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向晚一身黑衣，一顶鸭舌帽，沐在被稀释的晨光里，交付着他极尽琐碎的温柔。
披荆斩棘的勇猛骑士，从不轻易弯腰与下跪。
不过，除她之外。
苏晚感觉到一阵触动，微微抬了下眼眸，朦胧模糊中意识不清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随即又合上，觉得自己是在做梦，轻轻地翻转了个身子。
季向晚突然俯身，在她额头烙下了一吻。
门没关，陶醉站在外面目睹了这一景象，悄悄地拍了下来。
说她是无意，其实有点辜负她的心机。
她不过是想在她能够预见的一些遗憾结局里，拉住一些什么。
季向晚走的时候拿走了那个餐盒，轻轻说了句“还是别给她留太多念想了”。
他没说出的后半句是，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陶醉把他送到电梯口，一脸真诚地叮嘱他，“注意安全，替苏晚说的。”
季向晚点点头，算做答应。
这样的答应，他做过无数次，早已烂熟于心。只是，真正背过身去，他心里明白，未知的风险从来都不会有迹可循，暗藏的短刀与利刃，是他的不可掌握，也是他的责无旁贷。
电梯门快要合上的瞬间，季向晚忽然抬头对陶醉说了句，“谢谢你，早餐带了两份。”
陶醉笑了笑，看着他坚毅双眼，紧扣于冰冷的大门。
其实，那晚苏正清和季向晚见面，远没有陶醉想象的那般凛冽。
苏正清并无意拆散他们，对刑警这个职业的“冷言冷语”也并非是为了贬低季向晚，或是让他难堪。他只是，想给苏晚更好的保障。他的父爱，表达得一向笨拙，这也是为何，那一个在旁人眼中轻易就能解开的误会，在他们这对父女这里，竟然横亘了整整六年。
苏正清轻抿了一口乌龙茶，这才语重心长地开口，“据我了解，季先生家风端正，从小也是品学兼优，连刑警这样一个复杂又强压的工作都能够胜任，管理企业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他举重若轻地说着这句话，仿佛只是在给一个初涉职场的年轻人，提一些无关痛痒的建议。
季向晚擅长察言观色，自然瞬间就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其实真正让他寒心的就是这句话，苏正清若是觉得他收入低、觉得他工作忙、觉得他空闲时间少，他倒真的无所谓。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为一个人改变自己的人生。
更何况，他曾答应过自己的父亲。
季向晚突然觉得荒谬，想起苏晚拉着他看《太阳的后裔》，想起他们的争吵，想起剧中的徐大荣在尹明珠父亲的建议下被迫转业的剧情。
他很少看电视剧，更别说韩剧。每次看到苏晚看韩剧哭得稀里哗啦，他总是敲敲她的小脑袋，带些无奈地调侃她，“没事少看点电视剧，都是演的你哭那么认真干嘛。”
苏晚总是带着愠气说他不解风情。
他还真没想到，电视剧里的一个场景会成为他们吵架的**。
更没想到，电视剧里的情节真的出现在了他的身上。
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都是为了自己的理想与抱负豁出去的年纪，都是不甘平凡的年纪。
苏晚醒来后想起刚才那个似梦非梦的身影，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然后起身。昨晚的风波会给她的工作室带来多少金钱和名誉上的损失，她还得慢慢去清算。
不想清算，也得清算。
季向晚坐上车，见到了好久未见的刑侦队队长祁耀同，两个人坐在后座翻看着材料，祁队轻声对季向晚说了句，“这次可不是个善茬儿，不好对付啊。”
不好对付，也得对付。
作者有话要说：
后来，你越来越承认，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是为了理想和信念在生活。
第73章 你没女朋友不会懂的
宋沐风参加完第一天的培训课程，回到房间，给陶醉打了个电话。
陶醉当时刚洗完澡正在吹头发，所以没听到。
等到她接上的时候，手机已经响了好一阵，她一按下接通，那边就传来了一个有点陌生的声音——老宋，用下你洗面奶。
“用吧。”这才是宋沐风的声音。
“诶，你这洗面奶挺好用的啊，什么牌子的给我推荐推荐，我最近脸太油正愁着买什么护肤品呢？”
“我就不会有这种烦恼。”
“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皮肤那么好呢？”
“不是因为这个。”
手机那头静了几秒钟，是乔凌云擦干净脸正一脸疑惑地看向宋沐风。
宋沐风斜靠着卫生间的门，没来由地飘出了一句，“有女朋友的人就没有这种烦恼。”
这套护肤品是陶醉送他的，美其名曰要礼尚往来。
乔凌云瞪了他一眼，不屑理他。
陶醉倒是忍不住，在手机那头轻笑了声。
宋沐风侧着身子去看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才发现已经接通。
他二话不说拿起手机就走到了阳台，乔凌云看着他的背影，嘴里挤出三个字：你等着！
十月的珠海还是妥妥的盛夏，夜色很沉，却能看到星星。
“陶小姐，偷听电话这个习惯可不好啊？”他笑得温柔，全然褪去刚才跟哥们对话时的混不吝，声音不由自主地放缓了些。
“明明是宋先生先给我打的电话，贼喊捉贼可不好。”明明是反驳，听起来却都是娇嗔。
宋沐风听了沉沉笑了起来，“刚才在干嘛？”
“在吹头发。”
“又开的最大档？”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发问。
陶醉听了这个问题，忽然想起那次在他家的时候他帮自己吹头发，想到这儿不知怎的脸竟然开始微微发烫，十月的京港秋高气爽，早已没有了夏季的炙热，迎来一年中最令人心旷神怡的时节。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心虚，她轻轻地说了句“没有啊”。
明显的底气不足......
宋沐风听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这叹气声太轻，稍不留神就会听不到，可是陶醉听到了。忽觉一阵暖风拂过心头，她莫名地有些心动，讨好似地呢喃，“下次不会了，嘿嘿。”
这声传入宋沐风耳中，顺带传来她的笑容，他忽然觉得神奇，明明在工作时那么雷厉风行的一个人，怎么在生活中就这么软萌呢。
“下次还是我来吧，”说完这句话他并没给陶醉回答的机会，随即转了个话题问她，“工作忙吗？”
“不忙。你呢，考核难吗？”
“难。”他一本正经，想看她作何反应。
陶醉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会得到这个答案。她当然知道考核不容易，需要付出努力，但是对宋沐风来说，这些应该都驾轻就熟了吧。他那么厉害的一个人！
“你放轻松，不要太大压力，努力就好了。”她一本正经地安慰，货真价实的一本正经。
宋沐风忍住笑意，假装失落地问她，“我要是考核没通过被航空公司辞退了怎么办？”
“啊？”有这么严重的吗？陶醉甚至想赶紧挂断电话让他抓紧时间去学习。
“要是真的那样了，陶小姐养我吗？”语气轻挑，带着丝嗤笑。
陶醉终于意识到他又在逗她！
不就是演戏吗！跟谁不会似的！
她轻咳一声，用公事公办的语气答他，“要真那样，你来电视台当摄影吧，我给你走走后门。”
宋沐风听了，大声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带着些青年的无畏，又带着一丝老成的赏识，对她小调皮的赞赏。
说到摄影，陶醉忽然想起自己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然后打开手机相册，给宋沐风发了张图片。
宋沐风沉浸在自己的笑声里，细心地捕捉到陶醉跟他说的那句“你看微信”。
他打开一看，纯白色的布景里，两个身着黑色衣衫的人隔空对望，熙熙攘攘的人群在相机的处理下流逝成光影。
心动，又熟悉。
心动的原因有迹可循，因为照片里的主人公是他和陶醉。
至于熟悉的原因，他想了想没敢想下去。
陶醉给他讲了那天在机场的奇遇，以及摄影师想问问能不能取得肖像的使用权。
宋沐风听着她娓娓道来这个故事，许久没有说话，定定地站在那里。
电话那头一直沉默着，陶醉猜想他身为飞行员，应该对隐私要求比较高吧，肖像应该也不能够随意泄露吧，然后觉得自己怎么现在才想到这一层，平白无故给他出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