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当然也做到了自己所说的,他们在最困难的时候,便是那年秀莹母亲肚里的男婴意外流产,且伤了根本,再也不能给赵家生孩子,留下所谓的□□。那时候所有人包括秀莹的大伯母都劝秀莹父亲将秀莹的母亲给休了,然而他却并没那么做。
他说:“赵家二房嫌我,长房弃我,不做赵家人也罢。既不是赵家人,我的女人为何要为赵家留根?”
这大约是秀莹母亲这一辈子听过的最美的情话,亦是秀莹父亲说过的最硬气的一句话。每每说及此处,他二人总会默契地看对方一眼,那眼里满是金光,那金光是世界上所有东西都比不了的光芒。
后来秀莹的母亲就独自己一人带着秀莹,而父亲则在外面拼命赚钱。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了,原来的半间瓦房每隔几年翻新一次,渐渐也成了一座齐乎的四合院儿。
后来秀莹念中学的一天,赵祥不知道是听了谁的话,对母亲去说了软话,说让秀莹母亲跟去秀莹父亲身边照应着,至于秀莹就让他照应着。秀莹母亲自然女人心性软和,见他垂垂老矣,不好拒绝,便去说服秀莹父亲。
秀莹父亲虽然同意了,但是却坚持要秀莹住自己的房子。赵祥别无选择便搬去了秀莹家,照顾起了秀莹。
与其说是照顾秀莹,倒不如说是为自己找个依靠的人,那几年里,秀莹大半时间是在学校度过的。只有月末几天及假期在家。
后来秀莹念完了中学,母亲因听人说起当时很多国内人士爱将自己的子女送去国外度一层金,以便日后无论是找工作还是结婚生子多些选择。他们家原本条件就差了些,而且秀莹又没个亲兄弟姐妹,若是读书这方面亏了她,只怕日后的路更不好走,几下相商,最后决定将秀莹接去英国念书。
而自从秀莹走了以后,赵祥却又像是疯了似的,搬离了秀莹家,并且与秀莹父亲将关系划得一清二楚。
秀莹父亲说道:“他是三番二次地捉弄我。以为我真是想他那一点家产。当然他的家产也的确不是一星半点,换了任何一个人也会有这种疑虑的。毕竟那些年里,我可是要什么没什么。没钱,没房,连儿子也没有。倒比起他这个孤家寡人还可怜几分。”
话说到这里时,大家都沉默了。
秀莹的父亲又说道:“你们说怨我当时不回来,可是回来亦不过是捧捧灵牌。再说我以什么身份去捧那灵牌,我又不是真正的长房嫡子。倒是我这些年长年在英国,家里也有了自己的四合院儿,只怕有些人会认为,这些是从他那里得来的。”
是了,这一层原先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秀莹的父亲这次说出来,大家皆是一惊。
秀莹父亲说得一点儿也没错,当日史家姐弟联合了赵光,请了一堆官员在侧,若是秀莹父亲回来,只怕这几个人是办不下来的。不说秀莹父亲这几年来在外面有没有一些自己的朋党,单从附近之人的言评上来讲,秀莹父亲的继承权只怕比起当日在桌的任何一位都要有资格。
那些年赵祥的私产,大约被赵祺这一家子分得不少,定然是赵光也知道这里面的首尾,所以到了赵祥临终,他们倒能连成一片,而后来赵光做假遗书一事,又未尝不是史家三姐弟默许的。
他们自然是不清楚秀莹的父亲手里有没有底牌,毕竟四年前赵祥可是与秀莹生活过一段时间的,所以那日秀莹说话稍有点硬,他们两房的人便一齐打压着秀莹,不让秀莹多说些什么。
若那些年,赵祥真的因照顾秀莹,而对秀莹父亲有所交待,必定将从前的一些账目说与他知。秀莹的父亲这些年独自混出了模样,又在国外呆了数年,自然不似秀莹那般好对付的。而那时候,他们自然是要想更狠的方式来对付秀莹的父亲。
首先秀莹的父亲已经不再是赵祥的养子了,且当年的契约亦是赵祥亲自收回的。再则他们两家从前无论是借还是骗取的赵祥的家产,必定是不会承认的。就算秀莹父亲拿出赵祥手上的证据,他们亦会推脱,说那是秀莹父亲伪造的。
最后秀莹父亲的房子是在赵祥将秀莹父亲第二赶出长房后修的,当年没几个人知道为什么赵祥要发疯第二次将秀莹的父亲赶出来。这当中的想象空间是很大的,他们完全可以说当年正是因为秀莹的父亲偷了赵祥的钱财被赶出来的。而这套房子便是那钱财的一部分。
虽然说赵祥一生无所出,但是这些财产却也没留个遗书。按长幼亲疏来定,所有的财产必定是平分的。那么现有的财产,便是他死后身上留下的几千现大洋,与秀莹家这套房子。
而其他几房,见这财产能多分,就算知道了真相,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的。闷声发大财的事,谁要去做那有良心的傻子?再说现在这个世道,良心又值几块钱一斤?
说到这里,秀莹的父亲甚至开始咒骂赵祥。他说:“如果一开始他不选我,我倒也安安稳稳地过我自己的,同你们一般,想怎么过就怎么过,也不会小时候被人合着伙来算计,长大以后,还有人惦记着来算计。我这一生里,自问对得起天地,倒不像他几次三翻把我当猴子一样玩弄。活该他孤独老死不知时候。”
所有人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劝秀莹父亲淡定下来,毕竟这是几十年的怨。他的这一生里,成自然是因关祥,但与之同时所受的苦难也皆因为赵祥。他在生前,他将一切都忍了过去,然而现在他死了,竟然还给他留了一个坑。若是他当时老老实实地跳了这个坑,只怕如今他一家三口,外带这未来的女婿连一个安身之所都没有。这叫他如何忍得住这口气。
反复想了想那时候,他也知道,所有人眼里心里都在骂他不孝。不孝就不孝,更何况他又不是长房嫡子,为什么一定要给长房的戴孝。而且他人在国外,并不时常在故里呆着,那些骂他之人的骂声,他听不见,自然心也不烦。而且这些人根本就不知道这里面的内里究竟怎么样,他亦不怪他们这般骂他,有些事情自己问心无愧便好。
若是怕别人骂,就顺了有些人的心意,那才是真正的愚不可及。
第55章 不是那富贵门
秀莹的父亲骂完后,心里一直憋了很久的气总算出完了。见身边的人都因他方才的样子,屏住了呼吸,他才方觉自己有些失态了,忙找了另一个话题来讲。
他说:“老三,你这病我在英国时亦听家里人说了,是伤寒了,可不像是风寒,几贴药便了事。”
三叔道:“我晓得。”
他又说:“晓得,你病着那段日子,可把香儿吓着不小,那些日子时常与我们打电话,担心你莫不是得了什么重病,时常与她二伯母哭诉。伤寒你再不养着,可是会伤了内里,到时候就回天乏术了。她从小儿苦着长这么大,你若再出个什么事,可叫她一个人在这世上如何过?”
三叔抬眼看向春香,春香则将脸侧了过去。极冷淡地说道:“二伯最知理,懂得疼我。哪像我爸,我说从香港给他带些药回来,他还将我骂了个狗血淋头。非说西医是骗人的玩意儿,我倒不怕它是骗人玩意儿,可是试都没有试过,你又怎么知道它是骗人的玩意儿?万一有效果呢?中医是国医,我知道支持国货,国人有责,然而你这是生病,我才不管中医西医,只要能让你药到病除,那便是好药好医生。”
三叔有些尴尬地说道:“西医瓶瓶罐罐的太多了,我连中国字都不识得几个,更何况是洋文,万一用错了药可是会出人命的。”
秀莹母亲道:“香儿说得有理,但是你父亲说的亦是个问题。不过咱们可以想折中的法子。”
陆锦鸿道:“可将药先寄回来,我与秀莹多少加起来还识得几个国家的文字,到时候我们得空就回来,帮三叔将药的用量与次数一一备注好。这样就不会出现用错药与用错药量的情况了。”
说完,大家一致认为这方法可行,春香便道:“那就要麻烦姐姐与陆大哥了。”
末了秀莹母亲倒说了另一件事,她说:“香儿我倒有个提议。这药是在香港买的,自然买的地方最清楚,而买药的人是你,卖药处与你说的自然是第一手的医嘱,比看药瓶上的用量还要准确。不若你年后将你父亲带去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