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完之后,打更夫打了个哈欠手中攥着自己吃饭的家具匆匆往前走。
在打更夫离开后不久,一个宅邸挂着灯笼的偏门开了一道小缝,一个黑影探出头瞅了瞅四周,确认没有危险之后,轻手轻脚的迈出门槛,拉上门闩。
转身在下巴处捏紧头上戴着的棕色头巾,再次探着头瞟了两眼四周,确认无误之后,向刚刚打更夫相反的方向快步走去。
昏暗的灯笼下照出一条长长的影子,逐渐缩短,那人的身形渐显,是个身材窈窕的女人。影子再次拉长,女子消失在拐角的黑暗处。
街上不时传来几声狗吠,女人停下脚步警惕的看了看四周,一切如常继续前进。左拐右拐几圈之后,终于拐进了一个小胡同。
女人再次看了看四周,伸手扣了扣门上的门栓。
不一会儿,面前的门开了,伸出一只纤长的手将女子拉了进去。
女子刚惊呼出声就被人用唇堵住了声音。
两人抵在门上你来我往缠绵了好一阵,亲吻她的人将头垂在她耳旁,轻轻呼了一口气,出声却是一道浑厚的男声:“你终于来了,我等了好久!”
女子没有半分羞涩回抱着男子的腰,任凭男子将灼热的呼吸喷在她的脖颈。
她轻轻拍着男子的后背:“我们进屋再说,小心隔墙有耳。”
男子被她谨慎的表现弄得有些不高兴,但还是顺从她的意思,将她一把横抱起来惹得她再次出声,她立刻捂紧嘴巴在他身上落下不疼不痒的一拳。
进了屋,男子将她放下,点亮屋里的蜡烛,女子扯下包在头上的头巾。
两人的眉眼显现出来。
男的眉清目秀稍显稚嫩,一身青灰色长袍衫一股文弱书生的气质,女子盘着妇人的发髻,穿着浅紫色的衣裙,眉目娟秀顾盼间流露出些许成熟的风韵。
这厢点亮了灯火,两人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两人面面相觑,男子红着面皮上前握住她的手,语气温柔:“昨儿傍晚我在凉亭等你为何不来?”
女子脸上露出不自然的神色:“你别忘了我是有妇之夫,昨儿夜我家那口子回来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来了我院里……”
剩下的话不必说出口,两人都已知晓发生了什么。
男子听完她的话身子一阵僵硬,还是鼓起勇气:“好姐姐,我那么喜欢你,你也说了已经讨厌高亭阔院里的勾心斗角了么?他取了那么多偏方小妾,你只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而你若是跟了我,我向你保证我只会娶你一个人!”
女子看着面前稍显稚嫩的书生,面色纠结,沉吟良久后缓缓出声:“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跟你说这件事的。”
男子心中陡然一沉。
“咱俩之间的事情已经有人扑风捉影,有人在传一些流言蜚语,我一个妇道人家要知晓礼义廉耻,况且我夫家在镇子上的声望你也不是不知道,若是让我丈夫知道了,我们家上上下下几口人别想在这里生活下去了。”
男子不管不顾道:“我带你们离开!你们和我一起去京城,我要参加明年春天的科举,再过几日我便要启程了,好姐姐,你和我一起走吧!”
男子恳求的神色并没有打动女子,女子神情冷漠的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不会和你离开的,这里有我的家,我的父母,和你到了京城什么都没有,我们一大家子吃穿用度怎么办?我们好聚好散。”
说完最后四个字,女子将怀中暖的温热的玉佩拿了出来,“这个还给你,谢谢你对我的一片真心,奴家此生无以为报,若是有来生,奴家定当为君守节等君来。只是此生,我已嫁做人妇,夫家待我甚好,我不能背弃我们的感情。”
“那我们之间的感情你就可以背弃了吗?”男子没有接玉佩,向后退了一步崩溃道,“你都说了我们是郎有情妾有意,我们之间是有感情的,你只需要坦白你不爱他,要来一纸修书即可。”
“事情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女子终于动容了,泪水扑簌簌的往下掉,“我们一直以来相处融洽,郎君对奴家发乎情止乎礼,奴家感激不尽,只希望郎君能够用心赴考,找到一个好姑娘相伴一生,我们之间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男子方才见到她时脸上的羞涩欢欣褪得一干二净,看着女子泠然的神色沉默半响,“我能再抱一抱你么?就当是给我的饯别礼了。”
小心翼翼的试探,女子终是不忍,上前轻轻揽住男子精瘦的腰,泪水缓缓滑落:“对不起,是我负了你!”
男子紧紧地将女子搂在怀里,恨不得将她捏碎揉进自己的身体此生再也不分离。
过了许久,两人缓缓分开。
“出来有一会儿了,我该回去了,不然会被人发现的。”
“我送你。”
“好。”
秋日的风渐冷,冷风嗖嗖的刮着,女子抱紧了胳膊,男子看着她的样子也只能走在前面挡挡风,他身上也还穿着单衣没办法给女子取暖。
两人就这样不发一语的一前一后走着。
男子将女子送到那座富宅的偏门,看着女子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轻微的木栓插门的声音,随后几声细小轻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直到听不见,男子转身原路返回,回到自己的住处,望着屋内简陋的陈设,他年幼丧父,母亲承受不了贫困的日子早早的改嫁,他和祖母二人相依为命。
先前母亲家还会给他一点生活的资助,后来母亲二嫁的夫家知道了母亲被训了一顿,这还是他听邻居在背后嚼舌根的时候说的。
果然女人在意的都是钱财吗?谁有钱就跟谁,那些海誓山盟甜言蜜语都是假的!
他一个穷小子和镇子里的大户确实不能比,曾经说喜欢他的文采,喜欢他新颖的想法都是骗人的!
胸中一股闷气涌上,他狠狠地踹翻面前的矮凳,矮凳因为年岁已久被他这样一脚直接散了架。
睡在隔壁的祖母耳朵有些背,加上睡得沉根本没听见他这边的动静。
男人竖起耳朵听见没什么动静,望着屋子中央的矮凳叹了口气,蹲下身低着头拼矮凳,毕竟这是家里为数不多的家具了。
一不留神,一个坚硬的木刺扎进了肉里,他疼的倒吸一口凉气,放下手中的凳子摸出平日祖母做针线活的篓子,找到针,在昏暗的油灯下挑着木刺。
针线活一般都是祖母做的,他只负责念书,祖母说他好好读书以后出息了是她唯一的心愿,他是她儿子留下来的唯一血脉,一定要成才。
此刻一个大男人捏着细细的针,因为紧张手上沁出汗,针在手上捏不住,笨手笨脚的一点点挑开手皮,露出木尖,他放下针,伸手捏住露出来的木刺,狠狠一扯没想到木刺被拽断了。
这一夜受到的打击加上自己从小到大受到的委屈,被这一根不听话的木刺欺负的一股脑的涌上心头。他捂着脑袋低声的呜呜哭了起来。
他呜咽着,压低自己的声音,明知道祖母听不见他还是忍着自己喉间翻涌的情绪。实在忍不住了,他咬紧自己的拳头,泪水大颗大颗掉落滴在石板地面上,一下子就晕开,被吸进了附在石板表面的泥土里。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第61章 一根红绳一碗汤之纠缠3
第二日,祖母看到他手上一片青紫的印记,慌张的问他:“这是怎么了?手怎的伤的这样重,你的手可是要提笔写字的。”
他笑着望着自家祖母苍老的脸庞和银灰的发色,放大声音喊道:“无事,就是夜间上茅房的时候被矮凳绊了一下摔了一跤。”
“你怎地这么大的人还摔跤,我叮嘱你多少次不要把矮凳随便放,你就是不听,这下好了。”祖母知道他不爱听,越说声音越小,直到看到手指上插的那根木刺,“去给我把针线篓拿来,这里插了一根刺你都没看见吗?”
虽说祖母的语气不善,脸上却带满了疼惜,他鼻子一酸起身去拿针线篓。
祖母以前不耳聋的,只是街坊邻居的闲话说多了,祖母先前还会闷闷不乐,做针线活一做就是一整天,后来过于劳累生了一场病后就听不见了。
祖母虽说很久不做针线,手艺一点也没倒退,轻轻松松的就挑出他手上的木刺,前几日还说自己老眼昏花就快啥都看不见,害怕以后会拖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