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那就难怪秦扶君这么反对那两个结亲留学的事情了……”
“我甚至怀疑,白颂当初就是抱着这个目的才送宋书来秦家的,那这一套美人计的伏笔可就长久了。”
“不会吧……”
“怎么不会?不然什么父母会把女儿嫁给秦楼少爷?那跟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话声戛然而止。
佣人们正停在楼梯口,僵住。他们的目光里,秦楼顺着木质楼梯一阶一阶不紧不慢地走下来。
少年手里还转着个魔方,脸上挂着灿烂的笑。
“秦——秦秦秦楼少爷!”
两个佣人脸色瞬间惨白。
“继续啊,别停。我正听的兴起呢。”秦楼在离着二楼还有三四级台阶的时候停下了,他笑着侧倚到楼梯旁的墙上,“你刚刚说小蚌壳嫁给我是羊入什么口?”
“我我我我们……没、没说……”
之前说得最欢的那个想起除夕夜的事情,吓得几乎要哆嗦起来了。
秦楼眼里笑意一沉。
“你没说那就是我幻听?”
“……”
佣人吓得更厉害,磕磕巴巴一句解释都没说出来。
“秦楼,别玩了。”
休息平台上又传来声音,安安静静的,听不出什么情绪起伏。
秦楼回过头。
宋书仍趴在桌上画着她的画,从头到尾,那两个人的话好像对她没有半点影响或者触动。
秦楼轻啧了声,然后玩味又恶意地笑起来,“小蚌壳,他们说我中了你的美人计。”
宋书想了想,“美人计是说夫差和西施的;最后一个亡国自刎一个被沉了江,这个比喻不好。”
“这么惨吗?”
在所有背诵相关的科目里从来不学无术的某人枕着手,没心没肺地感叹,“不过美人计么,也算死得其所了。”
晃了两圈他又突然停住,皱眉问:“那谁先死的?”
“吴王夫差。”
秦楼眉头一松,“这还差不多。”
“……?”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女孩儿停下画笔,转回头看他,乌黑的瞳里盛着点茫然。
显然连宋书这一次也没听懂秦楼这句话的逻辑。
秦楼并不解释,只坐在楼梯扶手上,笑得恣肆。
“你以后可一定要死在我后面啊,小蚌壳。”
尽管没懂,宋书沉默两秒后,还是慢慢点了点头。
“好。”
“……”
秦楼笑意淡下去,垂了眼。
不然没有你的世界,我不知道我一个人怎么活,要有多绝望多难过。
第14章
2010年三月的第一个周末,傍晚。宋书坐着秦家的车回到和母亲白颂、表妹栾巧倾共居的住处。
从年初之后,她和秦楼开始准备八月份的SAT考试。秦梁在家里请了专门的辅导老师,宋书每个周末都会去秦家和秦楼一起上课,这周也不例外。
到家时已经接近7点,宋书开门之后发现玄关处搁着一双女士高跟鞋和一双男士皮鞋。
这让宋书有点意外。
“姐,你可总算回来了。”栾巧倾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窜出来。“今天姨妈提前回来了。”
“嗯,还有别人吗?”
“我就是要跟你说这个!你爸今天竟然也来了!”
宋书摘下背包的动作停顿了下,她淡声道:“他不是我爸。”
“啊,我太意外了没注意措辞……”栾巧倾懊恼地敲敲自己脑袋,“不过我搬来两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过来啊。他这是怎么了,不怕他老婆孩子吃醋了啊?”
宋书沉默两秒,“作业做完了吗?”
“嘎?”栾巧倾笑容一僵。
“……”
“没、没做完。”
“……”
“行行行,姐你可别这样看我了,我这就去做还不行嘛。”
栾巧倾咕咕哝哝地回了房间。
宋书在客厅里独自坐了一会儿。
书房和客厅只有一墙之隔,家里没有特别做隔音。起初里面的说话声还很难听见,随着后面两人的语气逐渐激烈,宋书在客厅也能听得一清二楚了。
“……你才接手总公司多久,凭什么就说eag的商业模式有问题?!”
“问题一目了然,到底出在哪儿,我不相信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白颂,你少阴阳怪气——别以为老爷子把管理权交给你你就高枕无忧、可以对我们随便发号施令了,我告诉你,这在我这儿行不通!”
“好。你不承认eag的商业模式问题没关系,那我问你,eag的主营是什么?”
“当然是沉香!”
“那沉香树想要结香,生长周期有多长?”
“生长周期?差不多……五六年吧。”
“五六年?eag对外宣传称自己是沉香业的顶尖公司,所产沉香均为业内最优品质序列——最优品质序列的沉香至少也要10年甚至是20年的生长周期,五六年能结香的只可能是最普通的沉香!”
“……我、我又不是产品经理,我怎么可能这么了解种植相关的东西?”
“好,那我再问你。eag初创距今不过三年,最劣质的沉香恐怕都没有生产出来——也就是说完全无法从销售获得现金流,那你们公司支撑运营的钱是从哪儿来的?”
“……”
这一次在长久的沉默后,宋书再听到的宋成均的声音已经弱下底气。
“自然就是……融资嘛。eag有这样好的产业前景,不少做PE(私募股权投资)的都很看好我们公司的发展。”
“是看好eag,还是看在秦氏集团的面子上?”
“这也没什么区别。”
“商场无兄弟,他们肯投这么多钱进来,真就只为了面子这么简单?”
“不、不然呢?”
“你是不是真以为我没有调查过eag给投资人的利益承诺?在那样高的承诺下,你们的商业模式却完全不足够负担。换句话说,你们一直是靠新一轮投资者的本金来偿还原有投资者的利息——你这是在拉着全公司一起走钢丝!”
“……”
宋成均的语气彻底软了下来,甚至带上乞求。
“白颂,你给我一点时间……最新一批的沉香已经就要进入销售阶段了,资金上的空缺我很快就能填补。你不能在这个时候断我的后路啊,不然我就完了!秦家、老爷子还有大家都会受到牵连!”
“你也知道你会拉着公司遭殃?”
“我知错了,我已经后悔了白颂——你放心,真的,第二季度前我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报告,好吗?你再相信我这一次——就算、就算是看在宋书的面子上呢?我毕竟是她的爸爸啊!”
“……”
书房里的声音在那些哀求后彻底低了下去。
两分钟后,书房的门打开。
白颂站在门口,“宋成均,这是我最后一次以私人名义警告你,如果第二季度前你还没办法把这个巨额的资金空缺填补上,那你别怪我不再替你遮瞒。”
“好,好,你放心,我一定!”
“我有一通视频会议要开,不送你了,你走吧。”
“好,我自己走。”
房门重新关合。
几秒后,宋成均阴沉着脸从走廊里出来。他一抬头就看到了无声地坐在沙发上的宋书。
宋成均强挤出一个笑容。
“小书,爸爸今天——”
“出去时关好门。”
宋书起身,头也不回地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宋成均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眼底掠过复杂的情绪,最后还是讪讪离开了。
——
六月初,高中毕业季。
在学生们或是欢欣鼓舞或是怅然若失的气氛里,秦梁给秦楼和宋书制定的毕业后就安排订婚的计划,却被迫中止了。原因只有一个——
月初,秦梁就病重入院了。
也是直到此时无法隐瞒,秦家的家庭医生才对这些晚辈说出实话:秦老先生早在去年年底就已经诊断出肝细胞性肝癌,期间一直在进行保守的药物治疗。
按照秦梁本人的意思,这才一直隐瞒着所有人。
得知这个消息,秦家里炸了锅。秦扶君在父亲床旁连着哭了几天,终于被忍无可忍的秦梁赶了出去。
秦楼和宋书则一起被叫进房间。
他们进去的时候,家里跟秦梁年纪差不多大的家庭医生正在嘀嘀咕咕地说什么,秦老先生不耐烦地板着脸,显然是被絮叨得不轻。
一见秦楼和宋书进来,病床上的老人这才勉强露出点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