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白被他护在身后,感觉酒意全都醒了。大堂里灌进来一阵冷风,教她打了一个哆嗦。她直直迎上那女子的眼睛,嗓音有些不稳,“你到底是谁?”
女子冷笑,“你该告诉她了吧。”
这话是对着谢风轻说的。然而他没有理会,只是拉了江月白转身欲走。那女子见此,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一样拿起桌上的剑,声音里是隐藏不住的怒意,“好,既然你执意要护着她,那就看着吧!”
说罢利剑即刻出鞘,谢风轻马上闪身躲过,却不知为何,只守不攻。
江月白在一边为这两人斗法的一幕看得心惊肉跳。她虽不是内行但却也见过谢风轻和盛天纵的手法,这两人绝对都是一顶一的高手。而眼前的黄衣女子虽也是强中手,但力道动作都偏阴柔些。按说谢风轻的功力应该在她之上,却不知为何此刻两人缠斗在一起,好像一时还分不出个胜负,谁也伤不着谁。
准确的说是谢风轻似乎还在顾忌着什么,到现在都没有出手,只是闪避。眼见着那女子攻势越来越强劲,似是要逼他出手,突然猛地回身假意向江月白刺来。果见他身体微微一僵要有所动作,眼看着那女子空出来的左掌直直冲向谢风轻,江月白下意识地挺身上前拦阻,女子见此勾起一抹嗤笑便道:“不人不鬼的东西,也想和我斗?”
江月白一惊,那道使了十成力的掌风便全数打在了她的右肩膀上。
她一下吃疼得弯下腰去,谢风轻马上扶住她的腰身,蹙眉看她,好像她做了什么蠢事一样,语气也少见的带上了些急切,“乖乖站好别动。”
这一下才叫疼啊,对比起来唐疏夜那一下就跟猫挠了一样。
江月白心中自我安慰,果然不动了。也实在是动不了了。大半个身子倚在他怀中,需要借力才能勉强站得稳。
她身上的酒气还未全部消散,此刻和他身上那清清泠泠的气息一相遇,便立即攻势猛烈地包围上去即刻就要吞噬。她不好意思叫他身上也沾得全是酒味,便不声不响地拉远了些。
大堂里的几个店小二和清扫仆役眼见场中几人缠斗,都吓得躲了起来,此刻就连算账的老板都不见了身影。
空旷的店里他们三个人在此对峙,空气几乎就要凝结了一样,剑拔弩张的味道愈演愈浓。战斗一触即发。
那女子不再看江月白,只冷冷地盯着谢风轻,好似看到什么可笑的事情,“你是不是伤好了,就忘了疼?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你这样,我怎么敢放你走。”
江月白听到前面的话,直愣愣地问出了声,“什么伤?”
那女子瞥了一眼谢风轻,然后笑说:“你自己看啊。”
江月白先是一怔,然后好像想起了什么,目光慢慢移到他的左臂,抖着手就要掀开他的袖子——
他另一只手因扶着她,所以没办法很快阻止她的动作。是以她都看见了,全部都看见了,那上面狰狞可怖的疤痕、纵横交错的伤口,明显还有最新的没来得及处理。鲜红色的血迹被衣袖擦抹晕开,像是一粒朱砂痣。
她不是第一次见他的伤口。但却是第一次知道他的伤为谁所施与。原来他总也不肯说,两人第一次见面就见他在树下给自己处理伤口,后来茫茫雪夜晕倒在街上昏迷不醒,原来,原来全部都是因为面前这个女子!
江月白抬头看去,只觉得这个戴着面纱的黄衣女子仿若严酷的修罗,那样的狠辣冷厉可以说是她生平仅见。她颤着嗓子,直直地望进那白色面纱里,好像想要看到她内心深处,“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而谢风轻,又为何要默默承受,不加反抗?
连她都可以看出来,虽然这女子的身手不弱,但要完完全全凌驾于他之上让他毫无还手之力也是绝不可能的。要么,就是他有什么弱点或是把柄在她手上。
并且到现在,她还不能完全确定,他们之间到底是敌是友。
因着这女子虽然看似处处针对他,却也没有真的要置他于死地的意思,只是一味激怒他,并说了一些她根本听不懂的话。
还有他这一身伤,都可以说明两人私下必定常有接触。敌对的关系好像说不通。加上这女子身上所穿的衣服颜色花式,分明就同谢风轻家中某处铺着的桌布是同一种料子。
但看他的态度,似乎还是有所保留,好像也在顾忌着什么。
那女子没有理会她,似乎是根本不屑于回答她的问题,只直直地睨着谢风轻,“这次就算了,我不希望还有第二次,走吧。”
江月白愣愣地看向谢风轻,他要同她一起走?
他们原是一起来的么?
谢风轻面上显出些许倦意来,浓密的睫毛轻垂,在眼睑下形成一片平静的阴影。“你先回去。”
女子马上变脸,剑已回鞘,她以剑背指着谢风轻,娇俏的声音中止不住的愤怒和不可置信,“你是不是打算把她带走?”
谢风轻顿了一下,似是再也不欲多说一句,拦腰抱起一边还在愣怔的江月白,眼眸不抬,转身就要出去。那女子见状立刻上前阻挡,谢风轻单手抱着人,另一只手变戏法一样从袖中飞出来几根银针,直直刺向女子的面门。
她早知谢风轻会出手,于是马上跃起要避开,冷不防被谢风轻钻了空子,右手翻转做了一个手势,指尖真气凝聚,竟凭空生发出来一股强大的气流,向她的后背打去。女子哼了一声回身以剑接下,却终是慢了片刻。那漩涡气流被她的利剑挡下六七成力,到底还是给她震得后退了好几步。她顾不上后背撕扯的疼痛,就要追出去,哪知才将行至门口,就看着他抱着那人足尖轻点飞身跃起,很快就没了踪影。
她狠狠地踢了一下门框,眉宇间戾气深重,眼神阴沉,像是来自地狱的使者。
良久,嘴角才缓缓牵出一个冷酷又不带任何感情的笑。
“你一定会后悔的。”
某个客栈。
江月白坐在床上,谢风轻低头仔细给她检查伤处。之前被那陌生女子重重打了一掌,右肩膀此刻青一块紫一块,她肩背削薄,似乎都可以看得见隐隐的红血丝。刚刚精神一直紧绷所以还能强撑着,现在就跟要断了一样,痛得几乎要失去知觉。
她受了严重的内伤,现在连说一句话都觉得胸口疼,但她还是坚持要说。“你,你是不是跟她串通起来,害我?”
谢风轻神情专注,一手拿着干净的棉纱,一手拿着问店家要来的药酒和清理的用具,小心地给她涂抹上药,好像一点儿没听到她的问话。
这在江月白看来就是妥妥的心虚和回避问题。于是她坚持着又问了一遍。谢风轻终于分了一下神看了她一眼,“是。”
江月白听他承认,立刻急怒攻心,马上就要站起来,谢风轻忙单手按住她,“都受伤了还这么任性,坐好。”
说罢不顾她的意愿就强行把她按回了原位,然后继续给她上药。
又说她任性。一个两个的都这么说她,江月白忽然满腹委屈,扁扁嘴好像要哭出来似的。谢风轻终于有了反应,暂停了手中的动作,微微蹙起眉观察她的表情,“怎么了?”
江月白吸吸鼻子,恨声说:“怎么了,哭一下都不行了?你是不是嫌我烦?那就走吧,不用你来管我!”
谢风轻顿住片刻。终是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蹲下身,跟哄小孩子似的,“怎么生气了,先乖乖坐着,等你伤好了我会一一解释给你听。”
江月白垂眼看着他的脸。
他无奈,单手顺了顺她凌乱的长发,然后欺身过来,调整了下姿势。比刚刚更加近的距离,几乎就是把她困在怀中,在给她上药。江月白的脸不争气地微微发红了,别扭地想要挣开,却被他牢牢固定在怀中不得动弹。
他均匀绵长的呼吸就在耳畔,“坐好了,不许动。”
之前他已经给她输送了不少内力,此刻胸腔里已不那么难受了,感觉得到有一股清凉又浑厚的真气在体内行转周身。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的确很快就好很多了,甚至感觉比之以前要更加轻盈、灵活些。
只是这肩上的外伤到底还是实打实的,又肿又疼。谢风轻动作小心,但因为她不安分地扭动,一不留神压重了力道,引得江月白嗷嗷大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