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所以那么愤怒,不仅仅是因为失去了一个有紧密联系的人,而是那时他突然意识到一个惨痛的事实,他没法保护他想保护的东西,他不能退,他必须有力量,所以他必须有鉴查院,必须有内库,必须有圣眷。他要立于不败之地,他承受不起败北的结果。”
“那他还是爱他自己。庄墨韩对他说要活得快活,对他影响也挺大的。”
“那是他本来就那样想,庄先生只是拆穿了绑架他的身世,好像他是叶轻眉的儿子,就一定要为改变这个世界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似的,他当然不愿。”
“可他最后还是去做了。”
“他那时候是真的想要和平,不想再看人流血,有人没命。”
“小说有写他一开始的想法,‘我只在乎我在乎的人,其余再有多少人死在我面前,我都不会动一下眼睫毛’。”
“后来就变成了‘我本来就疯了,你不知道这两年我是怎么过的,我天天在想这个问题,似乎下一刻大战就要爆发,那些什么事儿都不明白的百姓,就死在马下,死在刀枪之下。我想改变这一切,但却不知道应该怎样做……没有人能够帮我’。”
张若昀低下头,看着自己戏服上的流苏,这身戏服,明天要去拍油菜花田的一场吻戏,而同样的,刘端端这身暗红色,明天也将去拍那段开诚布公的威胁信。
他说:“庆历七年的事,震碎了他护着心脏的最后一层屏障。”
二皇子死在他面前,他救不到,便开始怀疑陛下的一切。
范闲哪怕恨之入骨,也从没想过要李承泽死。
从那以后,他想要天下太平。
他想要护一个人一世平安的愿望落空,他便把它落到了普罗大众万生相。
张若昀咀嚼了半天,小心翼翼地,轻声地,生怕惊扰了什么,打碎了什么。
他问:“陈萍萍在山谷狙杀中帮助秦家,范闲差点因此死了,他还失去了成百的手下兄弟,他没怪陈萍萍在其中扮演不光彩的角色,但他怪牛栏街刺杀中同样扮演黑手的二皇子。”
刘端端讶异地挑起眼皮,你想说什么。
他摇摇头,双脚离地,抱膝坐在了凳子上。刘端端看着他这别扭的姿势,意识到张若昀在模仿李承泽。
那是在二殿下死去的三年后,范闲在瞒着陛下修第二座内库,足以动摇庆国的根基。挥斥方遒的人落寞地缩在椅子上,说这个姿势不怎么漂亮,但让他有安全感。
“可能,他遇到了。”张若昀抱着膝,把脑袋搁在膝头上看他,“只不过,又很快地错过了,快到他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他的潜意识在缝缝补补,帮他拼凑出那么一个,既矜贵体面,又骄傲恣意,交付柔软和真心,却又无法真正臣服归属于他的…幻象。”
刘端端张着口,眨眨眼,他说若昀,你可真够会活学活用的。
张若昀又问他,“你觉得他意识到了吗。”
刘端端嗯了一下——
“我意识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