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系之舟[珍妮](19)

作者:傅支支 阅读记录 TXT下载

重庆震怒。何仲洋作为程征的义兄,特意登报声明与这个残杀同仁的汉奸恩断义绝,再无兄弟干系。戴笠亦私下表示,此仇一定会报。

经此一事,程征杀伐狠戾、翻脸无情的名声算是传开了。

汪精卫趁势登报声明,道程征已在上海政府任职,将程征彻底拖进日伪的阵营。

林念皱着眉,不语。

小虎看她的脸色,觉得自己该说些什么安慰她,一时也想不到话。两个人沉默中,小虎忽然想起什么,他猛得抬头,道:“那日苏锡文和程征说话,我还听见他们说什么子弹样式不统一,一枚是德制军火,还有一枚是国产的子弹……我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念姐,这有别的什么意思吗?”

当然有别的意思。

国民政府的枪支弹药大都是从德国军工厂进口的精良枪械,而精良枪支弹药在共//产//党内,尤其是地下活动中是如此珍贵和难得。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她的那把勃朗宁M1906能被程征一眼识破的原因。为了节省弹药,地下暗杀活动多用国内大小兵工厂山寨国外的枪械。不出意外,她甚至可以猜出那枚国产的子弹应该是7.62×25毫米的统一制式。

所以要杀程征的人有两拨,一拨是军统上海站,一拨是共//产//党上海地下行动队。

可偏偏,这两拨人是都不应该杀他的。

林念沉默良久,不知不觉,他竟已身处一个四面敌人环绕的境地了。

难怪,难怪他说他无路可回头。

林念问:“小虎,你知不知道清剿的消息是从哪传出来的?”

“这我不知道。”

千头万绪,林念只觉得两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一呼一吸间牵扯着,额上出了涔涔的冷汗。佛头之谜解开了,可她心中的迷雾却更重。

她无力地摆了摆手,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小虎沉默地走到门口,倏忽又转身。他眼里有不明意味的火焰,在阴翳下燃烧着,滚烫热烈。

他鼓起勇气,问:“念姐,你不会真要做那个汉奸的情妇吧?”

林念被他的眼神一灼。她突然发现这样的眼神不是小孩子的眼神,这是男人的眼神。

小虎不知道她具体的任务,而她自然也不会说。

林念心中觉得他逾越了,身上又忍着痛,只勉强笑一笑:“这是我的任务。”

“任务?什么任务让你陪他睡觉还要替他送命!”小虎执拗地盯着她的眼睛,他的猜测令自己兀自升起一腔不平的热血。他眼中是少年人特有的炙热和无畏,是过了一定的年岁,在中年人的脸去而不复返的勃勃生机。“那两枪肯定是射他的,那你怎么受伤了?是不是、是不是……他抓着你挡枪?”

林念惊了又惊,这不应该是他问的问题,而沉默中仿佛有什么她从前从未在意过的情愫在生长。

“你受伤的时候,我真的很害怕,我怕……怕你就这么死了……”小虎站在门边,比从前白了些。他长得快,个头仿佛比去年高了一大截,肩背也宽阔了。他破开少年的壳,长出了男人的雏形。只是低下头还是一派少年的单纯,也不知道在病人面前忌讳说“死”字,就这样不管不顾地说了。

满室都是苦的药味涩的消毒水味,其间却夹杂着一缕她身上的香气,恬谧如斯,不是香水味,像什么不知名的花草。

他垂下冷冷的单眼皮,犹豫良久,才以极大的勇气才问出来,可语气又是悲哀的。他哀哀的眼神如鹿,问林念:“念姐,你是不是真的……真的喜欢上程征?可他、他是汉奸!”

林念曾在风尘中,一个眼神过来,什么都明白了,如今却只能装糊涂。她耐下性子,忍着疼痛,勉强笑了一声:“小虎,你今年几岁了?”

“十七了。”小虎好像觉得这个数字太小,急忙又补充:“过了六月就是十八了。”

林念看着外面,似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小虎也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秋水盈盈的眼光看过去。外面什么也没有,冬雪化了,春花又未开,只有湖畔的垂柳和小花园里的枯藤,这时正是这个庭院最寂寞的季节。

“六月……你和我是一个月份生的。”林念没有回答小虎的问题,转而道:“可你才十八,这样小……小弟弟,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么?”

小虎垂下头毛茸茸的脑袋,不语。少年秀气的脑袋瓜子和他逐渐长成的宽阔身型似乎不大相称,但又莫名多了几分天真的男子汉气概。

见他许久不说话,林念这才温言道:“出去吧,我有点累了。”

康小虎一言不发地走出林念的病房,走下二层,走到绮楼外,直到四下无人处。

小弟弟,你知道什么是喜欢么?他轻声开口,像说一个只有自己在意的秘密:“我知道。”

第14章 汪伪的试探

暗杀事件让如杜田飞之流再也无法质疑程征是铁了心反蒋——哪怕程征原本是有二心的,现下也回不去了。

汪精卫得知后,立即从河内致电程征,对此事表明态度。汪精卫一生与暗杀结下不解之缘,他因刺杀摄政王载沣未遂而声名鹊起,留下“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的壮言;1934年在南京,伪装成记者的爱国人士孙鸣凤将汪精卫误认作蒋,连开三枪,汪氏险些当场毙命。此刻的他还不知道的是,他将因为这永难愈合的伤口而死。

汪精卫对暗杀一事心有戚戚焉。

电话里,他语气倒是设身处地的真诚了不少,先是表示已经致电苏锡文,责怪他作为市长竟没有做好安保工作。随即又宽慰道:“祸兮福所倚,经此一事,我亦看到了你的勇略。我身在国外,诸事有所不便,和平运动干系重大,我亦有意回国组建新的民主政府,还要靠你们身在国内的同仁一道完成。”

这一通电话是程征要过的最后关卡。

汪伪表明上是接纳了他,但实际上这通电话是来自汪精卫的亲自试探。若过了,必有重要任务安排,否则轮不到汪氏本人出马;若不过,则程征不能取得汪伪的信任,再难进入权力的核心区,遑论获得情报。

一盘棋已经走了马动了炮,退无可退。此刻要怎么回答汪精卫的话是整盘棋中的关键一招。从前若有这种事,少不了要找几个高级参谋一起商议对策。可此时是通话,没有丝毫可以犹豫,况且他孤身一人,亦无人可以商议。

略一想,程征问出来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他沉声道:“敢问副总裁,我们搞和平运动的目的是什么?”

这一句话,电话那头顿了一顿,约莫有数十秒无声。

汪兆铭自从逃离重庆,在各大场合、媒体通讯上都曾对“和平运动”夸夸其谈,称此乃解救中国的唯一办法。程征再次发问,是否是一种挑衅。况且,此刻竟还敢称他为副总裁,这是他在国民政府的旧称。副字手边一把刀,他就是不甘屈于蒋中正之下,才有此一举。

程征,真是好大的胆子。

汪精卫不说话,程征也不开口,沉寂中两人对峙。

忽然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大笑,是那种缓解气氛的苍白笑声。到底还是汪精卫先开口,他笑言:“好,好一个程征,我在中央军中见过你,当即对你很有印象。你问得很好,我也的确曾是国民党的副总裁。干革命,就是要有你们年轻人这样的大胆和勇力,否则怎么做事,如何争新!”

程征一颗悬起的心落下了,他并非不知道自己走了一步险棋,赌的就是汪精卫文人式的软弱。

汪在党内常力图给人很客气、很诚恳的印象。对于这样的人,若是程征也装得诚恳软弱、听之任之,汪精卫不免狐疑,认为“你是什么居心,从前效忠国民党,叛变得如此轻易,我难道能够信你”云云。

况且程征知道,他投诚的理由仅仅是一个女人,对于民间绯闻轶事的编排是够了,对于汪精卫这种老奸巨猾的政客,这只是一个开始。既然有人起疑了,他不妨将这疑心挑破了。

脓水流出,疑病方可痊愈。

这步险棋奏效了,电话里汪精卫开始认真同他解释起来:“这次和平运动旨在救国,我们组建政府的关键是要解决好中日关系。现在的形势说明中国打不下去,打下去最后只能是国民党垮,中国最后归共//产//党;退一万步说,假使日本失败,国民党也要垮台。中国除了和平,没有别的出路。我主张与日本讲和是给全国做个示范,内则完成中华民国建设,实现国父孙中山之遗愿,外则负保东亚之责,实现国父之大亚细亚主义。当前是要把国民党失败丢掉的地方收回一点,尽快实现还都组织政府,进一步搞好和平救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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