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英桥低头看了看字迹很是潦草的卷面,眉峰轻蹙,没说话。
温茶茶转过头去,从桌柜里拿出卷子。
薛英桥的视力极好,那张卷子被它的主人在空中翻面的时候,他看到上面的分数不仅亮眼,卷面更是干净整洁。
再看看自己桌上的一半试卷,天壤之别四个字立时显现在脑中。
“在正式讲卷子之前,我先说个事情啊。”贺平站在讲台上,扶了扶眼镜,看大家都望着他,这才清了清嗓子继续说,“从下周开始,学校将全面恢复高一和高二两个年级的晨跑,六点半准时在操场集合,大家到时候可千万别迟到了。”
此话一出,底下一片唉声叹气。
贺平见底下众人一片苦瓜脸色,嗓音顿时提高:“学校这都是为了你们着想,毕竟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你们只有把身体锻炼好了,学习上才会不掉链子。咱们九班是年级上唯一一个文科火箭班,不仅要在学习上争第一,在课外运动上你们也不能给我掉链子,都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毫无士气。
“行了行了,这事我也不多说了,都看卷子吧。”
温茶茶和章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是天涯沦落人般地叹了口气。
坐在章俊后面的薛英桥同样也皱着眉。
一是因为晨跑的事。
二是因为温茶茶。
进入高二之后,温茶茶由原来的走读转为了寄宿。
这意味着她不能再像以前一样在上完第三节晚自习就走了,从今以后,她都得留下来上第四节晚自习。
最后一节晚自习时,班上的人已经走了一半,教室里更加安静了。
章俊也是寄宿,每到这个时候,不出意外,他会在讲台上镇守。
温茶茶有点心不在焉,一支笔被她从手里转着,然后又到耳朵上别着,就是不见笔头落在桌上的英语练习册上。
她回想着第三节晚自习下课的时候,薛英桥临走前看着好像是有话要跟她说。
他要跟她说什么?
当时她明明看见了,却要故意装作没看见的样子拉着章俊说话。
真是矫情啊。
忍不住用笔在自己脑袋上重重一敲,她明明不是这样的啊。
敲脑袋的声音很清脆,两秒钟之后,温茶茶后悔不已。
好疼!
德仁中学的火箭班一向有很多优待。
比如,寝室。
别的实验班或是平行班的人,不管是男生还是女生,统统都住的是标准的八人间,那种铁架子的上下床。
只有火箭班,不仅所有人都住的是四人间,而且女生寝室的床还是那种刷着清新的海蓝色颜料,可以直接走楼梯上去的类似公主床的木质床。
这让其他班的人好生羡慕。
温茶茶上完第四节晚自习回到寝室时,寝室里除了已经回来的室友周静外,还有她的发小,萧棠。
萧棠和她一起长大,小学初中同班,高中同校,实打实的闺蜜。
楼道外传来女生穿着拖鞋哒哒的跑步声,萧棠手肘抵在书桌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无聊地在桌子上画圈圈。
她乖巧的学生头下的嘴微微嘟起,不时朝门外望去一眼。
周静正趴在书桌前学习,她不敢出太大声,怕打扰到她。
温茶茶推门而进时,萧棠像是看见了亲人。
“你可算回来了!”她走过去熟稔地挽住温茶茶的胳膊。
“你怎么在这儿?”温茶茶有些诧异。
她住的是学生公寓的九栋,在二楼。但萧棠住在七栋,还是在最高的楼层五楼。虽然两栋楼之间隔得并不算太远,但现在用的还是夏季作息时间,从晚自习结束到熄灯睡觉,统共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而且上下楼梯又累又费时间,平时如果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萧棠是懒得来寝室找她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
“我来找你一起打水啊,”萧棠朝周静努了努嘴,拿起自己放在一旁的水壶,拖着温茶茶就往外走,“现在开水房肯定人多到爆,咱们还是快去吧。”
“诶,等等!我还没拿水壶呢!”
九月的夜晚还不怎么凉,空气中时时浮动着桂花香。
开水房就在学生公寓九栋的旁边,不远。
“诶,茶茶,听说你们班今天新转来了一个男生是吧,叫薛英桥来着?”萧棠和温茶茶并肩走着,她的身材娇小,说话时要微微仰头看着温茶茶。
匀速前进的步伐突然停止,温茶茶秀眉微蹙,疑惑地转头问萧棠:“你怎么知道的?”
这才一个晚自习,难道就因为长得好看,消息就传得这么快?
“章俊告诉我的啊。”萧棠说着,齐刘海下的脸上泛着淡淡的笑。
“啧啧啧,好啊你,我说你今天怎么没等我呢!”温茶茶嘴巴一撇,佯装生气。
萧棠赶紧笑着抱住她的胳膊,左右摇了摇:“这不是当时我去找你的时候看你还在学习呢嘛,恰好那个时候章俊走了出来,大家都认识,总不能装作没看见吧,然后我俩就一起走了一段路。”
开水房很快就到了,里面果然已经排起了长队。
大家三三两两地说着话,有点吵。
“行吧行吧,这次就先原谅你了,下次记得要等我啊。”她本来也不是真的生气,她心思不在这上面,摆了摆手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她们找了一路排得不算长的队伍,萧棠排在温茶茶的前面,她个子小,温茶茶从后面很容易地就将她环肩抱住。
是好朋友间很亲昵的姿势。
“诶对了,我就是想来问问你,你们班新转来的那个薛英桥,是不是就是咱们小学时同过班的那个薛英桥啊?”萧棠在章俊那儿听了一点儿,但也不全,只是听着名字很熟悉,感觉有点像。
薛英桥薛英桥,怎么又提起他了?
温茶茶突然有点儿心烦:“对啊,是他。”
话音一落,萧棠突然拉开温茶茶抱着她的双臂,转过身来,眼神有点兴奋:“真的是他啊!我记得他小时候长得可好看了,成绩也好,那个时候大家都想跟他做朋友。”
萧棠有些激动地问:“怎么样怎么样,小时候的男神现在没长残吧?”
温茶茶本不想再说,但她看着一脸期待的萧棠,眼睛突然提溜一转,叹口气,卖了个关子:“你还是明天自己来看吧,我有点不好说。”
听到这话,萧棠“啊”了一声,果然有点担心:“不会吧,真长残了啊?”
前面打水的人已经走了,轮到她们。
温茶茶拍拍萧棠,忍俊不禁:“诶诶诶,注意前面啊,轮到你了。”
萧棠将水壶放在水龙头下,仍不死心:“哎呀你就告诉我嘛,他到底长没长残啊?”
将校园卡插入卡槽内,手放在感应器上,滚烫的开水顷刻顺流而下。
热气氤氲中,白衣黑裤双肩包,清爽的发,淡漠的眉,高高的个儿……像是电影中一帧一帧回放的画面,少年的眉眼就这样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一壶水装满,萧棠退到旁边,温茶茶上前将自己的水壶放到水龙头下,取出水壶水塞,不紧不慢地冲身旁还等着她回答的萧棠眨眨眼。
“放心吧,长得好着呢!”
第3章
第二天早上的晨读是语文。
因九班的班主任贺平是语文老师,在一周七个晨读中,英语和文综各占两个,而剩下的三个,全都是语文。
前两天他们刚学了李白的《蜀道难》,“背诵全文”四个字在正文后面的第一行闪着万丈金光。
让人想忽视都难。
早自习铃声一响,一瞬间,教室里异口同声地响起了“噫吁嚱,危乎高哉!”这七个抑扬顿挫的字。
坐在温茶茶后面的姚海云读得尤为投入。
他捂着耳,闭上眼睛,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模样。
温茶茶背书喜欢小声念出来,她将文章通读了一遍,再加上当时在讲课文的时候充分理解了文意,现在背起来倒还轻松,只需注意个别比较难写且易错的字就好了。
她胸有成竹,一点儿也不急。双手搭在课桌上,她不动声色将身体微微向后移,侧耳听了听后面的动静,除了姚海云的声音,并没有听到薛英桥的。
默读呢吧,她想。
章俊好像也背好了,将书关上放在桌上,小声背了一遍后,侧身转向温茶茶,两只手臂弯着,手肘分别放在薛英桥和自己的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