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永江徐家的公子?”晏遥又问。
春杏却答不上来了,面露难色道:“这……这我确实不知道了。”
永江是地处江南的一个县城,而春杏除去京城,便只知道她们的家乡锦州了,又哪里分辨得清什么“永江徐家”。
晏遥这么一想,也不再追问。
在京城徐姓人士当中,能这样出手阔绰,又喜爱字画的徐公子,怕也只有那一位了。
晏遥取过昨日新作的一幅画,又提起笔,思忖半晌后,在上面题了两行字,转而回过头去对春杏道:“这画你捡时间带去,跟店主说,是我送与徐公子的,请他帮忙转送。”
“千金阁”中所贩卖的书画,作者皆以代号署名,亦不直接与买主见面。
但为谢伯乐,透过老板将所作字画赠一二与买主的,也不是稀罕事,故而春杏没有多问,店主也欣然应下。
晏遥开始没有多少把握。
徐公子爱买字画,甚至不惜豪掷千金,却也不意味着他不是那附庸风雅之辈,买字画只为博个名声。
就算他真看得懂她写的那两句话,晏遥也不知,他是否会信一个未曾谋面之人。
春杏每隔三日才有一次出府的机会,自上次送画以后,过了三日再去,店家表示已将画赠出。
又三日,春杏再去,却再无其他消息。
晏遥心中不免有些紧张。
她既怕这画赠错了人,又怕弄巧成拙,反惹了对方不快。
作者有话要说:女主:怕什么来什么…(嘘)
第2章
李玗的案几上摆着一幅画。
这幅画,他已然盯了半个时辰。
老实说,这幅画作算不上是良品,更像是信手之作,可那画上题着的两句诗里头,却暗藏玄机——
他的卿卿,居然想要他的性命。
有趣。
屋内很静,却并非只有他一人。
只是他不说话,也无人敢出声罢了。
李玗闭上狭长双眼,指尖一下下地在案几上敲着,像是在整理着心事。
半晌,他才沉声开口道:“纪斐,替我写一封书信,送往千金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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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遥收到书信之时,已是三日之后,索性还没过信上约定的日子。
自上次的事后,长公主对她的看管日益严密起来,就连春杏的行动,也多有不便之处。好不容易搭上了徐家这条线,如何出府,却又成了一大难事。
春杏刚从外头打完水进屋,一见晏遥这模样,便知自家小姐又是犯了愁。
她不知个中缘由,只知道那徐公子出手阔绰,又对晏遥的字画那样赏识,满心里都充斥着才子佳人的戏码,因而调笑道:“小姐,这徐公子的信上都写了什么?怎教您这样茶饭不思起来。”
晏遥回过神来,也不同她解释这许多,只是开门见山地问道:“杏丫头,你可知有无法子能让我出府?”
春杏见状,收了不着调的神色,眼珠一转,而后将一肚子的鬼机灵都给抖搂了出来。
原来,长公主每逢十五,都会去城外景安寺祈福,跟着车驾一同前去的,还有一众小厮。
春杏的法子,便是请晏遥混在这小厮里头。
“那些人都是外院的,平日里没有见过小姐。”春杏解释道,“再者,长公主出行,她的车驾随从,也不会有人搜查。”
“十五日……”晏遥喃喃自语。
这信上所约定的日子,正是二月十五。
一切进展未免太过顺利了些。
待到十五那一日,她换好装扮,脑海中又将徐家的遭遇回忆一遍,这才从西院后门偷溜了出去,混进了随从之中。
果然无人来查。
她虽是女子,身量却不算矮,又加上出门前刻意乔装过,猫着腰混在人堆里,倒也不显眼。
马车行至景安寺后,长公主由吴嬷嬷伴着入了寺庙,他们这些随从仆役则就地解散休息,晏遥因而有了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
徐公子在信上所提及的茶楼距离寺庙大约有一刻钟的路。
据春杏所说,那地儿虽然偏远,但因着前朝大诗人曾在楼南面的内墙上题过诗,故而有了名气,不少文人雅士常爱去那儿发牢骚。
晏遥想起徐公子先前千金买画的行径,再思及他今日所选的地点,倒也觉得合乎情理,只是等她到了那茶楼时,却又迟疑了——
这本该“热闹”的茶楼,如今却是冷冷清清。
她在茶楼前站定,看了眼匾额,终究是硬着头皮踏了进去。
匆匆扫了里边一眼后,晏遥起初还以为茶楼内空无一人,仔细一看,才发现楼内东侧有个老者,正低着头在小心地擦拭着茶具,想来是这茶楼的主人。
晏遥的目光看向他时,他也这好抬了头。
那老者也不多话,见了晏遥,朝着楼梯方向动了动下巴,然后说道:“上楼吧,公子在雅字房等您。”
晏遥点头称谢,心想着或许是徐公子不想今日之事有太多的人知晓,这才包下了整座茶楼。
她不再怀疑,依店家所言上了二楼,顺着木牌寻去,来到雅字房门前,停住脚步。
她正要以指节叩门,一抬手,门却从里头被打开了,晏遥一愣,直直对上那人的眼睛,手竟不知该往何处去放了。
那双眼睛,狭长,深邃,眼尾微微上挑。
他本是生就一副凉薄皮相,却偏偏因着右眼眼尾下一点泪痣,为这张脸平添了几分多情。
他站在那里,眼神分明透亮,态度分明温雅,晏遥却没来由地觉得心里犯怵。
“请吧,岳安公子——或是,小姐?”
他将她一眼看穿,晏遥诧异之余,倒也不再遮掩,只是微微一点头,进门,寻了位置坐下。
晏遥打量着身旁之人的身形气度,竟不像是寻常官绅士族所能教养出来的公子哥。举手投足间皆透露出清贵之气。
她神游之时,李玗已然替她面前的杯子斟上了茶。
晏遥回过神来,赶紧出言道谢。
“姑娘,不认得我罢。”李玗说着,取了块巾布,细细将茶壶外边沾染上的水渍擦拭去后,才将那壶复又放回桌上。
晏遥没有料到他会有此一问,她目光飘忽着,思忖片刻后,才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
既然不知他这样问的用意为何,不如谨慎言行。
李玗看着她,眼底情绪不明。
他不说话,晏遥便默默低了头去,也跟着沉默。
半晌,李玗才抬了手,端起玉瓷制成的杯子,品了一口杯中茶水。
那茶的味道像是不大合他的口味,他脸上的神情,算不得明朗。
接着,是“嗒”的一个清脆声响,是杯子被放置到桌上时落下的声音。
晏遥的心也仿佛颤了颤似的。
李玗的目光转向了她,终于开口:“那姑娘助徐家,又是想要什么?”
那声音听上去,带了几分慵懒,听着像是他对此事依旧兴趣缺缺。
晏遥只当是他还不肯信她,因此引她据实相告,让她主动授他以柄。
她想了想,正了正身子,抬头答道:“徐公子在京城这么多年,魏国公府上那些荒唐事,想必也有所耳闻吧?”
听到这里,他这才像是起了些兴趣,开始仔细打量起了晏遥。
他应了一声“嗯”,微微一点头,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晏遥深吸一口气,态度恭谨地说道:“魏国公有个长女,一心想要出府而不能。等五皇子殿下成事之后,这点小事,对公子而言,应当是举手之劳罢。”
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打量起他的神色。
“想不到,小姐竟是个如此心平之人。”李玗笑了,话里听不出褒贬。
晏遥撇了撇嘴角,只当他是默默应下了她的要求。
她所求之事与他们这些权贵而言,自然只是小事一桩,于她而言,却是仅有的心愿。
晏遥本以为自己已然取得了他的信任,却不料这徐公子竟是那般多疑,他眉眼一弯,笑了笑,又问道:“你是魏国公的人,却想上我徐家的船,如此舍近求远,又是为何?”
他声音低沉,却不是刻意压着嗓子故作深沉的那种,听着很是适耳,晏遥却强迫自己打气十二分精神去应对。
她想了想,答道:“与太子交好的,是长公主殿下。”
而她与长公主的关系,不言自明。
“哦。”他淡淡应了一声,不置可否,指尖一下下地在桌面上敲击着,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