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渊有些无措,他只能说:“姜询,你要信我。”
姜询沉默了很久,他转过身来,镇静了之后说:“我相信你,我知道这里面没有那么简单。”
谢渊像松了一口气,那块大石头终于移开了,他竟然有一种脱力的感觉。他用力抱住了姜询,激动地说:“谢谢你,可以相信我。”
“我曾经说过了,我连我自己都不信,全世界我只信你,”姜询看着他的眼睛,“所以谢渊,你不能让我输。”
谢渊保证道:“我不会让你输的。”
姜询手里的文件袋是个烫手山芋,谢渊想要亲自去找安晓倩说清楚,但是姜询反对。
“我亲自去找她,”姜询说,“毕竟东西都寄到了家里来了,不就是给我看的吗?”
“我陪你去,”谢渊说。
“不用了,我一个人去和她谈谈。”
第二天,谢渊开车把姜询送到了医科大学专区医院的停车场,他留在车里,姜询一个人进了医院。
“有什么事情就给我打电话。”
姜询点了点头,径直进了医院的大门,询问了护士站的工作人员后,他找到了安晓倩所在的内科住院部。
姜询站在电梯门口就看到了走廊上和一群医生护士查房的安晓倩,他心里很不平静,出声叫住了她。
“安医生,我们聊聊。”
安晓倩看到姜询的时候是在意料之中的,她合上了手里的病历,递给了旁边的护士,然后朝姜询走来。
“我请姜老师喝杯咖啡吧。”
姜询说:“哪有让女士请客的道理,还我请安小姐吧,这边请。”
专区医院楼下前街的咖啡厅,安晓倩轻轻地搅拌着没有加糖的咖啡,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姜询。
容貌上乘,却不如自己,而且还是个男人,她真真是想了很多年也没有想明白,谢渊为什么会不要自己而选择他呢?
姜询把文件袋放在桌上,问:“请问一下安小姐把这个送我家里来,是什么意思?”
安晓倩笑得大方得体,说:“送给谢渊做个纪念。”
“可是谢渊不想要这个纪念。”
“你怎么知道他不想要呢?”
姜询叙述一个事实:“我的意思,就代表谢渊的意思。”
安晓倩的脸色闪过一瞬间的异样,她有些不自然地看向窗外,声音很轻:“还真是自信呢。”
安晓倩问:“你就这么大方吗?谢渊和我已经到了这一步,你就不想说些什么?”
“我不是大方,”姜询说,“在此之前,我连杀了安小姐的心都有了。可是我相信谢渊,他说他不省人事,那么一切就错不在他。”
“不省人事?”安晓倩嗤笑,“怎么就不是酒后乱性呢?”
“安小姐不是最清楚吗?”
“我清楚呀,不清楚的是谢渊。”
姜询拿起了文件袋,站起身,说:“我只是希望,这件事情到此结束,我不想再看到什么照片,也不想再见到安小姐。”
姜询走了几步,安晓倩仍是坐在低着头喝咖啡,她低低地开口:“很抱歉没有办法到此结束了,姜询,我怀孕了。”
此言一出,姜询怔在了原地。
他觉得自己有些头疼,是那种钻疼感,让他不得不靠着隔壁桌的沙发才能保持着站立的动作。
姜询有些机械地回头,走到了安晓倩的面前,他怀疑自己的耳朵,他再次确定:“你说什么?”
安晓倩柔柔地笑了,眼睛里闪着光芒,她说:“我怀疑了,谢渊马上要有孩子了,你开心吗?”
姜询被旁边借过的行人碰到,没有站稳,碰倒了咖啡杯,弄脏了衬衫的袖子。
安晓倩拿出纸巾递给他,又从包里里拿出了一份文件,放到姜询面前。
姜询拿起来看了,是医院的妊娠诊断书。
“三个多月了,”安晓倩说,“肚子还不太显,但是我还是能感受到他在我肚子里的感觉。”
姜询木讷地坐了回去,问她:“你想怎么样?”
安晓倩说:“两个选择,谢渊要这个孩子,我们就结婚了。他不要这个孩子,我自己会打掉。”
“打掉?”姜询听着这两个字,头更疼了。
那是一个生命。
那是谢渊的孩子。
安晓倩很满意姜询的反应,她说:“这个孩子去留的选择权不在于我,在你和谢渊。你退出,我和谢渊结婚,他就可以活下来。或者,姜询,我们一起杀了他。”
姜询,我们一起,杀了他。
安晓倩看着姜询脸色开始发白,她继续说:“姜询,不过就是一个孩子而已,我自己都不是怎么在乎的。我们可以一起杀了他,就是一条生命,和一九九七年重安地震里那几万殉难者一样。”
姜询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安晓倩把姜询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他是重安地震里少数活了下来的人。
她大学选修的就是心理学,那些经历过灾难,见证过数以万计的生命流逝的人,对生命的敬畏,要异于常人。
安晓倩说:“如果谢渊选择了你,没有关系的,姜询,我可以祝你们幸福,我的孩子没有来到这个世界的机会,是他的命。”
姜询觉得自己就像是浅滩上的鱼,呼吸都是刺痛的,他看着安晓倩温柔得体的样子,觉得自己真的是不够体面。
他看着安晓倩的腹部,他知道那里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很多年前,重安地震时那个女志愿者对他说,小询,生命就是希望。
让他去决断一个新的生命吗?
不,姜询做不到,他不敢,他害怕自己往后今生都会听那见来自遥远城市无数的哭声。
安晓倩先起了身,对姜询说了再见。
姜询愣在了原地,他听到了一个声音,他好像终究还是输了。
无关谢渊,而是这一局,是死局。
谢渊在车里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姜询,他打了姜询的电话,没有人接。
他心里开始有些烦躁不安,下了车一家一家地找。
他在咖啡厅里找到了姜询。
他在窗外就看到了失魂落魄的姜询,加快速度跑了进来,一时之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谢渊拿了抽纸,给姜询擦拭袖子上的污渍,问他:“姜询,怎么了?”
姜询慢慢地把视线放到了谢渊身上,他看着他的眼睛,心里渐渐沉了下去。
“姜询,你说话好不好,”谢渊没有见过这样的姜询,他有些着急,“发生了什么?安晓倩说了什么?”
“安晓倩,她怀孕了。”
谢渊不敢相信:“什么?”
姜询抬手甩了他一巴掌,拽着他的领口问他:“你不是不省人事吗?不是她故意整你吗?那她怎么怀孕了?啊?谢渊,你告诉我,她怎么怀孕了?”
谢渊懵了,他在姜询一声声质问手足无措,他只能握着姜询的手,语无伦次地说:“姜询,我不知道……我怎么……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姜询相信谢渊,即使到了这一步他还是相信谢渊,谢渊说了他不知道,那么他就不会骗他。
可是桌上的那份妊娠诊断书,也是真的。
“姜询,我去找她,”谢渊慌乱地说,“我去和她谈,我们去弄清楚!”
姜询推开了谢渊,他大吼出声:“还不够清楚吗?谢渊,你自己看看!”
姜询把文件袋里的照片一张一张摆了出来,又把妊娠诊断书摆到谢渊面前,一样一样地指给他看,说:“你清楚了没有?你看清楚了没有?”
姜询又生气又无力,他一张一张翻着照片,最后气极了,把诊断书砸在了谢渊的脸上。
他说:“你看清楚了,照片是真的,诊断书也是真的!”
谢渊重新靠近姜询,他抓紧了姜询的手,说:“姜询,我……我和她谈,我补偿她,我什么都给她,把孩子打了,我们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好不好?”
啪!
姜询红着眼,刚刚的这一巴掌,他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手缓缓放下之后,谢渊嘴角的血便渗了出来。
“谢渊!”姜询吼出了这个名字,“那是你的孩子,那是一个生命,说打就打了吗?”
谢渊看着他,哑着嗓问:“不然,你要我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他能怎么办啊?
姜询也很想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他不再那么崩溃。
咖啡厅里没有什么人,但是服务员过来了,她问:“先生,你们需要帮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