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有手,千里在寂静无声的客厅坐下,把玩着自己的手机。
窗外夜幕深沉,正如她此刻的心情。这不是父亲第一次请求她做什么,却是她第一次听见父亲放低姿态如此,对她娓娓道来。
此事不成,二十年的辛苦便一举白费。而她,却是唯一能解救恋风有资当前境地的钥匙。不做那空有公务员之名却要风里来雨里去的劳什子英雄,而是成为商社的社长夫人,对你来说又有什么损失呢?恋风有资的语气诚心诚意,这甚至是他心中的女儿一个再好不过的未来。
“主席要我尽早回话,好安排你们见面,你好好想想。”
他低声说。
“千里,你的人生还有无数可能,而我,失去这份工作,我就什么都没有了。”
她久违地想起继母的存在,记忆中那个女人总是站在父亲身边,远远地看着她,嘴角是若有若无的笑容。自她来东京以后,很少回静冈老家,三年多来与继母一共也没见过几次。
早知如此,父亲为何不和她生个女儿——千里不禁苦笑,自己又凭什么把这烫手的山芋再转嫁给他人呢?
合宿的几天里,她白日训练,夜晚做题,与B班的同学们在一起没日没夜地努力,难道就是为了留下最后的回忆,让自己不再后悔?
她闭上眼睛,鳞飞龙,泡濑洋雪,小森希乃子,拳藤一佳……他们的脸交替出现,神色温和亲切;然后,漆黑的世界中物间那张清秀的脸兀地沉下来,冷得似六月飞雪。
“那你一辈子都只是个提线木偶。”他说。
怎么可能不后悔。
怎么可能不想掌握自己的人生。
越反抗下去,就越想要挣脱一切禁锢,忘却所有情分,既然如此——不如让一切可能性,就在这里结束。
千里按下了通讯录中恋风有资的名字,她已经想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节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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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室逢灯
手中电话播放着温吞的电子音乐,千里耐心地等待着被接通的瞬间,感觉自己像是即将行刑的死刑囚,片刻的紧张后是一片死寂,因为心如死灰。
如果真的离开雄英,成为了人人艳羡的社长夫人,她还能像父亲所说的那样,有无数可能性吗?
也许是吧。
或许二十年后物是人非,在某种因缘际会下,她会再次拥有成为英雄的机会。毕竟人生无绝对,她还有二十年可以彷徨打转,可以后悔重来,而父亲却没有了。
只是,此时此地的这份憧憬和期待,汗水与不甘,如果通通蒸发在现实的炙烤中,又还会再回来吗?
一阵简单粗暴的门铃声打破了她的等待,手机中的音乐也被挤压得支离破碎,见恋风有资还没有接,千里便暂时按掉了电话。
“哪位?”
“物间。”
门外的人淡淡自报家门,和她早有约定的语气。
物间在恋风千里家门口来回踱步,打量这间小巧的一户建。外墙上爬着浅浅的藤蔓,看上去有点年纪了,很显然主人和租户都没有打理的意思。
信箱是空的,说明人多半在家,他放下了心,这才好整以暇地按下门铃,看千里犹疑地打开门。
少女倚在门口,好像没有让他进去的打算,蓬松的长发放了下来,发尾染着清新的洗发水香气。她探寻的目光从上至下,最后停在他的脚尖,神色一暗。
“学习会吗?难得你亲自来问,不过我不会去了。”
物间正酝酿着为合宿时说重的那番话道歉,还没来得及开个头,却猛地听她提起了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事情,心思也跟着拐了个弯。
“你还知道有学习会啊,为什么不回信息?”
千里微微皱眉,无意和他争吵的样子。
“我回了啊。”
……
嘴角忍不住地抽搐了一下,弯成他惯有的讥讽表情。
物间顿时猜到眼前无精打采的少女恐怕压根没看见他的信息。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进去把手机拿出来当场对质,千里在茫然不知所以中,慢吞吞地消失在他视线中。
过了半分钟,她又慢吞吞地出现在门口。
物间一挑眉,她便十分老实地说:“对不起,我没发现。”
声音平淡,仿若没有灵魂。但这声意外的“对不起”却让物间一时无话可说。
曾几何时,恋风千里就像是B班的一根刺,为了让全班能搓成一个球,结成一股绳,他逢事就想折断这根凸出来了还朝着隔壁班的方向长的刺。
不说是她隔三差五地往相泽的办公室跑,或是又被上鸣拉着做这做那,就连她出神时少擦了一下黑板,物间也总能比雷达更敏锐地察觉到,然后挑起战争。
她心知物间看她不爽,因此从没有对他道过歉。
这是他心心念念的道歉,且话中无话,是她真的收起了刺,球上只剩光滑的表面。
三天以来被无视的不满此刻理当消解,但一旦真的听进耳中,物间却兀地有些索然无味。
就像每日在掌心把玩的珠宝玉石,有一天忽然失去了它的棱角,温润美丽却不再是本来的样子。而物间就像是个不通此行的暴发户,这才开始惶惶不安:难道是我的手法不对,把它给磨平了?
不安褪去后,一种奇妙的感情,在此时缓缓盈满心肺。又是第一次,他面对千里,用上了万分的小心来斟酌用词,以免刺激她。
“……没什么。”他有些艰难地说完,一向伶俐的口齿打了个结,好不容易接下去,“不来参加,是有别的事?”
沉默冻住了夏夜焦灼的空气,似乎时间也被凝固成永恒,只为吞没所有不如人意的答案。
物间耐心地等待着,直到千里手中的手机忽然惊雷般响起,令她下意识哆嗦了一下。
“物间……”她没有起伏的声音夹杂在节奏轻快的手机铃声中,“提线木偶要是自己动起来,会毁了整场表演的。”
“什么?”他一怔,语速飞快,“谁打来的?!”
问出的同时,物间心中已经冥冥浮现出答案。他终于看到了千里的微笑,平静温柔,一如他最擅长的笑容……将所有不堪的、阴郁的心绪掩藏其中。
她伸手关门,物间终于慌了。
“晚安。”
“喂,恋风!不要接!”
门缝变得原来越窄,而那根纤弱的手指不需花费任何力气,就能按下接听键。
然后随着刺耳的碰撞声,大门再次紧闭。温和的夜风徐徐吹过,而外墙上缠绕的藤蔓纹丝不动。
……
…………
粗重的呼吸占据了安静的玄关,手机在冲击中脱手飞到了两米外,只有铃声仍肆意演奏着一成不变的音乐。
过了一会儿,物间终于撑起身子,忍着痛抽出了垫在千里后脑勺下面的胳膊。
“你……你干什么!?”
千里从呆滞中回过神来,似乎终于认识到自己被物间扑倒在玄关地上的事实,脸色也千变万化起来。
她从物间身下爬起来,伸手去拿手机的瞬间,物间已经捉住了她的手腕。
阴柔的花香揉进了香薰机吐出的雾,缠绕成艳丽的香气,一时满室芬芳。
“关机了?”
物间翘着腿靠在沙发上,千里乖巧地点点头,认真地帮他捏着胳膊。
胳膊刚才因刹那间的判断而做了她脑袋和地板的夹心,物间此刻一点也不客气地享受着少女力道温和的按摩。又瞥见那手机确实关机之后被放在桌上,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千里按着按着,小心翼翼地抬眼问他:“宁人,对不起哦,还疼吗?”
心不期然地狂跳几下,物间抿着嘴,用空出来的手重重按上了胸口,告诉自己要冷静。
少女娇柔地仰望着他,紫晶般的瞳孔水汽氤氲、盈盈欲滴,几缕发丝划过他的胳膊,不知为何竟从皮肤一直痒到了心口。
这种感觉……
可真不坏啊!
原来期末考试时,全班三十六只眼睛看到的就是这幅景象。怪不得所有人在那之后态度剧变,仿佛千里忽然成了滤镜下的超级萌宠。
物间想,这正好印证了他教给角取的那些话,恋爱中的少女智商为零,特别好骗。就连看上去满身是刺的恋风千里,一旦落入情网都会变得如此单纯可爱——
脖颈一凉,物间悻悻地收回他原本饶有兴趣地盯着千里的目光。看来自己还不够冷静,居然也被假象所蒙骗,觉得这个姑奶奶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