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纯策马上前,朝着丐帮队高声喝道:“那什么百家饭队,我劝你们还是莫要打了,且不说你们的人,你瞧瞧你们骑的马,都要被我们彤云队的马儿吓尿了。”
周纯此人,要说也不坏,就是嘴贱。他一番话说下来,惹怒了丐帮的人。一个衣服上好几个口袋的少年策马上前,他年纪不大,不过十六七岁,虽生得黑了些,但面容清秀,尤其那双眼睛,颇为机灵。他口齿也伶俐,笑了两声道:“你说对了,我们就是百家饭队。我们的马确实不如你们的马儿健壮,然而,打马球可不单看马,重要的是看人吧。”
言下之意,你们马虽好,人却不行。
周纯神色高傲地笑了两声:“打马球比得可不是嘴上功夫。我出十两银子买我们彤云队赢,还有人买吗?”
一时间应者如云,大家觉得,无论怎么看,都是彤云队赢定了。
百家饭队的黑小子呵呵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既如此,我便出一吊钱赌我们队赢好了。”
这句话引得彤云队狂笑连连。
“下注了,下注了啊。”底下围观的人群中,已经有人开始高喊下注。
“我也去下个注,好赢些银两。”崔玉珠置办宅院花光了她的私房银钱,也试图捞些银两。她命玫香过去花二十两买了彤云队胜。
“殿下,你要不要也去下注,这么好的大赚银两的机会,不赚白不赚。”崔玉珠又劝滟来去买。
滟来点了点头,命棋烟取出二百两银票,嘱咐道:“去吧,买百家饭队赢。”
崔玉珠以为听错了,问道:“买谁赢?”
滟来嫣然一笑:“我认为那些叫花子会赢。”
崔玉珠只觉匪夷所思,遗憾地跺脚:“买那么多,你输定了,应该借给我买彤云队的。”
申时至,一声锣响,马球赛开始了。
球被击出,崔宝荣一马当先,抢到了球,挥动鞠杖,将球击了出去。
马球场上,一时间声势喧天,展开了激烈的追逐。
场外围观的人们也不甘示弱,有的人高喊:“彤云,彤云。”有的人则高喊:“百家饭,百家饭。”
别说,气势都不弱。
滟来冷眼旁观,察觉场外围观的人差不多成了贫富贵贱的对垒。可见,这些五陵少年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早已惹得百姓不满。
场上正激烈时,滟来派出去打探傅子凌消息的侍卫杜铭回来了,说傅子凌日中前便到了城外驿馆。此时,正与几名亲随在西江池闲逛。
滟来拉了崔玉珠自人群中出来,对她说:“那位傅将军如今就在西江池,莫如我们去见他一面。不然,到了城中再去拜访他,只怕不妥。”
崔玉珠点头称好。
两人便只带了贴身侍女离开了马球场。
天有些阴,自水面上吹来的风带着淡淡的荷香,几人依着杜铭的指点,到了西江池畔的一个亭子边。
亭子乃是一个简易茶寮,亭外侍立着几名佩剑军士。
崔玉珠的目光自军士们的身上掠过,不由却步不前。
“我……我想还是算了吧。”那几名军士目光冷冽,浑身带着煞气,与她见到的京中军士完全不同。
滟来也有些胆寒,她晓得这些人都是在战场上历练过的,每个人手上都有人命。然而,崔玉珠可以不去,但她却不能不去。她低眸浅笑:“玉珠,我寻思了下,这件事不如我去说。你与玫香、棋烟在此等候。”她接过棋烟手中的食匣,漫步而去。
※ ※ ※
诺大的茶碗中,六安茶的叶片大而绿,不带一丝叶梗,茶色如旷野绿波,茶香悠悠。
傅子凌端着茶碗,轻啜了一口,微香中略带一丝苦涩。在这西江池畔的小茶亭中,粗陋的茶碗,这样的茶,已经算不错了。
他率军到了长平城郊外,还未得圣上通传,暂居驿馆。驿馆与西江池相距不远,他便出来走走。傅子凌的目光从西江池中的轻舟画舫掠过,他已经八、九年未曾见到如此雅丽的风景了。他的思绪沉浸在悠远的记忆中,直到身畔随从拔剑的声音打破他的思绪。
“你是什么人?”随从以剑指着来人问道。
来人身着淡紫色散花裙,墨玉般的发简单地梳着飞仙髻。在随从以剑指住她时,她微微抬起头,一双漆眸定定望向他。
她手中提着一个红漆食盒,对于抵到自己脖颈间的长剑丝毫不在意,只是冲着傅子凌笑道:“我只是来给傅将军送茶点的,不至于送命吧!”
傅子凌皱了皱眉头,他出来时特意穿的便服,这女子怎会知晓他的身份?他示意随从将剑撤走:“姑娘何许人也?”
萧滟来轻笑道:“看来九年还是很长的,大哥哥认不出我了吗?”
傅子凌的目光停留在她脸上,过了好久,才和记忆中那十多岁女童的脸重合在一起。他吓了一跳,忙站起身来便要行礼。
滟来摆摆手,一指西江池中的画舫道:“傅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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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一衣禽兽
滟来上了船,付了一两银,命画舫主人避了出去,画舫上只留她和傅子凌。傅子凌手持长篙一点,画舫便向湖中荡去,待离了岸边,他方弯腰入了舱内。
滟来端坐在矮杌上瞥了傅子凌一眼,印象中他是个极爱笑的大哥哥,笑时双目弯弯,目光中流露着脉脉温情。如今的他,俊朗的五官染上了边关的风霜。唇角微抿,透着一丝凉薄;剑眉微挑,带着一丝桀骜;原本一双含情目,如今深邃而凌厉。
边关数年,人到底与当初不同了。
滟来不便贸然提起他与皇姐之事,便将食匣中的糕点一一摆在案上。
梅花香饼、桂花糕、玫瑰酥、莲香栗粉糕……这都是京中老字号暗香斋中的糕点,都是皇姐惠宁公主喜爱的。当年,她总说暗香斋中的糕点比宫中的还要美味,隔几日就托傅子凌买给她。滟来那时小,并不懂皇姐的心思,只是觉得这些糕点并不如宫中的美味。如今她方明白,皇姐只是借口想见傅子凌而已。
“傅将军,你多年在外,许久不曾尝过暗香斋的糕点了。我打听到你即将回京,特意到暗香斋订的,我记得你常给我带,想必你也是喜欢吃的。”滟来将一碟梅花香饼推至傅子凌面前,留神着打量他面上神色。
傅子凌面上神色未变,眸间却闪过一丝波澜。他剑眉扬了扬,风轻云淡地说道:“难为公主殿下还备了糕点,微臣恭敬不如从命。”他拈起一块香饼送入口中,连吃了两块,清声道:“味道还是一如既往的甜腻,只不过我口味变了,不再好这口。”
滟来微愣,眯眼打量他,却见他俊目半合,浓密的睫毛将眼底的细微波澜遮住了。她思量再三,终于问道:“傅将军此番回京,不知可有成亲的打算?”
傅子凌眯起双目,唇角勾起一丝笑意,淡淡说道:“我如今年岁已不小了,倘若有合适的良配,自然该成亲。”
滟来望着他,心中终究是有些气的,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将盘桓心头多年的疑惑问出:“傅将军可否告诉我,当年你为何要离开京城?你与皇姐已经开始议亲,如此弃她而去,就没有一丝愧疚之心吗?”
傅子凌的目光沉了沉,平静地说道:“倘若我不离开,岂不耽误了你皇姐的大好姻缘。”
“大好姻缘?”滟来眯眼,“你说皇姐与郑祐的姻缘是大好姻缘?那你定不知,皇姐为了拒亲,曾试图自缢。你自然也不知,郑祐是个好男风的。”
傅子凌犹如冰封般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他薄唇轻颤,问:“你说,说什么?”
他这样子显然第一次听说此事,倘若他有心想知道皇姐的事,有的是法子,郑祐之事当时闹得那么大。
滟来不再言语,拈起一块莲香栗粉糕慢慢吃了起来。她瞧着傅子凌面上神色变幻,冷冷说道:“我实话说吧,今日来此,我就是想知道,当年为何弃了皇姐远走,到底有何内情?”
傅子凌忽然笑道:“公主殿下,我与你皇姐说到底只是议亲,并未过定,何谈抛弃。至于远走,我只是在京中待腻了,想出去闯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