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成想孟苏一个电话打破了他的美好幻想。那一刻震惊、愤怒和心疼的情绪迅速在他心底蔓延。
这样好的一个孟苏,他罗旭十年来放在心尖上的孟苏,臧南怎么舍得让她哭。
罗旭自幼早慧、中二嚣张,万事万物都不放在眼里,能把好脾气的母亲气得满世界追着他打,但却总能听进同龄小师妹孟苏的劝。被母亲强留在学校的那两年,孟苏是他们母子之间的最佳中间人,也是他在一众“天资太差”的师弟师妹中,唯一一个“勉强还能入眼”的翻译助手。孟苏喜欢吃甜食,他每次做项目归来就会借着自己想吃的名义买一个蛋糕,吃得多了自己也爱上了奶油,到后来他都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喜欢吃蛋糕,还是喜欢看女孩吃蛋糕时满足的笑颜。
后来他在尘世中摸爬滚打多年,事业顺风顺水,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却再也没遇见那样一个总是笑眼弯弯喊他师兄的女孩。他在遗憾和怅然中渐渐明白当年母亲让他在校多待两年时说的话,“一个人的未来并不取决于他的智商。你对世界的认知过于简单,根本没想清楚自己要什么。”
少年人心性不成熟、肩膀羸弱,并不明白这种欣赏和偏心意味着什么,待到他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佳人早已远渡重洋,再归来时已经嫁为□□,那未能宣之于口的爱意只能默默埋藏在心底。
此情只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然而缘分实在是很奇妙的东西,兜兜转转,当年的女孩又奇迹般地推开了命运之门,站回到他的面前,即使内心满目疮痍却依然笑眼弯弯,对翻译的赤子之心一如当年。即使不论他的心意,这么多年相知相惜的知己情谊也不允许他对身处低谷的孟苏坐视不理。
有什么不应该的?从今往后所有孟苏的事情,都和他有关。
“月色真好。”罗旭长呼一口气,抬头用手比出一个照相的姿势,“你如果真的觉得欠了我人情,就好好努力工作。我想重新见到那个翻译场上光彩夺目的孟苏。”
“好,师兄。”
那日月色太美,气氛太对,二人之间的谈话暧昧又危险,孟苏回家时被一脸八卦的詹可心拖到客卧沙发上盘问了半天,后者最近杀青了一部戏,和庄严吵架跑出来临时住在她家,见到罗旭送人回来兴奋得不行,恨不得立刻化身月老帮孟苏点上这鸳鸯谱。
“当时我去你们学校找你,就觉得你这师兄人不错,长得帅能力强,就是性格拽了点,但那也比你那渣男前夫强啊,快快发展一下,你俩男帅女美的,做个翻译界的高颜值网红cp不在话下。
哎你需不需要水军?我们公司最近买了点,还挺好用,到时候可以借你用用。”
“好啦,你新戏是八卦记者吗,出去一趟回来怎么变八卦这么多。我现在没有那样的心思,就算有,也不敢打到师兄身上。”孟苏无奈地把抱枕塞在好友的怀里,起身去倒水。
“哎为什么呀,兔子还吃窝边草呢,你俩多合适啊?他嫌弃小Sunny?看着不像这种人呀?”
“可心,开始一段新感情没有那么容易,而且我和他认识这么多年,要在一起早在一起了,他不喜欢我的,我们只是好朋友。”
“啧,你真应该去照一下镜子,看一下你刚刚的表情。邱林否认自己和张南绯闻的时候就是这表情,我在一边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哎邱林你知道吗?就是我上部戏的男二号小鲜肉,演技特别差…”
詹可心这个话痨暂时放过了她,开始了下一个话题,她时不时心不在焉地附和对方几句,但满脑子都是早些时候罗旭说的那句“我不想让你再哭了。”
社会人的世界没有太多猜心思的时间,很快她就把那一晚的心跳加速归结于酒精作祟抛诸脑后,认真地投入新一周的工作。和罗旭间的相处也没有太多变化,只是对方越来越频繁地开始给办公室同事买千层蛋糕,俨然一副不打算隐藏自己“奶油大王”属性的样子。
休假前的扫尾工作日常而琐碎,孟苏在周三完成了自己to do list上的全部任务,结果下班前罗旭又临时扔给她一个明天的单日商翻项目,“焦琳感冒了,有个case可能要你去替一下。这个客户要和国内消费巨头爱丽谈并购合作,结果自家翻译因为签证问题堵在法国了,临时找我们救个急,基本只需要过一些金融术语,跟着参会一天就行,谈判的事情有中间的FA来,整体工作难度应该不大。忙完了没,一起吃个饭,顺路送你回家。”
“好。”
跟会翻译确实是翻译工作中最轻松、投入产出比最高的一类工作,特别适合被大型会议摧残的翻译人放松身心。当晚孟苏吃了一顿口味好气氛佳的日料,餐桌上和罗旭聊了聊下周出游的安排,久违地开始期待即将到来的假期。到家后她陪Sunny讲了两个睡前小故事,又过了两遍第二天的会议资料,不到11点就关灯休息。
“晚安,站好节前最后一班岗。”她和自己说。
次日清晨孟苏难得睡了一个懒觉,出门时时间有些赶,匆忙之间撞到了客厅玄关处的衣柜,疼得眼泪都差点出来了。那天去会场的路异常地堵,堵得让人心慌,她鬼使神差地在堵车间隙翻出了手机黄历,上面写着明晃晃几个大字—“不宜出门。”
孟苏一路加塞,放弃了自己温温吞吞的开车风格,又在停好车后一路小跑,才终于在会议开始前10分钟到达会场。她在翻译的位置坐下,大口大口地喘气,手机突然响起罗旭的电话,与此同时门口也传来开门的响动。
她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准备起身致意,“喂,师兄,我这边快开始了,有什么事吗?”
“你稍等一下,我在过来的路上了,这场我替你。”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替我?”孟苏一头雾水。
然而下一秒她便知道了原因。
那站在门口衣冠楚楚的来人,是她许久未见的前夫臧南。
第6章 修罗场
孟苏从小到大听过无数人夸她淑女,但其实母亲苏媛才是真正的名门闺秀。她从未见母亲和任何人红过脸,也从不强加自己意志于他人之上。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连吵架都不会的优雅女人,半年前在女儿告知离婚时坚持北上接人,见到前女婿第一面就二话不说给了他一巴掌。她还没来得及上前劝阻,方才还气势汹汹的母亲就低下头哭出了声,“坏孩子,以后再也不给你织毛衣了,你不疼苏苏,我们接回去自己疼。”
她其实从未和父母细说离婚的原因,也不知道母亲是从何知晓个中缘由,只知道母亲自那之后便像小时候玩老鹰捉小鸡游戏一样把她牢牢护在身后,干脆了当地帮她切断了和臧南的联系。
“孟苏,你30岁了,很多事情我管不了你。但就这一件事情妈妈一定要坚持。他可以来看思意,但我不会再让他见你。我和你爸爸爱了你这么多年,不是为了让你在他这里受委屈。这份委屈你能原谅,我和你爸爸不能。”
孟苏在提离婚的次日便搬出了北京别墅,机场一别后就再没见过臧南,对方每次探视女儿的时间都被母亲刻意安排开。她其实早已对臧南死心,离婚时便放下了所有爱恨,并不觉得见面会尴尬或伤心,但也并没有立场去劝说母亲。她也是母亲,太明白那种捧在心尖的宝贝被人伤害的愤怒和伤心,可怜天下父母心。
此刻见到许久未见的臧南,孟苏脑中蹦出来一个无厘头的问题,母亲要是知道她千防万防,没防住工作场合的偶遇,会不会生气地在角落给罗旭画圈圈?最近祖孙两人在家里看喜羊羊与灰太狼,迷上了动画片中的这句经典台词。
她迅速从自己无聊的想象中回神,向站在进门处,神色莫测的臧南点头致意,“好久不见,我是这场会议的翻译。你是爱丽的代表吗,与会名单没看见你的名字。”
臧南被这平淡的问候问得有些恍惚,许久才反应过来,“我是FA方代表,临时决定参会的。早晨秘书给你们公司补发了我的简历信息,可能团队没来得及通知到你。”
“好的,那你自便。我查一下邮件。”
会议室陷入可怕的沉默,孟苏显然没有在这个场合和自己的前夫过多寒暄的想法,坐回位置上开始低头查邮件,不远处的臧南脸色变得越来越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