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阁院门大门,数名护院飞奔而出,手中的灯笼将小巷照得亮如白昼。
蒙面人一挥手中执着的弓,冷幽幽说道:“人逃了,快去追回,绝对不能让她出水月阁。”声音尖细,听上去像女人,但他明明是男人。
这是太监苦茶的声音。
滟来一惊,一股寒意瞬间从心底蔓延开来,激得她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
苦茶是连皇后的人,带她来此的崔玉珠是连皇后的外甥女,滟来再想不到,今晚水月阁之事,竟然与连皇后有关。
一众人飞快朝巷口奔了出去,好似根本没看到她。
滟来探头望着地下那堆衣衫,那是女子的罗裙,绣着大朵大朵的牡丹花,艳而不俗,很是华贵绚丽。这不是她在尚衣局定制的牡丹衣吗,全长平城独一件。
她何时脱了衣衫?
滟来的目光定在抓着墙面的手上,凝住。
她的手变小了,还有,我的娘啊!手上怎么全是毛?
滟来的手,除了经常舞刀弄棒,有几个老茧外,还是很细腻光滑的。平日里,棋烟和画意都用上好的香露面脂给她抹手,因此那几个老茧并不能阻碍她的手成为纤纤玉手。
可眼前这双手,不,这两只爪子,是什么鬼?
这两只爪子,是谁的?
滟来下意识向左挪了挪手,爪子也向左挪了挪。她又向右挪了挪手,爪子也向右挪了挪。她一生气,狠狠抓向墙面。爪子里的指甲忽而伸长,在墙面上留下几道长长的抓痕。
啊!
滟来高声尖叫,然而声音在出口的瞬间却成了凄惨的一声:喵呜——
第4章 串种了
滟来自墙面上摔落而下,落地时下意识四脚着地,滚了一圈,一个翻身,顾不得肩上伤口的疼痛,风一般自水月阁窜了出去。
来时,她记得街角有一个水沟。
她跑到水沟边,朝下望去。水中闪耀着绿幽幽的两点光,与深夜树枝上栖息的猫头鹰的眼睛似的,与狼啊,狐狸啊,猫啊的眼睛一样。
这是兽的眼睛,如今也是她的眼睛!
她成了一只猫!
滟来咕咚一声栽倒在水沟边,昏了过去。
***
滟来是被疼醒的。
有人揪着她后脖子上的皮毛拎着她,她垂着眸,看到了自己的两只脚,不,两只后爪子在空中晃荡着。
希望一切只是噩梦,可醒来依然是猫。
滟来想再昏过去,可身上太疼了。
还有,哪个王八蛋说猫后脖子上的皮毛是“死皮”,揪着不疼的?
以前她也这样拎过猫,如今被拎着,才晓得好疼。一小块皮毛撑起整个身子,拉拽得不疼才怪。
滟来心中愤怒,居然敢这样对本公主。
看我不打死你,不对,是咬死你!
她拼命挣扎,想咬那人一口,无奈被人拎着脖子,根本无法回头,而且越挣扎脖子越疼。气得她喵呜叫了两声,叫完羞愤地闭上了眼。
真真气死个猫!
“怎么回事?你是不是拎她疼了?给我吧!”有人清声说道。
那声音清越而迷醉,犹若夏日拂过水面的风,带着撩人的馥郁清香。
一双修长的手伸到滟来面前,抓住她的两只前爪爪,将她抱了过去。
此人身着白色暗纹轻袍,穿惯了锦绣华服的滟来一摸这衣衫便知布料华贵,虽说她如今成了猫,但手的触感还在。那人丝毫不嫌弃她身上脏污,径直抱着她缓步前行。
滟来有些紧张,她许久不曾被抱,以至于早忘记被人拥在怀中是什么感觉了。
那人似乎察觉到了,柔声说道:“小家伙,是不是伤口疼?忍耐一下,回去给你把箭头取出,敷上金疮药便不疼了。”
今夜之事发生得太过突然、荒诞,她自最初的惊惧、恐慌,到如今的生无可恋,只觉一股浓浓的悲凉和无力感充斥在内心深处。
任谁自好端端的人变成了猫,恐怕都不想活了。
可眼前的怀抱太过温暖,他身上隐隐透出淡淡的带有清气的幽冷香气,她慢慢放松下来,缩成一团,静静依偎在他怀中,感受他的手避开她的伤处,顺着她的毛轻轻抚摸着她。
等等,本公主的身子是你想摸就能摸的吗?
滟来瞬间弓起背来。
很快她便又缩了起来,不得不说,这轻柔的抚摸真的好舒服啊,连疼痛似乎都减轻了。
她忍不住仰头想看清他的模样,可从她的角度,却只能看到他比女子还要纤长浓密的睫毛,线条流畅的下巴。
是个年轻的男子。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他低眸朝她一笑,唇角宛若绽开一朵晶莹剔透的花。
他刚从马车下来,抱着她入了一处府邸。
这是一座屋宇华丽、花木名贵的宅院,并不亚于她的公主府。这家人当非富即贵,抱着她的男子穿廊过院,径直前行,身后数名侍卫随从。
滟来不知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冷月已西斜。府内一片幽静,只有巡夜的侍卫在走动,看到他皆垂手凝立,躬身施礼。
待行至一处院落,早有两名绯衫白绫裙的侍女打起碧漆竹帘,将他迎了进去。
男子抱着滟来径直走向临窗的桌案前,清声吩咐:“金蔓,你把桌案收拾出来,铺上干净的布,再把金疮药拿来。银萝,你命人烧些热水来,我要为猫治伤。”
两人好奇地望着滟来,依言去了。
“我的小侯爷啊,你要喜欢猫,属下自可为你寻来,什么品种都可以,你说你救这野猫做什么,脏兮兮的,可别过给你什么病。你还要亲自为她治伤,挠你一下怎么办?”方才拎着滟来的人搓着手道,好似生怕在他身上留下猫毛什么的。
他称呼这人小侯爷,京里倒有几位小侯爷,这位滟来不曾见过,不知他是谁。
小侯爷淡淡瞥了他一眼:“郑年,猫也是一条命,既然有救便不能眼睁睁不管。去,你找剪刀过来。”
侍女们进进出出,在铜盆中倒满温水,备好洁净的巾帕。烛台移近桌案,同时燃亮数根粗大的火烛,照得室内亮堂堂的。
一片忙乱中,滟来趴在桌案上,静静打量着发号施令的男子。
他大约二十多岁,着白底竹叶纹的锦袍,领口和袖口用金线绣着繁丽的图案,看上去华丽贵气。只是胸襟前血迹斑斑,是抱她时沾染的血。
他肤色偏白,在明晃晃的烛火映照下,隐约还透出美玉的光泽。模样也很俊,是那种清绝的俊美。并且,他周身上下,透出的气息与她往日见到的京城锦绣子弟完全不同,是一种极清雅的韵致。
他净了手,让滟来躺在桌案上。
郑年在一侧焦急地命令侍女:“金蔓,银萝,去按住猫腿,莫让她抓到小侯爷。”
金蔓和银萝一人举起烛台,一人执着小瓷瓶,扭头对他说道:“郑年,我们占着手呢,还是你去吧。”
郑年搓着手,如临大敌一般:“也好,我来。”
“罢了!”小侯爷嫌弃地说道,“小猫若被你摁断了腿,我还要为她接骨。”
滟来忍不住瑟瑟发抖。
金蔓说道:“你瞧,这猫是不是怕了?她好像知道我们要做什么,好一只聪慧的猫。”
她的确怕了,自小染病,都是御医诊治。变成猫她就不奢望御医了,但请个郎中总可以吧。这位非要亲自动手,你生得俊美也不能胡来啊,不会把她治死吧?
小侯爷摁住滟来,轻声说道:“莫怕,我把箭取出来,你很快就会好。我瞧你很有灵性,给你起个名字吧,叫绒绒怎么样?”
因为她毛绒绒的,所以叫她绒绒?这名字也起得太不走心了吧。
滟来正想表示不满,就觉肩头一痛。
他已经飞快拔下了嵌在她肩头的箭,动作麻利,她都没反应过来。他接过金蔓手中的瓷瓶,将金疮药洒在了伤口上,又麻利地用布条包扎。
最后,他不忘吩咐侍女:“小猫身上有伤不能洗浴,你们两个用湿布给她擦洗一遍身子。”
郑年笑着道:“小侯爷,我们养猫的喜欢给猫洗浴,其实这是多此一举,它们是不用洗的。它的舌头就是刷子,口水就是水,在身上添一圈就干净了。”
金蔓和银萝也连连称是。
滟来:“……”
你才用舌头洗浴呢,你全家都用舌头洗浴。不过,她好像真的经常见猫用舌头舔身子。难道日后她真要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