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忠的整个身体像石雕一样,没有丝毫将要缓解的样子。他第一次在昏迷中发病,平日里用意志力抵消下去的所有症状全都爆发出来。
“呃……”
肌肉的紧张使得他的手死死握着宋以岚,她的手被他抓的有些禁锢的痛感,但她也明白,她能感受到的这些比起这股力道背后的强烈痛苦,实在太过微小。
他出了很多汗,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宋以岚死咬着下唇,逼着自己冷静,然后一手扶着他,一手替他擦去身上的冷汗。
医生来的很快,护士们一下围住了整个病床,宋以岚不敢把他放下,就这样让他靠着接受检查。
医生首先检查了几个生命体征,很快对他的症状下了结论。
有护士在医生的指令下根据生命指数准备了药剂,徐忠还挂着药水,却来不及等那里面的发挥作用,直接静脉推了一针。
药效发挥的很快,宋以岚很快感觉到徐忠握着她的手缓缓松开了。
“暂时没事了。”医生见症状缓和,也跟着松了口气,“这种情况不完全是旧伤本身的结果。他身体素质好,抵抗反应比较强,失去意识的时候没有意志力撑着,痛觉中枢的反馈没有更高级神经中枢的控制,变得更加明显。肌肉收缩和窒息感都是痛觉中枢直接给出的反伤害反应。”
宋以岚维持着一个姿势很久,这才感觉到肌肉的酸痛和湿了大片的后背。
“医生,他这样,对身体有什么伤害吗?”宋以岚回过神,却不敢轻易地放下徐忠,心有余悸地问道。
“理论上不会有,这些症状都只是表象,根本问题解决了,表象自然都会消失。”医生一边写着发病记录和给药方案,一边回答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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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模糊中,徐忠又看见了深山中的那个别墅,他带着一中队的任务小组埋伏在别墅外围。
中央的命令是坚决剿灭,谭老也在出发前向他授予了临时的最高权限。
他们蹲守了三天三夜,里面却没有丝毫动静,甚至有人开始怀疑最初情报的准确性。
他作为队长,清楚不能再这样无休止地蹲守下来,一来队员们的体力有限,再这么消耗下去很难支撑之后的激战;二来对方如果已经有所怀疑,拖延下去只会让他们的应对措施更加周围。于是衡量后他决定只身前去侦察,临走前,他把所有可能的后果和应对交给潘宇。
烈虎的老大的确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精明,他被一群人包围起来。
他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以他的能力如此背水一战也并非毫无可能。
最坏的情况,外面还有潘宇守着,任务还能进行下去。
于是他把身上的装备全都拆下来,把耳后的无线通讯也拔掉讯号解除权限。
再后来,是残酷的刑讯,爆裂的剧痛让他有粉身碎骨的错觉,连思考的能力都被汹涌的痛感淹没,生理的疼痛使他意识错乱,仅剩的控制力全都用在了维持底线上。
那是反刑讯室里训练出来的底线,他即使失控到语言系统崩溃,也不会吐露半点相关的机密。
那一段经历因为太过痛苦,留给他的真实记忆屈指可数,只有那些清晰的痛感留在他的神经反射里,包裹着后来战友的死讯成为他一生的心理缺口。
梦里的画面牵动他的心脏猛地一绞,神经的自发记忆突跳在他的大脑,短时间内传遍整个身体。
徐忠还被禁锢在那段过往里,意识模糊中接受的信息极其有限,只知道自己身体僵硬着不听使唤,像被人丢进真空的环境里,即便他大口呼吸也不能缓解缺氧的感觉。
那种感觉持续了很久,久到缺氧使得他梦里的画面都开始扭曲变色,耳边的声音越飘越远,变成尖锐的蜂鸣声。
直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刺入血肉,他才觉得身体忽地一轻,氧气也终于跟上呼吸的节奏抵达心脏。
眼前的画面被重新点亮,他被几个人拖着扔在地上,费了很大力气用被鲜血染湿的手把自己撑起来,涣散的瞳孔努力聚起一点亮光,试图看清大厅中央“烈虎”的真正模样。
身体越来越软,徐忠的眼神定在那个身影上,咬着牙不想失去意识。
直到“烈虎”转过头来,有忽然而至的惊雷劈开了他所有的理智。
那张脸对他而言并不陌生,只在短短几天前,徐忠还听到有人管他叫“鹿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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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过这样一次惊险的经历以后,宋以岚更加紧张徐忠的哪怕一丁点的细微变化,几乎不敢离开半步地守在他身边。
她把笔记本放在腿上,专心地整理上面的文档,一方面配合警方把这次事件的善后做好,另一方面自己也要存档备份。虽然目前没有证据把这件事与何子杨联系起来,但她相信行事必有破绽,也绝不会放弃给何子杨送去应有的惩罚。
电脑光标来回划了几遍,宋以岚觉得内容和细节都差不多了,把文件打包发给Alan。
等她把电脑合起来,第一时间去看床上的徐忠,才发现他已经醒了,正看着挂起来的药水瓶发呆。
“醒了?”宋以岚把电脑放在一边,坐得离徐忠更近了一些,“怎么不叫我?”
徐忠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除了烈虎和枪口,还有一些非常真实的身体感觉。
他用另一只没连注射器的手努力把自己撑起来,宋以岚看出他的想法,跟过去把床摇高了一些。
他脸色不算太差,后来睡得一直很平稳,精神也比之前好了许多,这让宋以岚有些高兴。
“你很专注,不想打扰你。”徐忠抬了抬手,牵住她。“你别太累了,很多事急不得,慢下来,你也会轻松一些。”
宋以岚点点头,刚刚处理好与Alan的沟通,徐忠又如她所愿地清醒过来,她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她起身倒了杯温水,想了想,又抽出根吸管插在上面,一直端到徐忠嘴边。
“我可以自己来……”徐忠没料到她会这样,赶紧伸手去接她手上的杯子。
宋以岚轻轻晃了晃,把他的手拿下来,显然动了玩心,“徐队长,医生说,你受伤的地方比较多,还是尽量避免活动。”
她把杯子又往前递了递,“我从来没像这样照顾过人,徐队长珍惜机会啊。”
徐忠犹豫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顺从了她的意思。
徐忠的性格本就偏闷,又不得不分出许多精力对付身上各种深深浅浅的不适,整个人更加安静。
他喝了半杯水以后,停下来摇了摇头。
宋以岚把杯子放在一边,俯下身去探他的额头。
做过菌培以后的用药显然更有针对性,高烧已经有所缓和,还有些断断续续的低烧。
“你们以前,如果生病了但又有临时任务要去,可以请假换人替补吗?”宋以岚脱口而出,又忽然想到什么,浅笑着问,“这个能说吗?”
“没有那么神秘。”徐忠低着头笑,“其实编队人数充足,允许替补和换人。除非特殊情况和特殊位置,比如狙击组的两个搭档,原则上不能换人。”
“那你呢,是特殊位置吗?”
徐忠闭了闭眼睛,轻且长地吐了口胸腔里的浊气,“是,我是队长,无论如何,都该守着我的队员。”
声音里有压抑住的情绪。
宋以岚意识到自己触碰到了他心底的伤疤,这个时候显然不是陪他直面过去的好时机。正考虑怎么接上其他的话题,被一阵敲门声救了场。
作者有话要说:他会在梦里把烈虎看成鹿爷是因为太在意了~
是幻觉
第31章 命运若成风(3)
“徐队长,以岚。”来的人是宋以峰,手里提着两个金属的箱子。
从徐忠和齐皓合力把李兰珍就出来以后,宋以峰对徐忠就换了称呼,态度也明显好转。
“你怎么来了?”宋以岚的好心情毁了一半。
徐忠已经进医院四天了,李兰珍那边入院观察了两天就顺利出院,显然没什么大碍,她却始终没见她过来感谢自己的恩人。
即便李兰珍不想承认她这个女儿,这种过河拆桥的做法也让宋以岚无法接受。
“听说徐队长醒了,正好带了点东西过来。”宋以峰把其中一个金属箱放在桌上,语气谦卑,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母亲这些天一直念叨着来看望恩人,但是毕竟年老体弱,还需要几天完全缓过来。就由我替她多跑几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