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赵熙冷厉暴起,十几杖追下去,祁峰惨痛地在戒尺下辗转,忍痛唇角咬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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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醒时,又是月上中天。
祁峰俯卧着,一动,就疼得吸气。
背上,一只灵巧的手,正将清凉的药膏轻轻推开。下身也是一片清凉。
他侧过脸,看着赵熙。
烛光下,她憔悴的脸上一片恬静。
“醒了?”赵熙垂眸看他。
“你这样,能撑多久?”赵熙一边轻轻涂药,一边低声问。
祁峰黯然垂目。
“我好好问你呀,”赵熙挑起他的下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还想在我身边?”
祁峰眸中水色浓重。
“顾采薇在你那?”赵熙收回手指,指尖很烫,那是一滴热泪,“铭则是正君还是你?陪我的那个?是他,还是你?”
祁峰垂下目光,“采薇在王庭,孩子在出逃那天就没了……”
赵熙点点头。
“我入府那年,正好十八岁。”
赵熙轻轻叹气,“看来,陪我的,是你啊……”赵熙似想到什么,垂目看他。灯影下,祁峰的侧脸线条流畅如画,虽然瘦削,但年轻的肌肤紧致光洁,像是能发光的美玉,“算起来比我还小一岁呢。”
“铭则呢,病了?死了?另娶了?”赵熙自顾自地问,“有子嗣没?大婚那年,他都二十多了……若是一般大家公子,这个年纪,孩子都能入学堂了。
祁峰也陷入回忆,嘴角挂上些恬静笑意,“顾兄长喜欢水山游玩,说不愿成家,不想有羁绊呢。”
“噢。”赵熙点头,这一点正君随他,也喜欢山川风物,家里全是那种书画,“你叫他兄长?”
“嗯,如兄如父,他授我许多东西。”
“夕儿叫他先生的。”赵熙若有所思。
祁峰警醒闭口。
“就是不能说他的踪迹是吗?不能告诉我是吗?”赵熙盯着他的眼睛,眸中又显锐利,“夕儿称他先生,你叫他兄长,可见是很近的关系。夕儿从小长在宗山,下山只在公主府停留过。莫非你和顾铭则也在宗山待过?”
祁峰惊抬目。赵熙真是太聪明,他一时不小心,倒是让她套出来了。祁峰自知不是赵熙的对手,紧紧地闭唇,不再说话。
赵熙冷冷笑笑,换了个话题。
“顾采薇的孩子,是你的,还是万山的?有传燕祁太后又有孕了,也是你的?”
祁峰吃惊地摇头,“不是的。”
“你一直做未婚男子装束,难道不是为了招蜂引蝶的?一头的发辫,还当挺美?”
祁峰皱眉,这样的赵熙,说话思路太过跳跃,他跟着有些吃力。他消化了最后一句话,艰难解释,“正因为没有妻眷随我到燕,我不好做已婚。”
“你有几房妾?”
祁峰眉皱更紧,“我……没用过。都在后院住着……”
赵熙不再问他,只是专注地给他背上一道伤上药。祁峰背上,有一道特别长的伤口,她专心揉着,直到他肌肤发热,祁峰却觉得遍体生寒。
他愧疚地咬住唇,说出一直想说的话。
“……对不起。”祁峰低声。
“因为骗了我?”
祁峰抬目看她,虽然看着平静,但眸中又燃起错乱的狂热。这样的赵熙,让他无力应对。
室内又陷入一片安静。
良久,祁峰听见赵熙淡淡问,“那夕儿呢?在宗山,他叫你什么呀?”
祁峰惊讶抬目,果然见赵熙看似随意,可掩不住眼中全是裂隙。
“夕儿……”祁峰紧张地抬起上前,全忽略了背上的疼。他刚要张口,却在赵熙的目光下顿住。不可再妄言,不可再欺骗,他意识到,这是她最后的底限,再有一次,再瞒一句……
“夕儿他入府时,他以为我是他先生……”祁峰颤着声音,说完一句,紧张地看她神情。
赵熙注意地听着,眉头微皱。入府时?果然,顾夕后来还是知道了。他在向自己表达热烈爱意时,还在欺瞒。
“你叫顾夕什么?”
注意到称呼的改变,祁峰皱眉,“陛下,夕儿是个澄澈的孩子……”
“行了,还是操心你自己吧。有精神替他人分辩?”赵熙丢下药罐起身去拭手指。
祁峰急切地撑起来,“陛下,……”
赵熙回目看他,眸子里全清冷,“顾家的公子,全不简单,若说这样也叫澄澈,那朕可是蠢钝。或者……你给朕细讲讲,朕兴许会体谅顾氏一门。”
祁峰后背都冒出冷气。喜怒无常,变幻不定,这样的赵熙真的不对劲。他心力交瘁道,“陛下……”
赵熙抬手止住他,“别说了。”她突然想起什么,“听万山讲,你服的解药,还有两粒留在别苑了?”
祁峰被她突然岔开的话题打断,愣愣地点头。
赵熙定定地看着虚空,突然仰天长笑,几乎笑出泪来。
祁峰皱眉,忽而大惊。
那药,她定派人翻找过。那怎么能找得到呢,是顾夕漏夜潜回来,把药带回茂林给了他。他吃了药,才加速了死遁,顾夕提着真气长途奔波,才会提早散功。现在,她终于洞悉了一切,才会这样心寒。
“陛下……”他的话,忽地被赵熙捂住。
赵熙站在床前,居高监下地看着他,“铭则可是真能耐,精通药理。假死的药,散功的药,激发内力的药,还真是琳琅满目。还有什么?有没有春,药,让人一见就放不下的那种,给你们谁用过?我说怎么一见顾家的孩子,就迈不动步呢。”赵熙冷冷笑笑,“你且说说,你真姓祁?顾夕真姓顾?”
不待祁峰答,她就焦躁地摆手,“算了,算了,费脑子,猜来何用。你在这,顾夕在京,我且拭目以待,看这出戏如何继续。”
“夕儿在京城?为何,京里怎么了?”
“喔?你还不知道呢。顾夕独自进京了。”赵熙笑着拍开他的手,伸进他两腿间,轻轻□□,“太子呀,他纠集一伙子人到太庙去,说是他为正统,又有嗣子,当归大统。我不过是个辅政,不过是个女子,还生不出孩子,国家后继无人了。督促朕当还政于兄长呢,旨都拟了,要封我为摄政。好多大臣都附议,另有武将们不服,正谋划着各地勤王之兵赶往京城呢。”
祁峰面色煞白,不知她讲的是真是假。
“我是不会用这种事骗人的。”赵熙笑着加重手上动作,满意地看到祁峰微红着脸喘息。
赵熙眯起眼睛。祁峰,已经在她手上,她有的是办法整治。而顾夕,她想到顾夕,心抽成了一团。顾夕,或者叫什么别的名,她甚至不知道他的名。从相识到相许,她看似给过顾夕很多次选择的余地,可实际上,即使顾夕做了相反的选择,她也根本不会放手。这一次,即使是真相败露的这一刻,她也从未想过放手。这也算是执念吧。
手下的身子,紧紧绷着。赵熙垂目,看见祁峰额角全是汗。
她手上加重力量,将满腔戾气,尽数倾注。
第46章 又回别院(三)
嘉和二年,南华朝经历了一场政乱。
前太子赵珍, 召集一帮旧臣, 在太庙聚集,对天地祖宗泣告:赵氏江山传到他们兄妹手中, 因兄伤而妹承。奈何妹妹已经二十有六,仍未有嗣,眼见着大位后继无人。幸而他侧妃留有一嗣,流落在外, 近日寻回,国之大幸。更有一喜是,他自己伤势已渐痊愈。赵珍泣叩祖宗, 实在是祖宗庇佑。
有旧臣拥护太子的,拥过来,齐声高诵,“献王实是我大华天命……”更多的大臣们跪在台下,久久观望, 不敢表态。天家自己内里乱了起来,他们这些做臣子的, 实在不好站队。
先皇元配早年故去,今日陪祭的的现今太后, 先皇贵妃赵熙的生母, 她面色阴沉坐在一侧, 看着赵珍唱作俱全, 台下众人百态。
一早上被人从内后宫里拉出来, 坐在这里当摆设,她已经恨得牙根发疼。一旁服侍的齐嬷嬷,感觉到太后全身都绷紧,便轻轻抚她后背。太后回目看了看她关切的眼神,轻轻闭了闭目。这是她陪嫁嬷嬷,一直伴在左右,胜似亲人。她知道齐嬷嬷的意思,万事小不忍则乱大谋,此刻还不是她发作的时机。
太后正思虑,几个亲卫上来,架住她,把她扯到台上。
“哎,你们干什么?”齐嬷嬷惊叫。想跟过去,却被御林军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