残留着被太阳晒过后那种干燥而温暖的味道。

头发还湿着,但祁天不想吹。他没开灯,仰头看着天花板,竟然看到隐约的星空的图案。他不由得笑了,这应该是表弟的杰作,那种夜晚会发亮的贴纸,不过现在有大半都黯淡了下去。

出神地看了一会儿,祁天闭上了眼睛。

世界是这样的安静,没有车的鸣笛,没有人的争吵,甚至没有邻居的脚步声。

床硬了许多,却让他觉得安全。他扯过被子,将头蒙住。

自此,这里将成为自己的避难所。

第二章

祁天从两个月前才意识到,从光芒万丈到人人喊打只需要一天的时间。

枝头凤凰是可以轻易地在人们的唾骂中变身过街老鼠的。

十四岁时他尚是众人瞩目的天才,在全国青少年田径冠军赛中一举夺得百米冠军并持平赛会记录,甚至在撞线时还轻蔑地回头看了看对手。解说无比激动,说时隔多年他终于再度看到一颗田径新星冉冉升起,祁天会是田径未来的希望。

祁天长的不差,模样有棱有角,加上那个回头的动作太过嚣张,一时吸引了不少关注。体育频道激情飞扬的女记者在赛后采访中问他:“恭喜你跑到了现役名将陈晓帅在多年前创造的赛会纪录,你是怎么做到的呢?在饮食上,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窍门可以和田径爱好者们分享?”

运动员们私下议论,一向觉得这个记者在直播中的表现不太灵光。她总是问些不相干的问题,比如一开始话题是训练,突然就扯到吃什么这件事上,让人怀疑这是因为她当时饿着肚子。

祁天觉得后一个问题挺好笑,决定也说些戏谑的话。他抓了抓头发,一副诚恳的样子,说:“我没有什么饮食的禁忌。赛前很多天我都在吃炸鸡、炸薯条一类的食品。很多人讲这不能吃那不能吃,我倒觉得吃自己喜欢的东西就好了,每天运动量那么大,热量都会消耗掉的。”

一时哗然。

体育论坛“体育人说”上很快多了一批与他相关的帖子。极少的人发表意见说他太过嚣张,但主流的看法是“只要能出成绩,运动员有个性是好事”。他们分析他的技术动作,赞叹他的身体天赋,甚至截下他回头看对手的撞线动作做表情包,配字是“你们很弱哦”、“大佬的回眸真可怕”,如是种种。

祁天被高高捧上云端。难免地,他偶尔会有轻飘飘的感觉,但仍沉心训练。后来同年十二月的青少年锦标赛上,他再度夺冠,还刷新了个人最好成绩。

可一切在他十五岁那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从云端跌落,曾经夸赞的、没夸赞的网友都要在他身上踩一脚,好像不参与这场万人踩踏运动就亏着了自己一样。舆论迅速扭转,获得点赞数最多的回复很快变成“祁天拿俩冠军就飘了,肯定没好好训练,咋不能把嘚瑟的劲儿使在跑步上呢?”、“把吃垃圾食品堂而皇之说出来当作真性情,我早就看出来这小子得摔跤”、“他夺冠的成绩也很一般啊,撞大运跑出来的吧,真没劲”……

接踵而来的骂声只是因为他在今年三月带伤出战新一届的全国冠军赛。赛前省体育频道提早造势,种种分析,不但认为金牌势在必得,而且还认定他这回至少会跑出锦标赛上的成绩,打破赛会纪录。

那时恰好赶上平山省与路山省的网络骂战,你说我穷,我说你土,争执不休。二号种子是路山省选手,许多人都指望着靠祁天出一口气。

赛前采访时,祁天对夺冠也很有自信。

但祁天输了。更准确地说,他根本就没有成绩,因为决赛里他没跑出几步就痛的倒下了。后来医院检查,说他十字韧带有严重撕裂伤。

医生十分吃惊地问:“你自己完全没有感觉吗?”

祁天摇摇头,又点点头。

祁天回想起来,这伤在之前的训练里早有征兆,但他没有伤病的经验,完全没在意。伤痛累积着,又被预赛和半决赛密集的两枪一逼,终于在决赛彻底爆发了出来。

观众们成了事后诸葛亮,祁天在赛前访谈中透露的一次逛街买衣服的经历都成了贪玩不训练的罪状。这一切的一切只是因为观众认为祁天把满怀期待的他们全耍了,这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结果让他们都大失所望了。

祁天成了罪人,每个过路者都有资格往他身上砸石头。

一块,一块,又一块。

祁天没法还手。他已经被无尽的黑色石子淹没,难以喘息。

最后,祁天交了退役申请,从平山省青少年田径队跑了。他想他再也不要回到赛道上,再也不要遭受这种无端的攻击。

要是别人当我是逃兵,那就让他们这么认为好了,祁天想,我实在受不了。

第三章

第二天清晨,祁天是自然醒的。他拿过枕头旁的手机看看,还不到六点半。

床在窗户边上,他抬起手将窗帘拉开一半。天然的日光照入,天花板上的星光消失了。

迎着浅淡的晨曦,祁天微微眯起眼来,他伸了个漫长的懒腰,打了个呵欠,翻身背对着窗户,又一动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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