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招连环计虽不如何狠辣,却颇为阴损,直叫人出也不得、进也不得,进退失据。
张恶虎见诡计得逞,十分高兴,哼起曲子:“我得意地笑,我得意地笑……”忽而见墙角的草丛边,死有一排虫子,蜻蜓、蜜蜂、蝴蝶、螳螂、蚱蜢、瓢虫等,却不知是何缘故。
这时,菡萏拉着泽芝,大汗淋漓地自门前跑过,手里还拿着一只纸鸢。
张恶虎道:“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菡萏奇道:“什么又回来,我们上午干完活出去玩,到现在才回来。”
张恶虎道:“不是放了假,叫你们出去玩一天么?”
菡萏道:“我去放了很久纸鸢,好累啊,不想出去了,上回大小姐送了我八卦锁和九连环,我和泽芝到屋里拆来玩。”
张恶虎道:“不许在东厢玩。”
菡萏道:“为何?”
张恶虎一时想不出借口,怒道:“我说不许就不许,到外头玩去!”
菡萏撅嘴道:“我不在东厢去哪儿?”
张恶虎想到菡萏是张家的家生仆人,泽芝是张家收留的孤儿,二人就算出去玩,晚上总归要回来睡觉,不回东厢就没地方去了,一时无计,看向白映阳。
白映阳道:“你们去西厢,今晚不许回东厢。”
菡萏道:“为何?”
白映阳深知菡萏好奇心强,要是不跟他讲清楚,他说不定会跑回来看看怎么回事,便道:“我请道士求了两张平安符,他说要在东厢院烧掉,可保咱们全家平安,但烧完之后,直至明日鸡打鸣前,不许人随意进出东厢,这样才会灵验。你瞧,东厢的人不都打发走了么。”
菡萏信以为真,心想平安这种事可不能马虎,说道:“那我们去西厢找表少爷和春画哥哥玩。”又问:“今晚睡哪儿?”
白映阳道:“西厢还有不少空房,待会我叫人去收拾一间来,你们在那边将就一晚罢。”
菡萏道:“好。”拉着泽芝正要走,忽然想起一件事,说道:“大少爷,把手伸出来。”
张恶虎边伸手边问:“作甚?”
菡萏把一小纸包放在他手上,拉着泽芝跑了。
张恶虎打开一瞧,见里面是几块葱油饼,叫道:“怎地给我这个?”
菡萏边跑边道:“我买了芙蓉糕给二少爷,但你不爱吃甜的,就另去买了葱油饼。”
张恶虎喜道:“小子心里总算还记着我。”
打发了菡萏和泽芝,二人自去吃午饭。
张恶虎一边吃,一边想着孟桥妆没衣衫穿的狼狈相,笑得嘴里的米饭不小心喷到一碟烧肉里。他生性粗鲁,平时偶尔搞出这种状况,白映阳总会唠叨不休,岂知这回白映阳似乎全没看到,夹起沾有米粒的烧肉就往嘴里送,把张恶虎瞧得目瞪口呆。
白映阳见他瞧自己,奇道:“你不吃饭看我作甚?”
张恶虎道:“没什么。”扒了几口饭,想着孟桥妆,站起跑去枯荷听雨榭偷看,一顿饭功夫,他就在白虎阁和枯荷听雨榭之间,来回转了不下数十次。
白映阳道:“你转来转去,转得我头都晕了,过来坐下,陪我下棋。”
张恶虎道:“我又下不赢你,不来。”
白映阳摆好棋盘道:“我让你十子。”
张恶虎道:“你让我二十子我也下不赢你。”
白映阳见他又想去枯荷听雨榭,怒道:“有甚好瞧的?不许去!快点过来下棋,我让你二十子。”
张恶虎怔道:“小白羊,你好像比我还生气。”
白映阳道:“他欺辱你,我当然生气。”
张恶虎道:“可你昨日还说他人不错。”
白映阳道:“是么?”
张恶虎一听他说话冷冰冰,便情知是心情不佳,只好乖乖坐下下棋。
张恶虎棋艺不精,与白映阳相差甚远,本以为会大输特输,怎知白映阳一味进攻,失了防守,张恶虎在后方连吃他好几枚棋子,下到最后,算上让子,张恶虎竟赢四目半。
棋艺精湛的白映阳在棋局收官前,居然全都没发现如此差距,还要等数目才分出胜负。
这是张恶虎首次下棋赢了白映阳,着实有些高兴,但见小白羊脸黑得像小黑羊,自鸣得意的话只能硬生生吞回肚里。
二人下到晚饭时分,张恶虎觉得无聊至极,干脆投子,牵着白映阳进了花厅。
张家的规矩:早饭、午饭可各自吃,晚饭则要一家人坐在厅中同吃。
二人刚坐定,张夫人就把一名十四岁左右的雪白少年唤至跟前,微笑道:“雄红,我已跟你娘娘说了,从今往后,你去白虎阁侍候二少爷。”
雄红笑着答应了,他是徐姑姑的儿子,长得像母亲,眉清目秀,笑起来能看见两颗小兔牙。
张夫人道:“小白羊,我已叫芙蕖的家人来把他领走,你勿要再挂心。”
白映阳低声道:“是。”
张恶虎正要问芙蕖怎么回事,一旁孟莲蓬不见孟桥妆,先问道:“姑娘呢?”
张夫人笑道:“她今日与我们去街市采购,想是逛得累了,回来有些困倦,就去休息了,现下怕是还未起身,我已吩咐留了饭菜,晚些派人送去给她。”
孟莲蓬点点头,听张夫人说起筷,对众家人说句“大家吃饭”,就拿起筷子夹菜。
张夫人皱眉道:“水芸、水芝怎么不在旁服侍?”
白映阳道:“她们今日休沐。”
张夫人道:“菡萏、泽芝呢?”
白映阳道:“休沐。”
张夫人道:“怎么都休沐了?”
白映阳道:“是我放的假,他们已许久没休息了。”
张夫人道:“那藕花她们呢?”
白映阳道:“在芙蓉斋照顾姨娘。”
张夫人“嗯”一声,不再打话。
不一会孟莲蓬吃完饭,雄红机灵,立刻端茶水来服侍他漱口。
温玉福道:“莲儿,我托人带回上好的颜料粉,有很多种色彩,你来我房里瞧瞧如何?”
孟莲蓬大喜,忙不迭答应,二人向张夫人等告辞,同往寿仙居。
张夫人见孟莲蓬一走,当即放下碗筷,对儿子冷冷道:“大嫂为何不出来吃饭?”
原本张夫人嫌孟桥妆是青楼出身,对他存有芥蒂,可自进门后,这媳妇温柔贤惠,知书达理,对自己更是孝顺有加,张夫人对他是越来越满意,中午仍喊“姨娘”,晚上便改叫“大嫂”了。
张恶虎听母亲问起,随口道:“你不是说他困倦,在房里休息么?”
白映阳眉头一皱,踢他一脚。
张夫人道:“富贵,把孟少姨娘的饭菜装进食盒,我去瞧瞧她。”
张恶虎吃了一惊,心想孟桥妆还光着身子在枯荷听雨榭喝西北风,母亲过去见了,岂不拆穿,忙道:“他……他身子不适,吃过药已睡下,娘娘还是别去打扰,等好些了,我让他来向你请安。”
张夫人怒道:“吃什么药,跌打药吗?”抬手重重打了他一记耳光。
众家人都大吃一惊,花厅瞬间鸦雀无声。
张恶虎慌忙跪下道:“娘娘,你怎么了?”
白映阳、张绣元同时劝母亲道:“有话好说!”
张夫人指住儿子骂道:“你这畜生,还敢骗我,你打她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众家人又是一惊,大少爷与孟少姨娘新婚燕尔,应当亲密无间,怎会打她?
徐姑姑忙道:“当中是不是有甚误会?”
张夫人道:“刚才莲儿在,我才没明说罢了!今朝我和阿绣去芙蓉斋,看见大嫂眼睛红红,脸上还涂了厚厚一层粉,她素喜淡雅,怎会突然敷许多粉?定是这畜生把她的脸打肿了!我拉她手时,看到她双手手腕被勒出一圈紫,定是这畜生抓出来的!”又指住儿子骂道:“大嫂温柔懂事,是乖媳妇,这么好的姑娘肯嫁与你,你不好好珍惜,竟还打她……”越说越气愤,抄起手杖就往儿子头上招呼。
张恶虎是孝顺儿子,不敢招架,结结实实挨了好几杖。
众家人慌忙来劝,说大少爷会改的,夫人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张夫人打累了,坐下半晌方才缓过气道:“你爹爹在世时,也常与我争执,他虽凶横急躁,却绝不打我一下……如今你也作了丈夫,竟动手打妻子,你算甚男人?”
张恶虎心道:“是他先打我的……”
白映阳连忙递茶杯给张恶虎,让他给母亲敬茶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