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这一拖,就再也没能离开四方城。没多久,就被弄月公子擒了。
弄月公子将他们软禁起来,周围戒备森严,他没有武功,而她身上有伤,压根冲不出去。
于是,就这样百无聊赖地呆着。
“苏雄,你爹是大夫?”她突然问。
“您不记得了么?”
“我记得还用问你吗!”
“金姨,有些事情,忘了比记得要好。既然您已经忘记了,就把它彻底忘了吧。”他说。
她显然很不高兴:“行,成熟多了,学会用暧昧的语气讲话了。”
他笑着,觉得这样挺好。
失忆后的她,对他很好。好到他从未想象过她会对他这般好。
她依旧拿他当小孩子,却多了许多赞赏,就连对他那一手娘娘腔的小楷,也是夸赞不已。
她担心的,依然是鬼见愁。哪怕失忆了,也还是担心鬼见愁。
他只能尽力照顾好她。
当她身受龙魂刀伤,被安置在冰室时,弄月递给他一包针灸。
“吊住她的命。你的手法我信得过。”弄月公子说。
“我试试。”他说。
他用针灸吊住她的最后一口气。赛华佗救活了她。
就在他归还针灸的时候,听说了邱老爹被抓的消息。
她说让他一定保住邱老爹。他也是这么想的。
臭豆腐和邱老爹对他有恩,哪怕牺牲性命,他也要保邱老爹平安。
他不知道弄月公子为何这么轻易地就允许他就近照顾邱老爹,不过,这终归是一件好事。
他安慰道:“老爹,您别怕,我相信上官姑娘一定会来救我们出去的。”
他说得没错。不一会儿,他与邱老爹就被带出了地牢,来到春风得意宫门口。
女神龙以弄月公子相威胁,无忧宫主爱子心切,痛快地放了他们。但神月教的喽啰们没那么容易善罢甘休,趁女神龙不备,围成一圈厮打起来。邱老爹身受重伤,女神龙应接不暇。而他,把邱老爹抱得死死的,让老爹甩也甩不掉。
“臭豆腐当日救我一命,我自然要保住老爹的命。”他想。
一刀,两刀。他身子一软,抱住邱老爹的手臂松了下来。女神龙宝剑一挥,又斩杀两人。谁知仍有一人趁其不备,挥动斧头砍了过来。
他猛地一滚,压在邱老爹的身上。斧头就这样豁开了他的肚膛。
“苏雄!”邱老爹喊。
“苏雄!”女神龙喊。
“快走,”他说,“我还有事。”
“不,要走一起走!”
几把斧头又想趁虚而入,却突然间都不动了。弄月折扇一收,冷冷地说道:“女神龙,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女神龙咬了咬牙,只好先带邱老爹走了。
他仿佛听到娘亲在唤他的名字。他不予回答,只是痴痴地等着。等着那个熟悉的声音。
“苏雄!苏雄!”
亦如十年前的那声呼唤。
他咧嘴一笑:“我说过……我一定会……保护……老爹……”
骄傲过后,心中涌起一阵失落。他皱着眉头说:“金姨对不起……苏雄不能替爹赎罪了……”
“说什么傻话,你爹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她说。
他欣慰地笑了。这些年来,他有一技傍身,还有着坚忍不拔的意志,与她这些年的悉心栽培是分不开的。哪怕,这栽培分明就是一种折磨。她并没有那么恨他,也没那么痛恨娘亲,否则十年前不会舍命救他,更不会与他们母子结伴这么多年。
他想,他可以死得瞑目了。
“金姨,我想……会有好男人喜欢你的……”他说,“只是我……”
他心中有千言万语。
金姨,你如今的性格真好……
金姨,不要折磨自己,会变老的……
金姨,这段时日,我很开心……
金姨,祝您和鬼见愁终成眷属……
可是金姨,这些话,我怎么有脸说得出口。
“我……还是……跟您说声……保重……”
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荆桦从梦中醒来,却仿佛仍在梦中。
剧中的炮灰,不管死的时间地点方式有何不同,说到底都是死了。
生伯死了,只是并非死于中毒。苏雄也死了,只是并非死于为臭豆腐挡刀。邱老爹也死了,只是并非死于重伤。
所以说,金花娘子也会死的,对吧?
第35章 金丝画笔(一)
“桦姐,您醒了。”
“你是?”荆桦望着眼前的陌生女子,一身淡雅的青色,看起来也就三十出头的模样。
“您不认得我了?我是小柔啊。”女子说。
荆桦摇了摇头,说:“对不起,我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听到荆桦这样说,小柔似乎有些失落,低头说道:“先吃药吧。”
荆桦服了汤药,下床走动了一番,问:“这是哪里?”
小柔惊异地睁大了眼睛:“桦姐,这是您的居所啊!您是金花居的居主,怎么连自己住的地方都忘了?”
荆桦重重地叹了口气:“一言难尽啊……”
小柔抬手摸了摸荆桦的额头,说道:“您的烧已经退了,但这伤口我治不了。桦姐身上有一瓶紫灵丹,我只参透了几味药材,但试过几次都配制不成。此药,恐怕只有神医赛华佗才能配制出来。”
“赛华佗已经死了。”荆桦说。
“没事的,桦姐,”小柔安慰道,“这紫灵丹还能用一段时日,我一定能配制出来的。至于桦姐的记忆……小柔听说,失忆之人只要多接触失忆之前的物品,多去生活过的地方走动,慢慢就可以恢复记忆。”
“嗯。”荆桦点了点头,问道,“这里只有你一人吗?”
“还有馨儿。”小柔说,“她正在厨房做饭。桦姐昏迷一整天了,您先喝点水,待饭菜做好我就端过来。”
“谢谢。”
“那我先出去了。”
荆桦点了点头。小柔俯身而退。
荆桦打量着金花娘子生前的居处,发现房内布置十分雅静。她望向窗外,看到院落虽不大,景致却好,与她艳俗的外表丝毫不相吻合。
房间内有一张大大的书桌,上面整齐地摆放着文房四宝。桌上还有一只宝蓝色的锦盒,华贵的色彩与室内的淡雅有些格格不入。
荆桦被锦盒吸引,忍不住打开瞧了瞧。里面躺着两支毛笔,其中一支已经断了,另一支完好无损。笔杆是罕见的紫竹,笔头的细毛极其顺滑,触感非比寻常。荆桦仔细瞧了瞧,霎时惊呆:这笔头竟然是由纯金的金丝构成!哦不,两只毛笔的笔头都是金丝做的!
……简直太土豪了。
究竟谁会送给金花娘子这么贵重的画笔?难道是苏远么?
荆桦拿起折断的那支笔,发现笔杆上刻着两行小字——“良辰美景偏偏至,落笔生花朵朵金”;而完整无缺的那支笔的笔杆上,则刻着“伯牙断琴,士为知己者死;挥刀斩情,莫为负己者生”。这两支画笔的落款,写着同一个名字。
——司马逸。
司马逸?难道是鬼见愁和弄月的亲爹?
如果真的是他,那么,金花娘子与司马逸的交情,似乎还不浅呢。
倘若金花娘子与鬼见愁的父亲是故交,那么,她是否应当将司马长风的身世告诉他本人?
荆桦想了一会儿,决定把此事告诉鬼见愁。
一个声音轻柔地叩响了房门。荆桦走过去开门,只见门外的女孩端着托盘,笑吟吟地说道:“桦姐,我是馨儿。”
荆桦茫然地“哦”了一声,示意她进来。女孩将托盘放在桌上,给荆桦倒了一杯水,说道:“小柔姐说,桦姐服药期间不宜饮茶,馨儿就只能沏些竹叶水了。好在桦姐饮食一向清淡,饭菜倒与平常并无不同。姐姐快吃吧。”
女孩约莫十bu八dong九岁的样子,长得很是俏丽,穿着色彩也出挑。她的声音十分清脆,说起话来甚是好听。
望着眼前这个曼妙的女孩,荆桦不由想起自己上大学时候的情景。她会心一笑,说:“谢谢馨儿。”
“小柔姐说桦姐头部受伤失去了记忆,”馨儿皱了皱眉,“说起话来果然生分许多。”
“哦?”荆桦笑了笑,问,“怎样才不算生分?”
馨儿伸了伸舌头,说道:“要是在以前,您会说:就你话多。”
“哈哈,你太可爱了。”荆桦不禁笑出声来,“好吧,就你话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