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声掠耳,两人瞬间便已过数招,各退几步,最光阴双手握上刀柄,略一蓄力,身形便快如光影般像绮罗生掠去,却见绮罗生握刀不动,待那刀光逼至眼前时,身影蓦地一化为二,如虚入幻。
最光阴微微偏头,凝立不动,那白衣红袖的身影动作间如行云流水,却多了一分刀饮江山的狂,破空见血的艳。尘土轻踏间,艳刀已袭至耳边,最光阴闭目不去看那虚影,扬手一挥间,挡下从左侧劈落的艳刀,随即刀锋一横,挥开了右侧瞬至的黑月之泪。
绮罗生借着这一刀之力翻身踏上树梢,黑月之泪归于腰际,江山艳刀亦重新化为雪璞扇:“日晷光之子的时间刀法,果然不同凡响。”
最光阴回身看他,日光下白衣刀者袖上艳丽的牡丹仿佛正随微风轻绽,淡淡的香气萦绕周围,温柔如同情人软语,他皱了皱眉:“你究竟是什么人?”
“哈,”绮罗生低声道:“没错,我就是‘什么人’。”
“……”
“好吧,我只是一个跟时间树缔结过契约的人而已,不用防备我。”
“我为何要相信你?”最光阴手按刀柄,依旧不动声色。
绮罗生轻笑一声,紫眸微微一眯,道:“记得与光使闲聊时,他说过你很讨厌喝城主的茶……”
“饮岁!”最光阴冷哼一声,手腕翻转,长刀霎时化作白绒。
风中的牡丹香气渐浓,最光阴又看了一眼立在树梢的人,那人笑得温柔中带了几分狡黠。虽然他不知道时间城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个人,但能让饮岁无聊到说这种话的人,必然也是与他熟识到了一定程度,既然是饮岁相信的人,自己倒也不必去怀疑。
只不过这人与九千胜的相似之处,总让他有些难以释怀。
想到此处,最光阴甩了甩手中的白绒尾,转身离开。
却不知,树梢上那道身影,望着他的背影许久,轻声叹息。
最光阴回到住处时,只见九千胜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等他,一旁栽种的牡丹这几日开得正艳,倒衬得那人影多了几分清冷,然白衣雪发,正是绝代风华,更妄论那眉目流转间,万般风流。
九千胜见他回来,执起酒壶倒满一杯,“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那么乖的待着。”
最光阴走至那石桌前,与他对坐:“不过是去试探一下那人能为罢了。”
“结果如何?”九千胜将一杯酒推至他面前。
“十分熟悉。”最光阴无视了那杯酒,伸手去取桌上白瓷小碟中摆着的精致糕点。
“哦?”九千胜举杯浅尝了一口,唇被酒染得薄红,“此言何意?”
“刀已在手,心便澄明,不问何者为我,何者为刀。”低沉的声音无甚波澜的道出刀上之道,最光阴琥珀色的眸子微阖,眼前仿佛又闪过那雪白中带一丝狂艳的挥刀身姿,“九千胜大人,难道你不觉得他与你有太多相似之处吗?”
“哈,是啊,不过……”狭长的眼微眯,挑起的眼尾勾出一点似笑非笑的意味,有情还似无情,“我也能感觉出,他有与我不同的地方,不是吗?”
“的确。”那人手中,是开刃的黑白双刀,而眼前这人,惯用的雪羽双刃却是刀不开封,且那人身上,还多了一分难以形容的艳色,非是女子的娇媚,而是如傲枝牡丹一般的清冷之艳。
但是,这种不相似,又仿佛障目的假象,像是那人故意为之一般。
“无论如何,我觉得绮罗生似乎并无敌意,那么,又何必再加猜度。”九千胜将杯中酒饮尽,又斟满一杯,笑道:“值此良辰,不如多饮几杯,过两日琅华宴便要开始,到时人多,怕是不得自由。”
最光阴别过脸,开始吃点心,一面直言道:“我不喜欢。”
“场面上的事,你一向不喜欢,但琅华宴乃是盛事,一年也才一次罢了,且我与文熙载也是朋友,怕是缺席不得。”
最光阴面色稍缓,却还是吃着点心不想答话。
九千胜叹了一声,“琅华宴为期一个月,你若不去……我也没办法。”说着微微垂目,掩去眼中神色。
最光阴咽下最后一口点心:“我去。”
殊不知那以竹骨折扇半掩面的白衣人唇上早就勾了一丝笑意——
算算时间也快一年了,最光阴怎么还是这么好骗,简直让他生出拐带懵懂少年的罪恶感来了。这人明明看上去一副孤冷遗世,拒人千里的模样,实际上个性却相当率直,如果当初不是在留别荒原上遇上自己,万一被心怀不轨的人拐去了可如何是好?
不过说起来,自己当初也是一句话就把人忽悠到了身边。
而今回想,还清晰记得那日暮光温柔,留别荒原上不期而遇,少年甩着白绒尾一步步踏近,眉目间仍带着一丝未长成的青涩,面无表情的脸却分外秀致。
少年修长手指扣着白绒尾上的银环,开口直接的道:“相杀吧。”
自从被世人冠以刀神之名,上门挑战者就从未停歇过,或为名,或为利,单纯为切磋刀道者少之又少,而那些人口不对心之溢赞,令他听得心生倦怠。
而眼前这个少年,虽道相杀,言中却不带杀,无所求,无赘语,直截了当得让他不由生出些笑意:“相杀要有爱才精彩,我们先建立相杀的基础吧。”
少年对这分调侃却似浑然不觉,一脸正经严肃的问道:“是吗?那与你交手的每一个人,你都对他们有爱吗?”
一句话,反倒让九千胜也噎了一瞬,然而下一瞬,便动了将这不知是呆还是过于实诚的家伙拐带着去喝酒的念头……只没想到,好好在画舫上喝个酒,他也能从窗户摔出去……
唉,对于第一次见到船的人,不要苛求太多好了,咳。
“你在想什么?”
“呃……没有,只是觉得你实在太……好了。”
第三章 三、是假还真
烟花三月,琅华盛宴,其主办者乃是名动江南的文熙载,而受邀之宾客更非无名之人,众宾客之中,能坐上文熙载所设的元字第坐者,如获无上荣耀。而两个元字第座,座上宾客至今却唯有九千胜一人,另一第座始终空着。每年为期一月的琅华宴可谓江湖一大盛事,亦有无数江湖人欲得文熙先生的青睐,坐上另一个元字第座,然而,有九千胜在先,谁又能自负与那未尝一败的绝世之刀齐名?
九千胜与最光阴到时,文熙载亲自起身相迎,两人各自一礼,九千胜道:“文熙先生,你说元字第座另一名宾客,可由吾决定人选,此话可还算数?”
此话一出,宴上宾客都不由将目光集中到了那白衣雪发的人身上,莫非今日,元字第坐的第二人将要揭晓?
文熙载闻言亦喜,连忙应道:“当然,当然,只要是你九千胜入眼之人,吾文熙载亦当另眼相看。”
九千胜略一侧身,让出身后的最光阴,对文熙载道:“此人乃吾这一年游历江湖所结交之好友,名叫最光阴,来自一个神秘异境,他之刀法,与吾不相上下,吾推荐他坐上另一位元字第座。”
话甫落,众人还来不及细细看那银发少年的模样,只听“砰”的一声裂响,座上一名黑衣人身前的桌子应声而碎。
文熙载不明所以,连忙歉意的请人为那人换一张新桌,而那黑衣人却道:“不用了,吾突然想起教内还有要事等吾,琅华宴每年三月举办,为期一个月,三日后,吾会再来。”
两人一番客套,黑衣人握着随身的巨镰,起身欲走,一名黄衫男子却将人拦住,语气颇为复杂的道:“少主,真是你吗?”
黑衣人似是冷笑了一声,道:“哈,师兄,心奴改变这么大,你竟还能一眼认出我。”
“自那年你……你离开之后,吾一直再找你。”
九千胜识得那黄衫男子名唤黄羽客,乃是烈剑宗之人,那么眼前的黑衣人应当就是绮罗生所说化名为暴雨心奴的烈霏了。当年烈霏虽急功近利,过于偏执,但周身并无邪气,而眼前之人,却似乎隐隐有入魔之相。
九千胜以竹骨扇半掩了面上神色,因记着绮罗生的提醒,故而并未开口。那面暴雨心奴不理会黄羽客的纠缠,甩袖离开,临走前,却还往这边看了一眼,眸中神色难辨,似乎不是单纯的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