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可是……”
“司马兄,”明日淡然一笑,“两者并不矛盾,不是吗?”
“你说得对,”长风点了点头,拍拍他的肩膀,说,“赛华佗,我们永远都会站在你这边。”
“好兄弟。”明日唇角轻扬。
在新房里,与新娘子饮过合欢酒之后,心儿问:“明日,你后悔吗?”
明日摇摇头,笑着说:“这恐怕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今天很开心,不是吗?”
“我想为你生个孩子,为欧阳家传承血脉。”
“不急,”明日说,“最多半年,你且耐心等待。”
婚后的生活,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欧阳飞鹰及玉竹夫人都对这桩婚事非常满意。心儿是个勤快的妻子,把医馆打理得井井有条。而明日也一直为她悉心调理身体,为将来的生儿育女做准备。小两口看上去简直恩爱得不要不要的。
总之,相敬如宾,和谐美满。
“明日,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心儿常常这样说。
明日拍拍心儿的肩膀,笑着说:“傻丫头,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原以为一切顺利,然而,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一日,明日回到家,看到心儿正在收拾东西,脸色极差。
“心儿,你怎么了?”
心儿勉强笑了笑,说:“欧阳大哥,他醒了,我想,我该走了。”
“他醒了?”明日狂喜,“也对,算算日子,确实也该醒了。不过……你脸色为何如此苍白?”
“我……”心儿低下头,小声说道,“我还是……挺舍不得你的。”
明日蹙眉:“要离开四方城么?”
心儿点头。
“何时动身?”
“一会儿就走。”
“是么?”明日走到心儿身前,死死地盯着心儿的眼睛,“出什么事了?”
“没事。”心儿躲闪着他的目光。
“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明日内心一紧,“莫非……”
心儿再也掩饰不住,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他死了。”
“?!!!!”
“都怪我没有听你劝告,私自出门……”
明日的五脏六腑仿佛绞在一起,难受得透不过气来。他无法用言语形容那种悲凉,他又想起了荆桦,那个被命运捉弄的人;他又想起了阿布,那个本应潇洒的人;他又想起了弄月,那个狡黠温柔的人。
“这事不能怪你,”明日将心儿搂入怀中,叹气说道,“造化弄人。”
“欧阳大哥,我们就此别过,我不能脏了你的屋子。”
明日脸色大变,立刻封了心儿的经脉:“傻姑娘!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四十六)
心儿病了数月,刘尚书几乎每日都去看她,每次必与她长谈。
她的身体与精神恢复得很快,这让明日感到惊讶:“我还以为你会从此消沉下去。”
“日子还要过下去啊。”心儿的声音仿佛飘在云端。
明日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最近娘做了许多小衣服,虎头帽和虎头鞋,”心儿说,“明日,我们该有个孩子了。”
“你先把身体养好。”
“逃不了的,明日,”心儿幽幽地说,“一生很长,这种事情还多着呢。”
“是啊。”
“无论男女,都唤他‘如意’,愿他一生如意,将命运牢牢掌握在手中。”
“嗯,”明日说,“好。”
一年后,心儿诞下一名男婴,取名欧阳如意。
明日也渐渐体会到身为人父的快乐了。夫妻感情愈发融洽,欧阳飞鹰和玉竹夫人也终于享受到了天伦之乐。
如意聪明温润,像极了明日。三岁便会诵诗,天资极高。
一家三口就这样幸福下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毕竟,许多人都是这样过来的,不是吗?
第94章 明日之缘16
(四十七)
不知不觉,如意已经八岁了。
明日与心儿,也越来越像众人眼中的模范夫妻。明日坐诊的时候,心儿就在药柜前配药,往来的病人们都说:“你们小两口真是天作之合。”
天作之合吗?明日惘然。
心儿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终于,终于熬到了这么一天。
晚上,所有人都挤在房间里心急如焚地问,心儿究竟得了什么急症。
明日深深地望了刘尚书一眼:“她是积郁成疾,已病入膏肓。”
欧阳飞鹰和玉竹夫人一脸茫然。刘尚书不解地问:“明日,难道你们的夫妻感情不好吗?”
“好,”明日苦笑着说,“但这种好,是她想要的吗,岳父大人?”
刘尚书一愣,随即颤抖起来,一双老手抓起明日的胳膊使劲摇着,“明日啊,过去都是我错了,我对不起心儿,也对不起你们小两口,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救心儿啊!”
“亲家,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对不起心儿,对不起明日?”玉竹夫人皱眉。
明日含泪低声说道:“请恕晚辈爱莫能助,你们父女,还是好好地谈一谈吧。”
明日退出房间,将实情告知双亲。
“原来,心儿早已经有心上人了。”玉竹夫人叹了口气,“罪过,罪过……可是,明日你怎能?”
“因为,我也有心上人。”明日说。
欧阳飞鹰叹了口气。
门开了,刘尚书耷拉着脑袋,步履蹒跚,仿佛一下老了十几岁。
“明日,心儿要见你。”
明日关上房门,习惯性地拉上门栓。心儿笑道:“这么谨慎就对了。”
明日坐到床边,说:“可惜谨慎无法救你的命。”
原来,受过的委屈,身体全都记得,只待一日爆发,连本带利收回一切。
积聚一种情绪需要天长日久,然而摧毁一个人,只在瞬间。
“不要难过,”心儿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我曾无数次地幻想过自己的结局,究竟是束手束脚地过一辈子呢,还是没心没肺地过一辈子……想来想去,我觉得自己都做不到啊,这不,老天爷就帮我了。病死多好,既无痛苦,也无罪过。这样死去,也不失为一种尊严。”
“爱一个人,何来罪过?”明日摇头说道,“岳父大人若早知道……”
“早知道又怎样,”心儿叹了口气,“只因我快死了,要是我活得好好的,他未必就会转了想法。”
“心儿,对不起,这些年,委屈你了。”
“明日,是我对不起你,”心儿哽咽道,“嫁给你,本应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可惜啊,你却娶了我……”
“你最对不起的人是你自己,”明日说,“你没有对不起我,如意就是你给我最好的礼物。”
想到如意,心儿欣慰地笑了:“明日,如意他……会幸福吗?”
“会的。”
心儿无力地垂下眼皮,突又猛地睁开,右手狠狠掐住明日的胳膊,艰难地说:“你说过,你说她还活着的!明日,你……”
她的意思他明白。而她,终究没能再说下去。
“心儿,你自由了。”
(四十八)
心儿去世后,明日也大病一场。
静养期间,他总会想起与心儿的这段姻缘――同病相怜,相敬如宾。
心儿为他生儿育女,他为心儿救治情郎,这算不算是互相利用?亦或者,是各取所需吧。
他视她如妹,以为自己护得住她。他以为他得不到的东西,可以帮助他们得到。
可少年的性命到底没能留住,他终究还是食言了。如今连她的命也没能留住,这些年的努力,究竟算什么呢?
想到这些,明日深深地叹了口气。
荆桦曾经说过:“妥协并不能换来真正的平静。”如今想来,确有道理。
有些事情并不是你妥协了,事情就能善终。
倘若当初他未曾妥协,而是直接送他们去找师父,或许两人都可以活下来,而不是双双送命。
他以为能让每个人都相安无事,但这种表面上的平安最终会引向何处,谁都无法预料。
妥协是容易的。
但唯有尊重,才能换来真正的平静。
(四十九)
“爹爹,该吃药了。”
如意虽然只有八岁,床前侍奉却十分周到妥帖。
明日“嗯”了一声,接过药碗,默默地喝着。
如意突然冒出一句:“爹爹,您说母亲能见到她的心上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