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墨揉了揉额便太阳穴的位置,转身再看窗外,雨线已如约而至,夜阑更深,滴答的声响骤然打破好不容易才有的宁静。画面一闪,许墨不由地想起那一次转变他命运的车祸,他忽然想,为什么陶先生会带着女孩和他同路,为什么那个女孩会独自一人出现在那条路上?那个时候陶先生究竟在哪里?
眼前又被银光忽闪了下,惊雷像是要开天辟地一般唤醒万物,许墨感觉身后有了点动静,回头便看到悠然坐起了身,仿佛还未完全清醒,只是呆愣地转头对上他的眼眸,静默了一会,就不自觉地已无声地泪流满面。
许墨的心不由地被抽痛了一下,一时之间失了语,反倒是悠然哽咽着说,
“对不起……”
闻言,许墨看着悠然,不由自主地走上前,上手摸着她的头,深叹了一口气。
“傻瓜,你有什么好道歉的。”
“安娜姐说过我了,我不该对你提那样不合理的要求,爸爸的事,跟你,嗯,跟你们都没什么关系。”
“唉,该说抱歉的是我,悠然我……”
忽然听到脚步声靠近,两个人同时看向门口,安娜站在房门口,看了看两个人有些怪异的气氛,便说到,
“我是来看看你有没有被雷惊醒的……没事了吧?饿不饿?”注意到陶悠然微微点了点头,便又说,“我去给你做点吃的,许教授呢?”
“不用了,太晚了,我该回去了,悠然麻烦你了。”
“该我照顾悠然的,是我麻烦你了。你稍等,我去给你拿把伞。”
安娜没有多留许墨,聪明如许墨,他自是明白安娜的意思,无论陶先生失踪之前对安娜有过怎样的嘱咐和交代,作为一个独立的个体,睿智亦如安娜,她并不会完全信任自己,也不会让陶悠然知晓太多,更何况自己并没有守护好那个女孩。
打着伞漏液踱步在路上,看着深沉黑夜里的雨幕,总是不由地会让许墨想起往事,想起那一场夺走父母性命的车祸,所有的回忆铺满脑海,展在眼前,他当然知道那是一场人为的灾祸,他甚至可以大胆猜测这件事绝对与BS脱不了干系,可是,细枝末节呢,当年自己太年幼了,所知的也实在太稀少了,所有零碎的段落都拼不成一个完整的故事来,但他明白的是,一切从记起的那一刻,便已拉开了帷幕,一切都没完。
不知不觉地走到了一幢住宅楼底下,那楼似是有些年头了,路灯的照影下,还是能睹见已失了色的外墙,局部因为风吹雨打数十载,已是布满黑灰的霉点,甚至角落处外墙还有些剥落的痕迹。他抬眼望了望,一片漆黑,应是没有人在这个点还没有歇息吧。
视线落在了二楼某一扇窗户,绵延的雨冲刷着爬了蜘蛛网并已经有裂痕的玻璃窗,那,应该是他曾经还住过的地方。还有不知疲倦的雷电弱弱地闪了闪,呼应着路灯泛出的黄光,光影交错了一瞬,却让许墨忆起了一个画面。
他记得也是差不多的天气,他拿着一把小小的伞,调皮地踏着水,牵着妈妈的手走到楼下,那时妈妈停下了脚步,像他今天一样看了看窗户,看到灯光照影的窗户有两道影子,一个他熟悉,是他的爸爸,另一个的影子同样显示是一个和他爸爸差不多身形的男人。
他妈妈拉着他只停留了一会,便带着他上楼回家,开门的一瞬间,他只听到了两句话。
他爸爸说:“那个女孩……”
陌生男人说:“放心,交给我就好。至少,我们不会伤害她。”
话落便看到开门进来的许夫人和小许墨,两个人便收了声,不一会陌生男人便告辞了。
如今想起来幼年时对那个陌生男人的一瞥,虽不十分清晰,但许墨印象里的轮廓,与陶先生太过接近了。他从口袋里摸出安娜交给他的名片,或许,该去找章教授了,许墨这么想着。
可惜,天不遂人愿,第二天,他致电章辰西的时候却被告知章教授被派去非洲公干了,暂时也未和联络的同事取得联系。种种这些,不由让许墨多想了一层,时机太过凑巧,他猜测章辰西应该是关键人物之一,但他突然外派,也不由让许墨警惕了几分,不知道是章教授的主动调外,还是有人早已掌握他的一举一动,尚不想让他知道个中缘由,这都不好说,但这也可能是一种暗示,自己还不能着急,甚至,不能逾越。
走在回家的路上,许墨都在反复分析着现况,但也是长期被训练过的警觉,即使正在思考,也不能分散他对外界的注意力,他站在住宅楼大门口,并没有直接按下密码,而是长身而立,顿了顿,忽而目光锐利地看向楼边上小道,低低哼笑了一声,便看见有一个黑衣男人从转角处现身而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许墨说,
“Ares,准备了差不多了,上头让你尽快安排下去日本完成……”
“嘘!”
黑衣人在许墨的制止下收了声,虽是传达一项命令,但黑衣人并没有不任何不敬的举止,相反曾有一些惧怕许墨的样子,见许墨不让他继续说完,他也不敢多吱声。
“知道了。”
许墨只是淡淡地应了,他刚想让黑衣人回去,口袋里的电话响了,拿出来一看,是安娜。许墨又冷冷地看了黑衣人一眼,黑衣人领会,便浅浅地弯了弯身子似是表达对上级的尊敬,随即迅速如一阵烟般消失不见。
“喂,安娜小姐?”
“抱歉,许教授,能不能麻烦你去警局接一下悠然?”
“警局?”
“唉,我真不知道那傻丫头怎么想的,也没想到她竟还有这种本领私自去HBS的现场,那里还被封锁着呢……”
“所以……她是被警察发现了吗?”
“嗯,不好意思哦,公司有点事我要处理,现在正在高铁上,只能麻烦你了。”
“我知道了,我会去的,你放心。”
“许教授……”
“嗯。”
“我还是那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信任你,但我信陶总的,至少,他也不会害悠然,悠然是他最重要的人,你……”
“我不会,她……也是我很重要的人。”
“……”
“安娜,我不会说让你相信我,我只能向你保证,我不会让悠然有事。”
“好……”
挂断电话,许墨只好转回身,他叹了口气,那姑娘真是太不让人省心了,可是,自己竟然根本就放不下。他向小区外的方向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斜过视线似还是看了眼刚才大楼转角街道的位置,收了收冰凉的视线,转而眯起了狭长的眼眸,低笑了一声,随即又跨步向前。
双手抱胸靠在住宅楼侧边的宫野志保,也同样轻叹了一声,头向后仰了仰,靠在墙壁上,抬头仰望着无云的蓝天,轻声念,
“还是要来了。”
——TBC——
第11章 (暗夜光芒)
“所以呢?”
听到声音,正沉浸在自己的迷惘中的宫野志保反被是吓了一跳,惊回神寻声看去,竟是折返而回的许墨。
但纵使是因自己不够警惕被吓到,宫野志保的反应能力到底还是训练有素的,稍稍一诧异便又恢复处变不惊的常态。
“不是应该去解救鲁莽的小女孩了嘛?”
“相较而言,先惊醒下时刻想监视我的人比较好。”说着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宫野志保,“或者,与其待会你还要继续跟着我,不如大大方方的,一起?”
闻言,宫野似是带着探究意味地看着许墨仿若一本正经邀约的表情,他们现在算什么?是正式达成了一致,变成合作关系了嘛?但是,好像哪里不太一样,是既定要成就的联系,但为什么到最后,他们之间所有微妙的关联,已经偏离了各自背后那巨大黑影的轨道。
但无论是最初组织言明的合作任务,还是事到如今彼此亦敌亦友的交锋中都有了不一样的诉求,可说到底,最后也算是殊途同归。
宫野复又后脑顶着楼墙,仰头望着天空,今天的天是湛蓝无云,入眼满是明媚的光明,可这样的光芒,终究都是不属于自己的,甚至也不会属于边上那个男人该拥有的风景。
“你觉得我看到会的是怎样的天?”
男人似乎能感应自己所想,便问出了这样的问题,宫野再度回眸看他,波澜不惊的好看神色中,无法读取一二,宫野自是明白眼神才是最真实的映照,但从初识起,宫野也都了解,这个男人眼神里没有故事,而心底甚或脑里的故事,别人终究无法探得,这或许,便是他的强大之处,他能够研究所有人,但终究是没有人能够研究得出一个完整的许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