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湿帕子给父亲擦净伤口，沾了些药粉轻轻擦着。清凉的触感让父亲张开了眼睛，随即狠狠打落他的手：“你这个逆子，我的死活不要你管！”
他忍泪，冷笑着说：“除了我，这世上怕是没有谁能管你的死活了。”
“你夺走了我的王位，我的四方城，却拱手让给了臭豆腐那个草包！你，你为了让人夸你深明大义，要大义灭亲么？哈哈哈哈！”
“随你怎么说。”
明日冷哼一声，父亲却陡然抓住了他的衣领，狠狠地摇晃。
“把我的江山还回来！把我的四方城还回来！你给为父还回来，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
“你醒醒吧！”明日眼底泛起水光，一字一句地说，“四方城属于所有人，唯独不属于你，欧阳飞鹰。”
“你……”父亲抬手就是一掌，“你给我滚！”
明日挺直身子，整整衣衫，回头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你会后悔的。”
他本是医者，不该做出伤身之事。
然而如今，却只有身体的痛楚才能令他清醒。他的孝让他饱受折磨，莫非真的是他错了？如果是他错了，他究竟错在哪里？
他一碗接一碗地喝着，喝到胃痛也不愿停止。忍不住吐了一地酒水，又换了个位置继续喝。
“先生，您吃点东西吧，这样饮酒身体怎会受得了？”张云苦心劝道。
“身体的痛，哪敌得过心里的痛？”他指了指自己的胃，笑着说，“我这里，像针扎一样痛。可是我心里……却比刀绞还要痛上千倍万倍！”
“……先生！”
“拿酒来。”
他趴在桌上，难受地喘息着。他听到酒坛放在桌上的声音，但他无动于衷。
累了。困了。好想睡。
梦中的猫咪，一只眼睛是黄色的，另一只眼睛是绿色的。
梦中的女孩，总是说着他听不懂的话，脸上挂着调皮的笑容。
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既然现实这么残忍，那就让梦境来弥补吧……
第85章 明日之缘7
“虽然你不喜欢我，但是我喜欢你。”
“我爱你。”
——告白
（十八）
活着，总要给自己一些希望。倘若没有希望，生与死便没有了本质区别。
他觉得自己不算活着，可是倘若他死了，谁来照顾父亲？万一父亲再度伤人，又当怎样？
他不敢死。
酒能消愁，他欧阳明日却不可贪杯。因为父亲还在，他只能慢慢地熬。
他想，这是最后一次。过了今晚，便不再沉沦。
夜，凉凉的，静静的。
沉默许久的黑影终于从角落走了出来，掌心带着一道白光，缓缓扫描欧阳明日的身体。
接着，两掌之间凝聚成亮白色的光球，将受损内脏逐一修复，并加持全身。
黑影收功之后，解下披风盖在他身上，转身欲走。
“等等。”
黑影闻声，吓了一跳。
明日坐直身子，用手指轻敲着桌面，缓缓说道：“既然来了，为何不肯现身？阿布。”
阿布转过身来，笑着冲他打了个招呼：“呦，是你啊，这么巧。”
“巧？”明日缓缓站起。
“你不是在边疆吗？”阿布心虚地笑了笑，“我游山玩水，路过此地，本想借住一宿，一看院里院外全是男的，所以……”
“大半夜的游山玩水？”明日朝她逼近了两步。
“是啊，”阿布后退了两步，指着天空说，“今晚月色很美，我出来赏……月。”
明日抬头望了望，黑咕隆咚一片天，月色好美是个什么鬼？
阿布干笑几声，从随行包里掏出两副护臂，又说：“我最近打排球呢，护臂什么的多买了几副，既然遇到熟人，这两副就送给你吧！套在胳膊上的，不怕刮不怕蛰还能防晒，可好用了。”
明日接过护臂，阿布挥了挥手，转身说：“我走啦！”
“站住！”明日猛然揪住她的胳膊，厉声问，“你偷偷回来做什么？”
阿布涨红了脸：“我哪有偷偷摸摸的，我只是来……蹭经验！”
“什么经验？”
“打怪的经验，刷装备！”
“你胡说八道。”
“说了你也不懂，”阿布挣开他的手，说，“我很忙的，拜拜！”
明日蹙眉，伸手点了她的定身穴。
“你……”
一双修长的手臂从身后环住阿布的腰，轻轻将她拢在怀里，鼻尖轻嗅着她耳畔的发丝，语气温柔。
“既来看我，又为何躲我？”
“谁说我……”
“嘘——”明日的手指按在她的唇上，轻声说道，“你这小嘴说不得一句真话，还是别说了。”
阿布心里的小兔子嘭嘭直撞，连带着后背也节奏微妙地抖动起来。
公子，没想到你还是个会撩人的妖孽……
明日浅笑，手臂的力道更紧了些。
小怪物，果真是个怪物。
你的这些胡言乱语，我一句也听不明白。
我只听懂了你心里的话，你不敢说出口的话，也是我不敢对你说出口的话。
你在心里对我说的，与我在心里对你说的，是同一句话。
——我想你。
然而你我此生无缘，这可如何是好？
唯愿时光静止，存留此刻。
（十九）
过了许久，明日说：“春夜寒凉，进来坐吧。”
“嗯。”
明日解了穴，拉着她的手进屋坐下，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你且坐会儿，我去给你弄些吃的。”
果然懂她，知道她是个吃货。
阿布乖巧地点点头，明日笑笑，转身去了厨房。
明日的房间隔壁，就是欧阳飞鹰的房间。阿布穿墙而过，偷偷溜到欧阳飞鹰床前。
你这老头，我若当面拿走你的记忆，公子定然不肯。可若不拿走，由你这般天天闹腾，总要惹明日公子伤心。索性趁着没人，悄悄删去你的记忆，一了百了！
阿布把手心放在欧阳飞鹰头顶，如吸尘器般将他的回忆吸出，凝结成黑色光球。
原本这件事情并不十分难弄，然而阿布实在是太低估欧阳飞鹰了。
她面对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坏蛋，他可不只做过十七年前那一件坏事，在他五十几年的生涯中，几乎没干过几件好事。不仅如此，那些事件彼此还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组成了一张极其复杂的因果大网。
“额滴神哪，居然这么多……”阿布有些后悔了。
要想全部清除，非得把她的能量耗尽不可。可她又不想功亏一篑，只能咬牙坚持。
黑色光球越聚越大，阿布的能量也越来越弱，眼看就要撑不住了，后背突然涌进来一股内力。
“你疯了吗？”欧阳明日声音发颤。
“对不起……”阿布借着明日的内力，吸走欧阳飞鹰的最后记忆，把光球移至烛火之上。光球见火，立刻化成黑烟消散无踪了。
阿布轻飘飘地倒了下来，全身苍白透明。
明日接住她，小心翼翼地用外衣裹好，抱回房间的床上。
“你这是何苦呢？”明日叹了口气，抽出随身匕首，用匕刃划破掌心，并将阿布的小手覆在上面。
鲜血渗进她的肌肤，单薄透明的小手瞬间厚实了许多，指尖也轻轻动了一下。
明日笑着扯了扯她的脸蛋：“初见时就骗我，你可真够狡猾。”
一炷香后，阿布的上半身恢复了实体，人也醒了。当她看清明日在做的事情之后，先是一惊，随即极力把手往外抽。
“不要任性，”明日紧紧攥住阿布的小手，另一只手捏住她的前臂，让她动弹不得，“这点血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你这缕元神若是散了，不仅真身又要承受伤病之苦，甚至还会危及性命。”
阿布的意识有些模糊，虽能听懂他说的话，自己脑中却一片空白。她的嘴唇动了动，却不知当怎样问出心中疑惑。
“人血可以帮你恢复元气，你是不是很想知道，我从何处得知？”
阿布点了点头。
明日浅笑，说：“你这怪物，整日浑说。初见那日，你说荆桦殉情自杀，我当时就觉得奇怪，你又说她在司马废宅，我就更觉得奇怪。赶到之后，我发现弄月公子果然移葬于司马废宅，而以荆桦的功力，是绝不可能为他移墓的。唯一有此能力的人，便是你这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怪物了。所以，为弄月公子移墓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