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轰然响应。都是半大的小子,爱玩爱闹,立时吆五喝六地开始比划。刘远看顾夕这样洒脱,也放了心,拍拍顾夕的肩,转身杀入战团。
看大家又欢腾起来,顾夕退到桌后坐下,浅浅笑笑,自己把酒喝干。
这些日子,他按班上值,与陛下常碰面。晚上,陛下却不常回寝宫。
先是林侍君从北江三郡公干回来,陛下当夜就留宿在外后宫了。还有李侍郎和宋侍郎,太后谕旨,令他们迁回宫中。李侍郎因受了责,所以接旨当天就搬回来了。李侍郎在宫外是替陛下办事的,跟在他身边的也是暗卫营的人。本来差事办的挺成功,可无端却受了太后的责难,陛下不好说在明面,自然要过去抚慰。几天后,宋侍郎办好了事情,也就搬回后宫住,陛下既安抚了李侍郎,没理由冷落宋侍郎,因此又在外后宫盘桓了几晚。
赵熙不在寝宫,顾夕便也有一阵不在百福宫住了。他为了上值方便,就在百福宫旁边找了个小宫殿住。
赵熙也知道他上值下值,时间不确定,若她不在百福宫,他确实不好自己就在龙床上睡,于是也就默许了。顾夕好几回半夜下值,路过百福宫时,灯火依旧,但他知道,赵熙不在里面。外后宫里,她有必须回去的理由。
好几回,赵忠过来看他。顾夕知道那赵熙派来看顾他的。他不想让她太多牵挂,纵使想她,也不愿表露出来。便常常与暗卫弟兄们玩在一处。
酒宴散时,天色近晚。大家纷纷告别,刘远醉醺醺过来。刘远心中有愁事喝多了,猜拳便输掉了。
顾夕扶了他一把,“今晚我替你。”
刘远赶紧推辞。顾夕道,“你回家收拾收拾给兄长带的东西差人送到北营去吧,我随侍陛下到边境,一并带给你兄长。”
刘远很是感动,“谢谢了希辰。”
顾夕目送众人离去,独自一人从长街走过。长街灯火通明,大家都脚步匆匆地往家赶,只有他一人反着方向向城外走。
在城外,燕祁的车队停在夜色里,长长的一队车,黑压压地聚在一起,马匹都牵走吃草粮去了,只余二十名暗卫拱卫。顾夕回头看了眼城门,厚重的大门正缓缓关闭,将城中的繁华缓缓掩紧。顾夕微微叹了口气。明天天明,他就赶去北营安排送驾事宜。后日一早,率暗卫先行从北山口出关打前站……这样会有有好些天见不到赵熙了,思念,席卷着孤单的顾夕。
宫中宴饮。
小皇帝在京中逛了这么些日子,玩得很是尽兴。他一边向赵熙敬酒表示谢意,一边还不忘表达遗憾,“华都真是不错,怎么都待不够。哎,想到还要三年才能再来,真是遗憾。”
坐在侧席的三个新任侍君,都侧目看他。
小皇帝感受到不善的视线,转过头笑吟吟道,“三位侍君安心留在华都,尽心侍奉君上……”说了一大堆。人本来就是小孩,这么一本正经地说着侍君的话,听着让人极其违合。赵熙清了清嗓子,“燕君明日便动身,今夜就好好休息吧。若是喜欢华都,尽可常来,不必等三年之期。”
小皇帝忙高兴地应了。
宴散,宾主尽欢。
小皇帝出了宫,回去睡觉。赵熙把那三个人打发回外后宫,自己回了百福宫。
“夕儿呢?”一进宫,她就找人。
“午后下值,半道上被暗卫营里的武卫长们截去酒楼了……”赵忠笑禀。
“喔,”赵熙笑,她这边饮宴,顾夕也饮宴,这是打擂台怎么着。
“人呢?还没散?”
“是啊,也该散了。”
赵熙向外间问。
有亲卫禀,“今夜侧君当值。”
赵熙愣住。今天特意看了暗卫的轮值表,他没有当值,“在哪当值?”
“已经去城郊了。祁帝的车驾已经出城,暗卫营分出一队人今夜拱卫。”亲卫禀。
赵熙若有所思。
赵忠在一边打量赵熙的神情,“陛下?派人找回来?”
“不用。”赵熙摆手道,嘴角挂着高深莫测的笑,“先安置吧。明天早朝后直接去北营。”
“啊?”赵忠暗暗乍舌,小爷这是无令擅动,夜不回宫啊。陛下这是亲自逮人去?若是明天小爷在北营直接见到陛下,那情形……赵忠摇头失笑,估计吓一大跳都是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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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正午。北营。
顾夕押着车到达时,正赶上北营吃午饭。
他冻了一夜,又在马上吹了一上午,浑身都冻透了。崔是拉着他赶紧上了热汤,才缓过来。
崔是同他坐在同一桌,担心地看他,“别着了风寒,先进帐睡一会儿吧。”
顾夕哪有这个空,他掷下空碗,示意崔是一眼。崔是了然点头,两人一起出了帐子,找个避风的马栏外,密谈。
日前顾夕与他提过,要提防边境异动,崔是也有此担心,派探子四下细细探了,“探子回来报,说北山草原上确实陈了十万骑兵。”崔是皱眉道,“并不是王庭主力。若是为迎接他们小皇帝回国,也无可厚非。”
顾夕负手点头,“那就对了。”
“什么对了?”崔是不懂。
“咱们一冬天挖了能有十几万个树坑吧,燕祁必料到我们要做什么了。”
崔是瞪大眼睛,“他们要搞破坏?”
“将兵士排好班,夜里巡视这些树坑吧。”顾夕眯起眼睛,神秘地说,“我估计他们会在坑里做手脚,我们不察,种下树去,却不发芽……”
“啊?真的?”
“昨天晚上,我守着小皇帝的车驾,待了一昼,要是不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也算白吹了一夜的风。”顾夕颇有点小得意。
崔是睁大眼睛,“皇封的东西,希辰你……也敢拆?你这是监守自盗。”
“拆也拆了……”顾小爷撇撇嘴。
崔是感兴趣地问,“里面是什么?有多少珍宝?”
顾夕嫌弃地看着他。
崔是笑。
顾夕也收了玩笑,皱眉道,“幸而看了看,那些大车上,外层是各色特产,里面全是炭粉和生石灰。若是他们趁夜将石灰埋在坑底,等树种上后也活不成的。”
“那多费劲,树长起来,直接放火烧多快,伪装成山火,我们也不好追究。”
顾夕疑惑地摇摇头。生石灰用处很多,但与树有关的,只有这一种。对方的谋划一贯挺阴险,这批生石灰是否还有别的阴谋,也不是没有可能。
“总之,肯定是对我们不利。”崔是恨恨道。
顾夕点头表示同意,他想到自己的计策,笑得眉飞色舞,“我想好了,等他们夜里偷偷埋下石灰,咱们等他们撤回国后,再悄悄都挖出来,然后种树。到时,燕祁定以为树是活不成的,不会再派人来捣鬼。这样,咱们就给小树争取到了时间。等到树扎下根……”顾夕嘿嘿冷笑,那植物生存力惊人,一旦扎下根,想根除就难喽。
崔是看着神采飞扬的人,眼前好像一树梨花一般,赏心悦目。他呆了半晌,竖起大拇指,由衷道,“好,好,果然狡猾。”
顾夕睁大眼睛,瞪了崔是一眼,澄澈双眸星辉流转。崔是失笑,“希辰,你可别这么瞪别人去,没有半点威吓的效果。”
顾夕气得推他走,崔是才去了。
顾夕站在原地沉思。身后有脚步声。
顾夕回过头,看见一列天子仪仗远远走过来。
他吓了一跳,仔细瞅瞅,正中是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这才不由松下口气。仪仗过来,顾夕决定回避,于是抬步,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哎。”那小天子抛下队伍,自己跑过来,“你站下。”
顾夕就装没听见,脚下不停,一心还是想回自己帐子里睡觉去。
“哎,你站一下。”那小天子提高声音。有亲卫帮着一起喊。顾夕不好再避,站下。
小天子喜出望外,颠颠地跑到顾夕眼前。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男子,远远瞧着,身材挺拔,四肢修长有力。虽然没有他们祁国的武士那么健硕,但一瞅就是浑身劲力都蕴在骨子里。凑近细看,更是觉得长得太好看了。由于身高问题,小皇帝仰头看着顾夕,直觉顾夕若是笑一笑,自己溺死也值得了。
顾夕被这样的目光审视,颇不习惯。他退了半步。
“别走别走,”小皇帝醒过神,赶紧绕过马栏,站到他面前,“你可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