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襄笑，抱拳道别。“今日与小姐交谈甚欢，赵某日后再登门拜访大将军和两位少将。薛小姐保重，赵某告辞。”
赵襄走远，消失在巷口。赤玉刚转身想进门去，却被小吉拉住衣袖。她回头，小吉指了指暗处街角伫立着的人影。
她皱了皱眉，走过去。“四宝，你来找我？”
“前些日子我出城去，见着京郊有人卖这草编的蜻蜓蚂蚱，就给少……小姐您带了些。”四宝怕她不肯接，把那木盒塞到了后边小吉的手里。
“多谢。”赤玉点头：“你这些日子正忙着给许青安排婚礼吧，还特意来给我送东西。”
“那事儿您也听说了？小姐，我们二少爷他不是坏人，尤其是对您。”
“这些事儿我只是听个热闹，你不要多想。许青这人……我从不觉得他坏，只是，我既然已离了许家，便不希望自己或者薛家再与他扯上关系。”
“四宝明白。”
见赤玉和小吉进了府中，四宝才朝着街角走去。“二少爷，方才见着了？”
“见着了。走吧，回去了。”
“您要是如此思念少夫人，倒不如找个机会约她出来，把事情都与她讲了罢。这般在这里蹲着守着躲藏着，想见不能见，算是怎么回事。”
“她是个什么性子你我都清楚，她如何能同我一块儿背负这些。我当初既肯送她回来，就是料到了今天的。”
“那您既然料到了今天，又何必如此念念不忘呢？”四宝问。“在我看来，您就是一边想着她念着她盼着她能等您，一边又自以为是，什么都不肯告诉她。和离也是您提的，那日您要是愿意跟她解释清楚，四宝不觉得少夫人会不帮您、会坏您的事儿。”
“她从小娇纵惯了，满脑子都是天真正义，又如何能理解我。”
“我倒不觉得少夫人是您说的那样。少夫人讲过，她刚出生就失了娘亲，她父兄在外奔忙，为了少给将军添麻烦，将军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她自小就学着打理。小吉一直说，我们那位少夫人心里最大的就是她父兄。您跟旁人的恩怨，只要不害着她和她这娘家，她多半是不会阻拦的。”
“如今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那您不如就这么忘了她吧。您也看见了，薛小姐不会缺好夫君的。”
“人要是想忘就能忘，当然好了。”
“小吉，你刚刚瞧见了吗？”赤玉把木盒端端正正地放在桌上打开来，拿出盒里叶子编的蜻蜓和蚂蚱。
“小姐是说二少爷？”
“对。这草蚂蚱，多半也是他许青给我的吧。”
“应该是。以前您跟二少爷讲过，说您想要草编的小玩意儿。”
“你坐，陪我说说话。”
小吉坐下，小心翼翼：“小姐，小吉看得出来，虽然二少爷以前待您不算周到，但您从未真的生过他的气。”
“我一直说他不是个坏人。”赤玉叹口气：“就像这草蚂蚱——以前听他们说京郊练兵场附近就有，我向父亲求，不仅没求到还受了责骂。在许府时，我就跟许青提了一次，如今这种关头了，他还没忘，还愿意买了专程给我送来。我在他府上那半年，他虽然就扔我在那西院、十天半个月才见我一次，但我随口说一句什么他都记得；不向他要东西，他也会送来。他也没怪过我不读书、不做针线活儿，也从不刻意在我面前卖弄文采、我谈什么家长里短他都愿意听。”
“其实二少爷待您是真心好的。”
“我清楚啊。我还清楚，他待我，就像待他府里的三铜。闲来无事开心了就来看看你；其余时候，就把你拴在他家角落、好吃好喝待你，只要让他眼不见心不烦就行。”
第6章 上元节
“妹妹。”
“二哥，你竟有空来看我啊。”
“父亲教我来的。你许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父亲让我趁着上元节这几日带你出去逛逛，看灯会散心。”
“我常跟管家上街采买的，近几日只是累了。”
“前些天大年，来府里拜访的人有好些个又提起你的亲事。包括之前你提过那个赵二公子，我以为他去年被你亲口婉拒后就不再来了，结果这回又上门来了。我觉得他还不错，听他口气，也是当真中意你。”
“二哥。”赤玉歪头：“你妹妹去年这个时候就是急匆匆地嫁出去，如今才被赶了回来，害你们被这京城人议论。我答应你，我以后在这府里安安静静地住着，不惹麻烦、不乱花销，你们就别急着把我嫁出去，好不好？”
“你说到哪儿去了。你就算一辈子不嫁人，哥哥也养着你。”
“也是，你和大哥还不是一直拖着不娶亲。”
“就你嘴灵光。快准备准备，二哥陪你上街看灯。”
“对了赤玉，你听说了吗，那许家的事儿。”
“许家又有何事？”
“许青那个刚过门不久的侍妾，前几日上吊自尽了。”
“素心？她为何会……”
“一个月前她失了腹中的孩儿，大概是心里郁结。”
“失了胎儿，以后总还有机会再有的，怎么如此想不开。”
“说是许青府里侧夫人太厉害，容不下她。二哥正想问，你与那许青和离时，一直只说是他对你冷淡，真与那侧夫人没关系？他们欺负你了没？”
“没有。我跟许青都说不上话，她的侧室夫人自然不会觉得我是个威胁。”
走到一家酒肆门前，皓珏说要进去买两壶酒带回家。赤玉头回跟着哥哥进酒肆，只听见里面吵吵嚷嚷的，二哥走到账台也没见到掌柜。店里几桌客人都坐着，探着脑袋往铺面最里的角落看。
“二哥，像是有人喝醉酒在打架。”
“你留在这儿等我，不要过去。”
薛皓珏刚过去，正拉架的掌柜认出了他，喊了声“薛少将”。
“这是干什么呢？”
几个人散开，打架的三人也松开手。
“这不是许校尉吗……怎么在这里对小小酒肆的伙计出手？”薛皓珏认出许青，莫名来了气。
“许校尉？”两个伙计面面相觑。
掌柜问：“少将，您刚刚说许校尉——”
“这位是许青，许校尉。城西许府的二公子。”
“许校尉，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实在对不住。”两个伙计突然变了脸色，连忙向许青低头认错。
“方才之事真是你俩的错，还是你俩忌惮他家名望，一听他的来头，就把错都揽到自己身上？”薛皓珏质问。
“少将，是我这两个伙计的错。他俩总爱嚼舌头根，方才总是他俩闲聊叨扰了校尉，说了不得当的话脏了许校尉的耳朵，才惹许少尉动了气。”
薛皓珏点点头，让掌柜带两个伙计下去。
拉架看热闹的人散开，回了各自桌上。许青还站在原地，没敢抬头看薛家二哥。“校尉，这酒肆本是人多嘴杂之地，你既然听不得他们这些闲言碎语，又为何要来？”
“许某妄图离家讨个清净，不料这街上更不清净。”
“你要是怕人议论，就不该生出那些事来。我本以为是我妹妹无福你那许家才容不下她，如今看来，这世间人，但凡沾惹上你许青的，都算是无福。”
“二哥！”赤玉过来拉她二哥的袖子。“酒买来了，咱们到时候回府了。”
“我不是让你别过来吗？”薛皓珏凶她。
“薛小姐。”许青看见她，慌忙低下头，喊了声。
“许校尉也早些回去吧，别再喝了。”赤玉站在她二哥后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过分地缓和，缓和到——她自己都能听出自己的语气里藏不住的不忍、甚至是同情。
“你同他寒暄什么。”薛皓珏一把拽过妹妹，往店外走去。走出门前，赤玉偷偷回头看，瞧见许青坐回了凳子上，饮尽又一杯酒。
“小姐，我刚在院内听见您两位兄长聊天，说您方才出去遇见了二少爷。”
“嗯，二哥买酒，在酒肆里碰见许青。”赤玉若有所思：“素心自尽的事儿你是不是早就听说了？许青那样决绝的人，如今竟然也在外边儿喝酒喝得失魂落魄的。你知道吗，他这回连四宝都没带，一个人坐在那角落里喝。还跟人家打架，脸上都挂彩了，又坐回去接着喝。”
“您要是放心不下，我这就出去瞧瞧，看他还在不在那酒肆。要是他不肯回，我去找四宝，让四宝去陪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