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柔垂首,接过侍女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唇角,柔柔笑道:“阿来,你还小,有些事你不懂。碎落在地的琉璃盏,即使粘在一起,也是裂纹满身,再不复从前,稍有磕碰,便会在此裂得粉身碎骨。这种话,日后再不要说了。”
滟来叹息一声:“你们当年,或许是误会,难道皇姐没有想过吗,不觉得遗憾吗?”
萧柔清冷一笑:“既然能彼此误解,那便是缘分不到,情义不深。”
滟来再无话可说,轻轻叹了口气。
萧柔忽蹙着眉说道:“前些日子,我原本瞧着宫越不错,好容易说得宫夫人点了头。岂料她又反悔了,此事只好作罢。我晓得这事是连皇后插了手,日后,你便多警醒着点,行事三思而行。”
此事滟来心知肚明,是因她去了水月阁,宫夫人才反悔的。
滟来试探着问道:“皇姐急着给我说亲,莫非另有原因?”
萧柔轻叹一声:“阿来啊,你年岁也不小了,我是怕她将你随意配了人。你如今名声不好,日后,还是少去赌坊,不然,怎会有好姻缘!”
“皇姐难道忘了?当年你才华横溢,娴静知礼,可最后呢,你又许给了什么人家。郑祐是个什么东西,他如何能配得上你。”她伸手拉住萧柔的胳膊,将头埋在她怀里蹭着。
她知晓,有连皇后在,无论她如何端宁贤淑,都不会有好姻缘。
萧柔伸手轻抚滟来的鬓发,神色黯然:“若是母后尚在……”她轻轻说道,随后察觉失言,忙噤了声。
夏风忽盛,数片榴花花瓣被风吹落,飘飘洒洒坠在两人的墨发上,红得凄艳。
“你知道了?”萧柔忽然迟疑着问道,“棋烟,是你告诉她的?”
滟来蹙着眉头问道:“凤廷宫那位指使崔玉珠带我去的水月阁,我方知这么多年来,她待我都是虚情假意。皇姐既然早已知晓,且不放心还派了棋烟,为何却不告诉我呢。”
萧柔搂住滟来说道:“你年岁尚小,我生怕你知晓后被她看出端倪,让她起了杀心。”
“所以,前些日子,我生气与皇姐疏远,你也不去探我?”皇姐刻意与她疏远,宁愿她与连皇后走得近些,只是希望连皇后不会将她这个毫无心机的小丫头放在心上,不会将她当做心腹之患。可皇姐的算盘还是落空了,连皇后终究还是对她下手了。
“滟滟,你虽知晓了她的为人,却万不可在她面前显露出来。”
滟来明白皇姐的担忧,安慰她道:“皇姐放心,我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顽童。”
“只是没料到,她还是对你下手了。”萧柔含泪说道,“滟来,你既已知晓,有些事我便不再瞒你,母后之事,也是她与连晟陷害。”
滟来闻言,倒没有特别惊讶。自识破连皇后为人,这些事她也想过。
她微微眯眼,清澈的眸中暗沉沉犹如兵刃的冷光。
她不会放过连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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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了下来,宫殿各处的灯笼高高挂了起来,幽幽灯光在夜雾中有些迷离。
滟来趴在屋檐上远眺,虽是夏夜,身上有长长的毛,她还是感觉到一丝丝清冷慢慢渗入体内。这是她打小居住的宫城,然而如今,她却自这里感受不到一丝温情。没有亲人的地方,再是华丽,也不过是一座华丽的牢笼。
她扬头看到灯火最多的宫殿,那是凤廷宫,也只有皇后的宫院才如此辉煌张扬。
她缓缓在宫墙上向前移动,不断有巡夜的缙卫自下面走过,每到此时,她便俯低身子,深宫大院,还是小心为上。
到了凤廷宫,她自屋檐下打量院内。灯光明亮,院内菜畦内的新结的菜蔬绿油油的,池塘内的游鱼好似睡着了般在水中一动不动。
屋内也亮着灯,自碧绿的窗纱和竹帘透出朦胧的光。
几位宫女和太监在殿门外值守,苦茶抱着刀在廊下巡视。
滟来不敢妄动,绕到凤廷宫的院墙上,藏身在蔷薇的花蔓下,直直盯着苦茶。
他时而凝立在殿门前,时而在院内走动,一有风吹草动,便扭头看过来。滟来故意用爪子碰掉一块墙皮,朝着院内的花丛中扔了过去。苦茶听到动静,飞身跃了过来,吓得滟来压低身子,大气都不敢出。
夜色之中,暗影之中的人浑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恐怖杀意。
苦茶皱眉瞧了好久,见并无异样,方转身走了回去,继续靠在殿门口值守,还不忘吩咐其余的太监宫女都警醒着点。
倒是个忠心的奴才,他是连皇后得力的帮手,在当年母后的案子里,他便是帮凶。
滟来两只小爪爪交握着攥了攥,总有一日,她要武力碾压苦茶。
滟来在墙头上又蹲了一会儿,感觉有苦茶在,今晚她可能无法靠近凤廷宫的窗台了,想偷听都不行。
月影西移,滟来挪了挪身子,准备回府。
殿门前的竹帘忽然掀开来,自里面走出一个人来。
滟来盯着那人,直到他出了院门,还没有从怔愣中回过神来。
她晓得傅子凌今夜是要进宫面圣,在宫中见到他并不意外,可这会儿他出现在凤廷宫便有些奇怪了。
苦茶一路送了傅子凌出门。
滟来趁机跃下地,沿着菜畦慢慢爬到院内,攀到离窗子最近的一棵银杏树上。透过镂空的窗棂,看到连皇后坐在正对着窗子的八仙椅上,面色似乎不太好。
赵嬷嬷站在她身侧,似乎说了句什么,滟来离得有些远,并未听清。连皇后的眉头越蹙越紧,忽然大袖一挥,将身畔几案上的茶盏扫了下去。
只听得噼里啪啦脆响连连,显然是细瓷茶盏碎了,茶汤溅了一地。
滟来的印象中,连皇后从未发过火,惯常面色慈和,说话声音和软,浑然没想到私底下居然是这样的。
廊下的宫女听到屋内动静,吓得噤若寒蝉,一动也不敢动。直到赵嬷嬷快步走到门前,唤了几名宫女进去。
贴身大宫女铃铛拿起团扇为连皇后轻轻扇着,过了会儿,连皇后的火气似乎消了。
只听赵嬷嬷趁机说了句什么,滟来隐约听到“生辰”、“盛宴”、“届时她来了”。
连皇后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点了点头。
滟来注视着屋内,心中不寒而栗。
第34章 生辰礼
滟来自凤廷宫径直回了府中,一时也睡不着,便到后园去寻甜糕、虎斑和胡饼。
三只猫自从在公主府后园的假山内安了家,日子过得很是惬意。如今也不用侍女专门到后园给它们送吃的,到了饭点,它们会自动到厨房外候着。厨房的仆从得了棋烟吩咐,见它们过来,便将吃不完的饭食给它们。
这其中小黄猫甜糕凭借高超的撒娇技能,得到的关照更多。不过几日,它身上皮毛明显比原来光滑起来,也不再是皮包骨头的样子,越发讨人喜欢。
滟来找到它时,它正在玩一个线团。也不知哪个侍女丢给它的,甜糕玩得不亦乐乎。它时而趴在地面摇着尾巴,时而窜过去将线团拍来拍去,看到滟来过来,还献宝般将线团抛给她。
“姐姐白天做什么去了,怎么从未见过你?”甜糕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问。
滟来白日里不得闲暇,还从未与它们一道耍过,但就算见过它也认不出她。毕竟,她白日里是人。
“白天我要与主人在一起,不能来与你们玩耍。”滟来说道。
甜糕挠着线团问道:“公主怎么不让你来园子里玩呢?”
“是我舍不得跟主人分开。”滟来心事重重地躺在草地上,仰头望着黑沉沉的夜空。
今夜无月,夜色深浓,漫天星斗也不知隐在何处。
甜糕无所事事,在她身畔打着滚。不远处胡饼和虎斑两只猫正在打架。
三只猫似乎浑然忘了曾经挨饿被欺凌的日子。
倘若当真是一只猫就好了。
滟来叹息一声,脑中一直在想傅子凌到凤廷宫的事情。很明显,连皇后是有意拉拢傅子凌,倘若真如愿,那北疆的兵权便也落在连家手中了。
还有三日后连皇后的生辰宴,只怕宴无好宴。
“绒绒姐可是有心事?”甜糕趴在草地上问。
滟来盯着小黄猫金灿灿的皮毛和雪白的肚皮,“金被银床”啊,招财又好运。她拍了拍甜糕的头问:“我送你去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也有好吃的好玩的,但是却没有虎斑和胡饼陪着你,你可愿意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