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爷爷呢?”王宝甃站在卧室门口问。
“就是你爷爷爱往集市上跑,早上才不开灶的。你去买俩肉丁饼,买个煎饼果子,再稍碗丸子汤回来。”顿了一下又道:“这才七点,你八点半买回来就行,我跟你爸起得晚。”
王宝甃没话接,没人能懒过邬招娣。除了王宝猷在家,邬招娣会用心的煮早餐,天王老子都不行。不是爷爷爱往集市上跑,八成是没法了。邬招娣若不用心,煮出来的饭狗都嫌。
王宝甃脖子里挂着单反,戴上帽子,往大槐树走。大槐树是俯视下溪村的绝佳位置,村里腊梅正盛。
下溪村的花果树,是被美学家规划过的。哪种杏树,哪种桃树,哪种李子树,哪种腊梅,绝不胡来。连村子里的弃屋,外墙都统一刷了色。
暖紫色的房子后头,是一片淡黄色的腊梅。蓝色的房子后头,是一片红色的腊梅,冷暖色调,各有讲究。哪怕如此,冬天的游客还是寥寥。村里电路复杂不好修整,基础用电还成,若几家民宿同时开空调,线路打不起来。夏天开个风扇没问题,冬天就不行,客房跟冰窟窿似的,热水都供不上。
村里有栋别致的蓝瓦楼,烟囱里青烟缭绕,这是姑姑王与秋的民宿。王宝甃呵呵冻僵的手,找好角度连拍几张。低头翻看照片,并不理想,总觉得缺了东西。
举着相机找角度,镜头里闯入一人一狗。放大了看,是一个穿黑色羽绒服的男人,身后跟着一条黑犬。人面目不清识不得,但狗认得。
王宝甃离他远,一时跑不过去,双手举喇叭状大喊:“王西平,你不要动。”连喊了几声,王西平停下脚步看过来,王宝甃朝他挥手,比了个暂停的手势。
王西平看不懂,继续往前走。
王宝甃蹚着雪追过去,想要借他的黑犬一用,没跑几十米,漫天雪如柳絮飞。王宝甃止住步,看看麦田中素画般的一人一犬,看看大雪中油画般的下溪村,果断回到大槐树,举着相机先拍下溪村。呵呵冻僵的手,又抬腿去追王西平,往前跑了一截,眼见王西平要下坡了,大喊了一声:“王西平。”
王西平回头看过来,黑犬也回头看过来,王宝甃半趴在雪地,举着相机拍,没两张,王西平下了坡,消失在镜头。
王宝甃摘下帽子扔雪地,把相机搁上头。整个人躺到雪里,来回翻滚了几圈。面朝天空闭着眼,任雪花落在睫毛,停在脸颊。
……
王宝甃拎着早餐从市集回来,碰到王西平父子。俩人扛着东西牵着狗,闷头往下溪村走。
王宝甃追过去问:“你们是去打野鸡?”王西平看看她,继续往前走。
王宝甃急道:“稍上我吧?”
甘瓦尔看她道:“我们是去打野兔,黑贝要吃肉。”
“野兔也行。”王宝甃拿了个热包子出来,咬着口问:“你们吃早饭了没?”
甘瓦尔问:“你要跟我们去?”
王宝甃递给他个包子,甘瓦尔看了眼王西平,摇头道:“我不吃。”
“都是王家人,不用见外。”朝着王西平道:“你们先走,我把相机放家里。”
王西平看她道:“我们去陉山。”
王宝甃点头,“可以,我随后就到。”
王西平继续往前走,不再接话。
王西平话少,王宝甃一点不奇怪。他父亲是族里有名的闷葫芦,与王与祯关系极好。王与祯说十句,他父亲接一句都是话多。王宝甃对他父亲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小时候,他沉默的坐在沙发上,倾着身子听王与祯说话。
王宝甃换了件带帽子的羽绒服,找出副墨镜,拿着围巾下楼。跟邬招娣打了招呼,戴着手套不紧不慢的出了门。走到大槐树,看了眼坳底的父子俩,戴上帽子裹紧围巾,找到熟悉的坡道,抓着铁栏杆越过去,坐在斜坡上往下溪村滑去。
王西平取下黑贝的绳子,黑贝撒着欢的往前跑,头拱拱雪,再返身跑回来,乐此不疲。
甘瓦尔不时回回头,看着王西平问:“那个奇怪的女人……”话未落儿,右边一阵尖叫声,坡体上滚下来一个女人。
作者话:这篇文最早的灵感来自日本电影《小森林》的春夏秋冬篇。电影里拍出来的镜头很美。我就试图想写一篇让生活回归于生活的文,但文笔有限,很多想写的意境没渲染出来,当然,重点还是讲爱情~
祝,阅文愉快~
第四章
王宝甃老半天才爬起来,拍拍身上的雪,朝着呆站在那的父子俩走去。计划是坐着滑下来,半途整个人歪倒,只能抱着头狼狈的滚下来。
拿出墨镜戴上,从兜里掏出压扁的包子,走到王西平跟前,指着陉山问:“后头的羊沟村你去过没?
王西平看她道:“这很容易扭断脖子。”
王宝甃咬口包子道:“没事,那片坡斜雪厚。”
甘瓦尔问:“你以前滚过?”
“以前滑过。那边的坡修整过,之前是玩滑草的,后来有人摔下来就关了。”
甘瓦尔好奇,“怎么摔下来的?”
“那人恐高,没控制好滑草车,摔下来被人撞断了胸骨。”
“什么是滑草车?怎么被撞断胸骨的?”甘瓦尔又问。
王宝甃比划道:“类似加长加大版的儿童扭扭车,他摔下来后,被其他游客的滑草车撞了。”
“什么是扭扭车?”甘瓦尔看她。
王宝甃不知怎么解释,拿出手机搜了图片给他看。甘瓦尔看了眼,还给她道:“我们那小孩都不玩这些。”
王宝甃问:“你们玩什么?”
甘瓦尔没作声,跑前头追上王西平。
翻了两座小山坡,三个人来到片桦树林。甘瓦尔两腿夹着树干往上爬,爬至五六米高处停住,眼睛四下张望。大片刻,手指着西南方,“那有兔子印。”话落儿,人从树上滑下来,朝着兔子脚印跑去。
王宝甃有个不为人知的癖好,爱爬树。年少跟着帮狐朋狗友时,她的任务就是爬树望风。
王宝甃抱着树干往上爬,没一米,人滑了下来。摘掉围巾脱掉羽绒服,来回试了几次,爬到四五米高处,朝着不远处的王西平喊:“诶,帮我把羽绒服扔上来。”
王西平回头找人。
王宝甃喊:“树上呢。”
王西平抬头看她,“树干滑。”
“没事,我有十几年经验。”
王西平不再说话,捡起羽绒服往上扔,王宝甃单手抓住,随便搭在自己背上。黑贝突的朝着一个方向跑去,王西平紧追过去,一只灰兔呆愣愣的乱窜。
王宝甃喊道:“六点钟方向。”王西平掉头追。
甘瓦尔围堵过来,王宝甃朝他喊:“九点钟方向。”甘瓦尔辨不清方向。眼见黑贝要猎住了,兔子打个转跑过来,王宝甃滑下树干,拿着羽绒服掷过去,兔子灵敏的避过,从她脚边窜了出去。王宝甃返身要追,王西平扑过来,卡住了灰兔的脖子。
甘瓦尔凑过来,“这兔子真肥!”
黑贝喘着气,用爪子拍了下兔子的头。王宝甃蹲下道:“这黑狗不行……”话未落儿,呲啦一声,王宝甃的灯芯绒裤子从大腿崩开,露出早上才穿的红秋裤。
王宝甃并拢双腿半跪在雪地上,王西平脱下身上的羽绒服给她,拎起兔子摸了摸肚子,随手给放生了。甘瓦尔看着跑不见的兔子,指着不远处道:“那有个黄鼠狼窝。”
“黄鼠狼不能打。”
甘瓦尔道:“我们那冬天都打黄鼠狼,这时候的皮毛最漂亮,能卖三四百呢。斑鸠野鸡也随便打,不像你们这什么都管。”
王宝甃穿上王西平的羽绒服,拉上拉链能遮到膝盖,袖子长一截,手伸不出来。刚从树上滑下来就感到腿根凉飕飕,急着逮兔子没在意。侧头看了眼羽绒服臂章,中国人民解放军,看来是部队常服。甩了甩袖子,朝着他们走过去。
王西平捡根树枝,拨着被雪覆盖的枯草丛,身上穿着件松松垮垮,脱了形的黄毛衣。袖口缺了半拉豁,明显被蹩脚的补过。
王宝甃一时惆怅,这种旧式毛衣她见过,在父亲二十年前的照片里,邬招娣亲手织的。
王宝甃脱下羽绒服还给他,王西平抬头看她。王宝甃打了个喷嚏道:“我没事,你冻坏就严重了。”
“我早上跑步也是毛衣。”王西平说完,继续拨着枯草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