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记忆里，孟婆向来从容不迫，就连好几次逃脱的恶鬼想要威胁她，她都笑吟吟的念咒收服掉，对自己受的伤也从不处理，以至于年纪大了满脸皱纹，添上一道道伤疤越发的丑陋。
是的，孟婆不好看。甚至是汤勺见过最丑的人。
偶尔遇上出言不逊的小孩子道破事实，孟婆也只是含笑教导，未曾有半分动容。
如今，只是见了一个人，便有如此大的反应。
好在孟婆很快缓和过来。
“师父，您怎么了？”汤勺经历这一番劫难，见到孟婆就是回到自己的亲人身边，才发觉自己心中甚是想念她。
连忙上前搀扶孟婆，回头向准备喝孟婆汤的魂灵道歉。红线看他如此紧张也上前扶着孟婆。
柔软细嫩的手搭上孟婆苍老干枯的手背，她仿佛被什么烫到，微微缩了一下后，笑道：“无妨，就是觉着这位姑娘有些像我一个旧相识，有些惊讶。”
“师父，她的名字叫红线，是月老的徒弟，就是上次我在天界遇到的那位仙子。”汤勺一五一十的交代，“她也是我此番历劫的妻子。”
看着汤勺藏匿不住的爱慕，孟婆心中了然，点点头，称赞道：“小子，眼光不错。”
“那是自然！”汤勺得意的扬了扬下巴，向红线表示他说的没错，他师父果然喜欢她。
孟婆摇摇头，笑着让汤勺代她去盛汤，“你去给我帮忙，你这历劫可是忙死我了，我要歇一下，和这位姑娘聊一聊。”她拉着红线在一旁的石椅上坐下。
“我徒儿喜欢你。”孟婆开门见山。
红线飞快的瞟了一眼正在忙碌的汤勺，哄着脸点头：“我知道。”
晶莹的目光盯着孟婆已经浑浊的眸子，两相对比，又让孟婆一阵晕眩。她伸手按了按太阳穴。
敛敛神色，“你喜欢他么？”
红线脸上的红晕爬上了耳廓，额上沁出些微细密的汗珠，孟婆无形中给她的压力和这个敏感的话题都让她有些无所适从。末了还是点头：“喜欢。”
孟婆没有放过她任何一个表情，继续道：“是喜欢他凡人的身份周离，还是他真实的样子汤勺？”
红线皱了皱眉。
孟婆缓缓勾起一个嘲讽的笑，下一瞬笑容再一次僵在脸上。
“不论是，周离也好汤勺也好，不都是他么？”红线不解道。
毕竟，在红线看来，周离和汤勺从性格说话处事方式都是一样的。换句话说，周离就是汤勺，汤勺就是周离，这是无可厚非的事实。
她不明白孟婆为什么这样问。
只觉得握着自己的一双手渐渐凉了起来。
“婆婆，您不舒服么？”红线有些紧张的看着孟婆。
神仙都有幻化的本事，长久的保持年轻的样子也并不是难事，就像她师父，虽然一头白发但是容颜未改，不管是几百年几千年，她第一次见他什么样，现在也是什么样。
只有太上老君和司命星君会为了在自家徒弟面前表现得威严一点，总是以年老的模样示人，但也都是慈眉善目的老翁模样。
不论是人也好，仙也好，有一副好看的皮囊都是值得在意的事情。
像孟婆这样的仙，基本的幻化之术根本不在话下。
红线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仙允许自己容颜苍老至如此，她想起崔珏走时交代的话，忍住没问出口。
孟婆垂下皱纹纵横的脸，红线只觉手背上有一滴暖暖的东西倏尔变凉。
低头，是一滴晶莹的泪水。
在这昏暗的地府里，晶莹璀璨的如同宝石，发出莹白的微光。这样一张丑陋的面庞，泪水却如此晶莹剔透，红线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惹得孟婆这般难过，一时间不敢再说话。
两人静默好一会儿。
孟婆拿出一个小罐，将滴在她手上的泪水收集起来。
咧开嘴笑笑，“这是我孟婆汤的原料之一，可不能浪费，老婆子年纪大了，越发没眼泪了，我都怕哪天熬不出孟婆汤了。”
孟婆笑的随意。
红线心中却一空，有些闷闷的痛。孟婆故意岔开话题，泪水到底是真情流露还是为了酝酿原料而流，她不得而知。
看着孟婆恢复了神情，她按下自己心中所有的问题。孟婆拉着她话家常，问她此番来地府的原因。
红线想这是汤勺的师父，将崔珏拜托的事情全盘托出。
孟婆听完之后眉头紧皱，最后叹了口气：“既然是崔大人所托，只要阎君不怪罪，孟婆汤可以给你们一碗，至于两人的情缘，还需你去请示你师父，我这个老婆子可能帮不了你们。”
“所以此次前来一是为了探望您，二是为了孟婆汤，这样去找我师父，比较有把握说通，他向来对这种事情死板刻薄，遵守规则。”
听闻红线这样评价月老，孟婆笑道：“真不愧是朝夕相处的师徒，对你师父的性格了解的很透彻。”
红线不知想到什么，瞬间僵了脸。
孟婆没有在意，起身去给她盛汤。
第60章 一根红绳一碗汤之纠缠2
孟婆没有为难二人，很快便将他们需要的东西准备好。
两人作别孟婆之后，在地府门口等了许久，崔珏迟迟不见出现，过了半响，有一个小鬼跑来传话，“崔大人说他还有要紧的事情处理，请两位仙君将东西带来，他就在地府等候二位了。”
粗哑的嗓子似是被烟火熏过一样，撕扯着嗓子说话听得红线浑身不舒服。
汤勺察觉到她的不适，帮她解释：“这是受过烟熏之刑的下场，为人时爱嚼人舌根背后说人的坏话就会受这样的刑罚，严重一些的会拔掉舌头。”看着红线惊慌的目光，汤勺知道自己说的有些重了，补充道：“每个来到地府的人善恶终有报，这是他们应受的，这样才会在轮回转世记得做一个善良的人。”
红线惊诧的看向汤勺：“原来所谓的十八层地狱，坏人死后会遭报应都是真的！”
汤勺迎上红线诧异的目光，凉凉道：“所以，我会在这里等你那个国师，他总有一天会落到我手上！”
红线扑哧笑出声，“你还记轻玄的仇呢？”
“必须记！”汤勺不好意思的撇开目光，“谁让他跟我抢娘子！”
“不过我好像听司命星君说过每个帝王都是帝王星降世，是上天安排的……”红线拖着腮喃喃道，装作看不见汤勺已经泛黑的面皮。
汤勺：“……”有后台了不起？！
小鬼传完话就走了，两人也没耽误前去找红线的师父。
这是汤勺第二次上天界。
他从不知道天界竟然离冥府那么近，想想上次他去天界可是乘着云走了半天才到的。
三生石和姻缘树所处的地方就是人界天界冥府三界交汇的地方。一个是人间和冥界，一个是人间与天界。
“我本不知道这条路，还是上次在幻境里，指引了一个凡人我才发觉姻缘树竟然离人界那么近。”这回是红线在前引路，汤勺在后面跟着。“然后咱俩‘死了’竟然回到三界交汇处，我在想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联通这三界。”
说着，红线转身，第一次牵住汤勺的手，“我们要过去了，你抓紧我，这是我第一次走这条路。出什么意外，我不负责。”
汤勺那里还顾得上听红线说了什么，傻傻的看着两人相扣的手，欢快道：“都听娘子的！”
一阵嗡鸣，两人穿过结界。方才还在外面的姻缘树又出现在面前，汤勺好奇的上前摸摸看，确认是真是假。
“别乱碰！”
红线还是叮嘱晚了。
汤勺的手触摸到一根红绸，回头看着红线：“怎么了？”
红线没搭话，一脸无奈的撑着额角，直到那根绸带消失在眼前并打开一道幻境。
汤勺吓了一跳，缩回红线身边，惊恐道：“这是怎么回事？我该不是闯祸了吧？”
红线摆摆手：“没有，这是姻缘树，上面的红绸就是人们此生的姻缘，一点点的打岔都会让有情人不能成为眷属，师父从不让我上来，自从在这里化形之后很少上来，上次还因为上来被师父训了……”
剩下的话，汤勺没再听了，他好奇的望着幻境里的景象移不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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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万家烛火缓缓熄灭。打更夫甩着木槌敲了最后一遍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咚咚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