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琴行看上去有点神经错乱,对突然其来的爆炸事实完全乱了阵脚。
一波未平又一波又起,张冉冉径直从一个木盒子里的最底层抽出一张CD,把它递到夏琴行的手上:“你来的正好,这张是许城特意录制本想送给你的碟,但是后来被他扔进了垃圾桶。是我把它拿回来的,觉得扔掉太可惜。既然你来了就给你算了,我也不想收着属于你的东西。现在你把它拿走,以后也别再来了。”
夏琴行深深地凝视手心,纯白的扉页上简练的两个黑体字:边城。
是她从未看到过的一张碟。
时空渐渐扭曲,她突然变成了高中时代的夏琴行,手上拿着一盘阿杰给她的CD。
她仿佛什么都明白过来,这一切是阿杰设下的陈年谎言。那声音分明就是她自己的,阿杰只是用软件改变了音轨。
而许城,也根本没有青梅。
总有人的爱意卑劣,妄图将富士山私有。即便知道这不可能,他也不愿意再让别人染指,尤其是那个从小到大无论在台前幕后光环总是压他一头的许诚。于是阿杰苦心积虑离间了他们,直到毕业都没给过她一句实话,他大概以为她会再度中他的计去A省吧,可惜只这一点,他是真的算错。
最后夏琴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音像店的。
门口那只瞳孔像极许城的黑猫不知何时远去,只留下满地滴滴答答的雨水。夏琴行把CD揣进怀里,佯装平静地走进雨水中。她的两只手紧紧地裹着CD,甚至不能打伞,瞬间浑身湿透。
走出很远后她微微扭头,隔着重重雨幕眺望,那家店的名字在雨幕里模糊不清:
「没有琴声的城市」
夏琴行看着看着,眨了下眼睛,那店名顿时在视线里模糊成泪意。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第5章 十年后的窗台与黄花
【还童】
阿晴从M记的二楼往路边张望,随手点了一个男生:“看那校服是重点中学的,就他吧。”
被阿晴点到的少年此刻很无辜地走在路边,低着头,阳光下发色有点营养不良的枯黄。像席晚家阳台上种植的那盆快要枯败的黄花。他手捧着书,专心致志地和席晚撞了个满怀。
他面无表情地抬起脸:“对不起。”
席晚:“……你认识我吗?”
少年摇摇头。
席晚拍了拍脸,抖了抖身子,深呼吸道:“但是我认识你。”
他微微睁大了双眼。
“确切的说……我认识十年后的你。你可能不相信,我是从十年后过来的。”
少年掐了掐席晚的脸,席晚露出狰狞的表情:“好疼啊你干嘛?”
“喔原来不是做梦。”
“你干嘛不掐自己?!”
他打量了席晚一番:“你真的是从十年后来的吗?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大。”
喂,他难道真的在认真思考我的话?席晚露出诧异的神色。
她想着大冒险任务的最后一句,挂着满头的黑线艰难地开口:“总之我就是过来看看你小时候长什么样子,因为我们十年后是……恋人。”
少年沉默地望着她。
她地捂住脸:“随便你相不相信……时间到了我要走了。”
席晚扭头就望后疾走,他突然在背后开口,说:“等等。”
她惊讶地侧目。
随后,从他口中,她听到了平生记忆最深刻的一句话,稀松平常地来自于十六岁初春的暮色里,一次恶作剧的大冒险。
“你的裤子上有点红。”
【返老】
那天的大冒险,席晚是抱着被人当做神经病的觉悟去完成的。但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她碰上了一个“神经病”。他似乎真以为她是时间旅行者,而且这个时间旅行者的屁股兜上还沾了红。
她涨红了脸蹩脚地解释是沾到了番茄酱,声音小到连自己都有点不信。
阿晴他们在楼上全程看戏,看她落荒而逃一个个没心没肺笑得前仰后合。
席晚发誓,她再也不想遇见那少年第二次。索性重点中学和他们的普通中学相距太远,一般见不到面。
很快到了期中的联合运动会,各个学校都会参加。席晚因为嗓音天生不错的缘故,被选去当播报员。
她想着可以免上课乐颠颠地参加了,却没想到会因福得祸。
在一帮跑2000米的男生当中,有一个人被甩在最后头,和其他人拉开好大的距离。最后只剩他一个人孤零零地跑在跑道上,在拐弯处还颤巍巍地摔了个跤。
没有一个人去扶他。
席晚突然回忆起来,去年也有一个男生跑2000米跑得特别慢。当时她还不是播报员,只负责给本校的参赛者加油。那个人跑了最后一名,满头大汗地跪坐在终点线,当时也没有人扶他起来,或是递给他一瓶水。
似乎不仅是因为比赛成绩的原因,而是他不讨人喜欢。
这个男生,就是席晚那天碰上的“神经病”少年。
她注视着摔倒在地的他,热血上头,抓住话筒:“跌倒了就爬起来!”
在没有加油声的操场里,她的声音尤为突兀而振奋。少年吃力地动弹了一下,抬起头,似乎想找出说话的人。可席晚立刻后悔地把头低到桌子底下。
最后他还是顺利地完成了2000米的比赛。
席晚好奇地问身边重点中学的播报员,对方八卦道:“你说梁一阳啊?待见他才怪。他跟别人不一样。不太正常。”
至于席晚想深究怎么不正常,对方就一脸讳莫如深。她想起少年奇怪的言行,默默地赞同了这个结论。
席晚一脸悻悻,根本没发现梁一阳走上了播报台,用很平静的语气说:“刚刚是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被吓了一跳,满脸“我不认识你”的神色:“我是这里的学生我为什么不能在这?”
“你不是从十年后来的吗?”
“……那是一个玩笑。你还真相信啊?”
梁一阳表情怔忪。
席晚借口离开,心想了不得啊,真的惹上了一个神经病。
【雨水】
“卫生委员大人,你放我走吧。今天星座书上说我不宜太晚回家!”
“别想逃值日,给我去倒垃圾!”
席晚逃值日失败,扁着嘴拿着两个垃圾袋下楼。刚倒完垃圾,天边就传来滚滚的雷声。等跑到教学楼,外面已倾盆大雨。
回到教室时居然只有几个人了,而且都没带伞。有的决定冒雨回家,席晚特别讨厌下雨,就决定等雨停。
一等就是三个小时。
她急匆匆地下楼,刚落过雨的天空清朗,风里有夜樱的气息。屋檐下滴着水,溅到青石地上圈起一汪积水,水里倒映着粼粼的半轮圆月,还有少年如玉的脸。
席晚怔在原地,看着梁一阳浑身湿漉漉地撑着一把伞,百无聊赖地凝视着积水潭。
“喂,你在这里干嘛?”
他抬起头:“送你回家。”
“哈?”
席晚觉得莫名其妙。她上下扫视着梁一阳,突然觉得不对劲。
“你撑着伞怎么全身都还湿湿的?”
少年一歪头:“中途下雨了,我担心你没伞,跑去买的。”
咯噔。
像是屋檐的雨滴溅到了心脏的触感。
席晚擦过他的肩膀脚步慌乱地往前走去,嘴里直犯嘀咕:“你买的伞我不要。我俩不熟。”
他顿了一下,还是把伞小心翼翼地递过来:“等会儿路上可能还会下雨。”
席晚停下来,一脸不耐烦地看着他:“那也不干你的事。你别以为搭了几句话我们就算熟了。可能你没什么人搭理会这样觉得,但在我看来我们连朋友也算不上。”她真心觉得梁一阳莫名其妙,忽然就在楼下傻站了三个小时为自己买伞淋得浑身湿透。就像初夏里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搅得她心神不宁。
少年握紧伞柄,慢慢地把伞收了回来。
席晚终于满意了,像撇掉什么似的快速往前走。她不曾回头,但至始至终,有一股盛大潮湿的雨水味道,淋漓了一路。
像是少年身上被大雨包裹了三个小时的味道。
【夜色】
自打那天起,梁一阳每晚都会来等。
但他从来都只站在老槐树的阴影下,花瓣潮湿地粘在地上,他缩在那里,没人正视他的存在,自然也没给席晚带来过绯闻困扰。
然而除了第一晚的心慌意乱,剩下的日子席晚连搭理都懒得搭理。因为席晚再度打听了梁一阳之后,认定他就是朵奇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