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被扯上台,气得浑身发抖,凤冠枝颤。
“母后,儿臣伤势未愈,您愿代儿臣祷告祖宗,儿臣就此谢过了。”赵珍阴阴地冲她笑。
太后惊怒欲骂,有亲卫迅速将一个口枷塞入她口中,又用力按着她肩。毕竟是快五十岁的老人了,她抗争不过,被按着跪拜在台上。有礼官上前,替她诵告一篇祷文,意思是敬谢祖宗,赐赵氏后继有人。
太后呜咽咽说不出话,只恨得目中全红。
一场闹剧持续了两个时辰。终因赵珍伤势未愈,坚持不下去而告终。赵珍还是太子时,在宫里住。他在太庙祭告完毕,便大摇大摆地住回宫中。太子寝宫设施一应俱全,,此刻卧在自己旧时的榻上,感慨万千。
享受了一会儿,他问,“林泽抓到没有?”
“……回殿下,咱们已经把回北江三郡的路口全把住了,他只要一露头,必被擒获。”
“嗯。”赵珍点头。林泽的父亲林傲天是北江三郡的总兵,手握兵权。本想起事时,先把林泽擒下,要胁他父。谁知这小子似是先得了消息一般,人影全无了。不过他也不怕,现下几个国公都从封地带兵过来勤王了,那是他的老班底。只要兵一到,他就立刻宣布废赵熙,自己登基。
“王爷……”手下人谄媚道,“赵熙宫里的侍君们全都留下来了,您不瞧瞧?”
“哈哈。”赵珍这才高兴起来,“听说赵熙刚纳了个小侧君,甚是出色,宣来孤看看。”
手下人咋舌,“您说的是顾夕顾大人?他现下并不在宫里。”
“顾?”赵珍想起来了。顾夕嘛,说是顾铭则的族亲,还是剑阁的掌剑,在猎场时万山那秃驴曾举荐过他,后来这小子不知怎么就拜在赵熙石榴裙下,做了她的小郎君,“小贱人,不跟着本太子,倒是伺候她。瞧我逮到你,哼……”
手下人不敢接话。那可是剑阁的掌剑,他们这些人捆一块也打不过人家。
“其他人呢,颜色如何?”赵珍眯着眼睛问。
“回殿下,李侍郎是朝廷命官,咱们没敢动。其他的,有三个是刚进贡来的燕人,倒是孔武有力……”
赵珍摆摆手,没兴趣,他喜欢漂亮的少年,“都先关起来。”
他摇头冷笑,“她倒是知悉呀,自己跑了个干净。留下偌大的宫庭,还有……还有这花花江山……”
手下人瞧赵珍疯疯癫癫的样子,都不敢接茬。他自从手脚能动弹后,这些日子就时时这样疯癫,瞧着似精力过旺,又似回光返照。果然赵珍养足精神,坐起来,兴致勃勃道,“宗山的剑法好不好,孤不知道,可宗山的少年可是好滋味。赶紧让咱府里那几个剑侍洗干净了过来。”好久没开荤,他还真有点按捺不住了。
“哼,先来点开胃小菜,等本王逮到他们掌剑的……”他目露阴寒。
手下人赶紧着人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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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折腾了一下午,到底支持不住,在马车上就晕厥了。
醒来已经是掌灯时分。卧房内,灯光柔和,有淡淡的香气,是她惯用的,香料昂贵,宫中只她专享。远远的,有宫女们悄声走过的声音,间或有几声更漏,整个万寿宫分外安宁。太后转了转头,眼睛有些湿润。
嘴角有清清凉凉的润湿,是齐嬷嬷给她撕破的嘴角涂药。
“娘娘,您醒了。”齐嬷嬷惊喜道。
太后点点头。
齐嬷嬷扶她靠坐起来,她才看见,一个男子跪在床前。
“母后……”林泽弯身叩下。
“你……”太后惊得瞪大眼睛,“谁叫你来这儿的?不是让你回北江去调兵吗?”
林泽抬起头。太后披散着头发,面色苍白,更显老态。他看着这样的太后,心里特别酸涩,“母后,儿臣护您出宫。”
“不,”太后打断他,“你带着哀家,如何逃得离宫城?你让熙儿放心,赵珍要做态,自然不会轻易害我性命。”
林泽目中含泪,“您独自在宫城与赵珍周旋,让儿臣们如何放心?您放心,儿臣已经安排妥当,定不叫您有半点闪失。”
“不行。”太后坚定地摇头,“哀家在这宫中,已经几十年了。最艰难的时日,哀家都挺过来了,如今熙儿已经是真龙天子,哀家已经没有什么可放不下的了。别说了,哀家命你即刻离开,回北江调兵,辅佐熙儿。”
“您莫不是起了玉石俱焚的心思?”林泽急道,“您若是这样,让陛下如何心安?”
太后瞧着林泽灿若星辰的眸子,苦笑摇头。谁说这小子武将心肠直直一根?她的心思,他猜得挺准,一句话就让她不忍心自行了断。她垂目看着林泽,今夜,林泽潜回宫来,穿的一身修身的武将常服,暗色蓝纹,精干利落。因事急,他进万寿宫并未解剑,腰间悬着的长剑古朴素净。腰间另侧还挂着团年宴上她亲赐予他的结佩。那团簇红的颜色,让太后眼睛都泪蒙,“泽儿……”
“母后……”林泽泪蒙双目,“求母后跟儿臣走吧,您安全了,陛下才不会缚手缚脚……”
“……好吧。”
见太后同意。齐嬷嬷和林泽都大喜,赶紧伺候她起身。太后摇晃着坐起来,只觉头晕目眩,她刚燃起的希望又被浇灭。这样的自己,如何能漏夜突出宫去?只会成为林泽的累赘。
林泽见她虚弱,便上来扶住,“您别急,齐嬷嬷找布条去了,儿臣背着您出宫。”
“泽儿,”她被林泽半扶半搀着,气息难平,“你跟着熙儿时日最久,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孩子,你真心疼熙儿,母后看在眼里。熙儿的大业,有你辅佐,哀家还有什么不放心?”
林泽安抚她道,“母后,相信儿臣,定会护您安全出宫,陛下正在等着您。”
“好……”太后被他搀着,勉强走出两步,便眼冒金星。她咬牙,突然伸手抽出林泽腰下宝剑。
“呛啷”一声,宝剑出鞘,横在咽喉。惊得林泽手足无措。
“不要。”“不要。”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在她耳畔响起。她忽觉后颈一疼,来不及回头看是谁袭击太后,就倒在面前扑过来的林泽的臂弯里,直接晕了过去。
夜风,拂过万寿宫宫墙,不多一刻,一个暗色的人影挟着一个人,在守卫巡查的空当,翻过墙,投入更深的黑夜中去。
万寿宫仍旧一派灯火详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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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醒来,已经是天明。
太后转动头,觉得后颈仍隐隐作痛。她没有死成,千钧一发之际,有人将她一掌打晕。
是谁这么大胆?敢袭击太后?太后闭目缓了一缓,觉得不那么头晕了,才睁开眼睛。眼前景物已经不是万寿宫自己的卧房,是个挺素净的小卧房,床帏素净,四壁清亮。她倾耳听了听,房外清清静静,没有声音。
这是哪里?太后狐疑四顾,发现一个人坐在床边脚踏上,侧身搭在床沿,睡得很沉。朝阳投进光影,在这男子的侧颜上勾勒出一道光晕,温润如玉,剔透如水晶,连细细的绒毛也分毫毕现。
正是顾夕。
太后一动,顾夕便醒了。
他揉了揉眼睛,有些迷糊。自从带赵忠潜出营,长途奔波,他几天几夜没合眼睛。一入后宫,便遇上太后欲寻短见,真是来得好巧。
昨夜,他一出手成功打晕太后,林泽吓得不轻。只来得及接住倾倒的太后,林泽半晌没有找回声音。
“哎,”顾夕也知自己闯了祸,忙帮忙托起太后送回床上,又冲外间低声叫,“齐嬷嬷,有跌打损伤的药没,拿进来点。”
齐嬷嬷一进门,见屋里又多了一个人,吓得几乎叫起来。仔细一看是顾夕这才好些。顾夕闪开床边,她又看见太后晕倒在床上,又是一番惊吓。好容易安定下来,抹了药,她老命几乎去了半条。
收拾完了,太后也没醒。林泽估计着太后得昏睡几个时辰,便皱眉看着顾夕。
顾夕站在床边,被他目光盯着,有些不自在,耸了耸肩。
“你到底是回来了。”
“嗯。”顾夕点头,又觉得不对,“你知道我要回来?”
“自然。”林泽侧目看他,“昨天陛下有旨意送到。你接旨吧。”
顾夕愣了下,“昨天就有给我的旨意?”昨天他刚带着赵忠潜出行营,难道赵熙早知道他会这么做?顾夕微微皱眉,赵熙下的这一盘大棋里,看来他们都是棋子,棋子是无法洞悉全部棋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