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也是天没亮时就起灵,然而却没有一个人为祥爷爷哭灵,秀莹根本不会那种习俗,她只是默默地哭,至于其他人,就更没说了,恐怕就是会哭,亦不会为一个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的人哭吧。
一切礼仪做全,棺木落土,几捧黄土堆埋,又一座新的坟茔落成了。
事后秀莹电话与父亲与母亲说了整个过程,父亲与母亲什么也没说,只叫秀莹不要多想。秀莹哪里会不多想,从这场丧事当中,她看到了很多人世间的丑态,这些丑态让人心寒,令人发指。
然而事情到这里还不算大结局。
第三日下午,秀莹在玉芬家吃晚饭,正说自己打算过几天回南京的一应事宜。赵光打来电话,让他们这一房的人一家派一个代表,到镇上的一家酒店吃饭。
秀莹并不知道这个时候叫什么吃饭,并对大伯母说道:“我不想去,都已经在吃饭了,换个地方和那么多人一起吃饭,我怕我会消化不良。”
玉芬道:“恐怕由不得你不去。”
“怎么说?”
“你以为人家会好心地请你去吃饭,还是在酒店里?”
秀莹闷闷地说道:“嫂子,你给指个明路吧,不要说些我听不懂的话。”
大伯母说道:“应该是去分那笔遗产吧。”
“我还是不想去。”
大伯母拧了秀莹说道:“还是去看看吧,就当陪大伯母。”
秀莹拧不过大伯母,最后还是跟了去。
酒店订在了二楼包厢,秀莹他们到场时,满满地挤了一桌子人,除了赵家四房的人,还有史家三姐弟,另外还有几个秀莹不太认识的人。桌子上点的都是镇上难得的好菜,上的酒也是极好的酒。
秀莹心下顿时想到一个词语——鸿门宴。
这可不就是一个鸿门宴,秀莹猜的完全正确。那几个秀莹不认识的人,便是镇长乡长村长,还有一位则是史瑛丈夫的同窗,一个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军官。
大伯母见着这一桌子好酒菜,喜得不得了,除了自己吃,也给秀莹夹。秀莹的心里越发觉得有些不安,但却表现得很冷静。大伯母给她夹菜,她就吃。
人终于到齐了,赵光与史瑛的丈夫江洋为领率,举杯先是各自敬酒,和那几位打着官腔。
“诸位赏脸光临,兄弟我万分感激。大家菜不好酒不好只管说,咱们今天得吃高兴。”
又将那位军官与三位镇上的官员一一介绍了。
那位军官倒是很喜欢表现,对江洋的介绍并不满意,叫店家换了大杯,自我介绍道:“小弟不才,与江兄同窗,在江都大小官场混了数十年有余了,今年马上要左迁南京就任。今天能被江兄叫来当个中人,遇到诸位亦是缘份,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小弟帮忙的,咱们可以多走动,现敬各位三杯以为诚意。”
场面话说完又附庸风雅地说了自己喜欢哪些大家的诗,词,歌,赋,并一首首地念了出来。
别的秀莹倒是不甚懂,说到诗词歌赋,好歹她也在国内念完了中学,底子也不算差,她听他在那里念些张冠李戴的歪诗,差点没笑出声来。
而那个人他自己似乎并不知道,在桌的其他人就更是不知道了。尤其是那三位镇上的官员,还一个劲儿地夸他好才学。
表演完才学后,他又开始说道:“小弟除了这些技俩,还懂经商。前些日子与一西洋商人结识,他说叫小弟帮他找地方建西医院。我仔细瞧了瞧,这块肥肉嘛,还得得落到咱们自己的故乡的好,诸位说是不是,一来嘛可以赚钱,二来嘛造福于民。”
那三位官员来了兴趣,说道:“不知道选好具体位置了没?”
那人说道:“还没有呢,三位兄长可是有意?肥水不落外人田,我刚刚说了,咱们今晚这顿饭吃完后就是兄弟了,哦不,现在已经是兄弟了,咱先把今晚的事处理了,明日就来谈这个事,意下如何?”
正题正式落坐,开始谈起了正事。
江洋让赵光来发话。
赵光似模似样地说道:“小弟在这里多谢谢大家今晚来这里商议关于我大伯身后的事。想必在座的人都知道我大伯赵祥的事,我在这里不多说了,他无子女,死后留有现金二千块。”
这时候,史瑛提道:“小光,你还没算办丧仪的钱。”
赵光道:“表姐,你先听我说,这部分稍后我们会慢慢提到。”
“那就好。”
赵光接着说道:“关于这部分钱,我们具体怎么个分法,今晚把大家叫来,主要也就是说这个事。为了公平起见,每房我今日都通知每家派一个代表来。那就从长到幼开始吧。”
从长到幼,目前在坐的最长的便是赵禧与赵礼,两个一开口便互相恭维着,毕竟两房多年相争,知道火候,然而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
这时候江洋便替他们说道:“两位舅舅怕是没有明白过来吧。那你们看照我这样分配行吗?四房舅舅,目前已走了两位。长幼有序,拿出一半两位舅舅平分,余下一半各房再平分,大家意下如何?”
赵禧与赵礼互看一眼,谁也没吃亏,都道:“我们没什么意见。就看其他人了。”
史瑛到底还是算得精马上说道:“把丧仪费算了,大舅的坟还要再……”
话还没说完,江洋一嘴接过:“你这是妇人之见,大舅小时候也没白疼你,咱们家出这笔钱单独给大舅修坟就好了。”
第41章 良心
两夫妻争了两句,江洋便不让史瑛再开口。赵光继续主持,这下轮到大伯母了,大伯母心下其实也想分一些,便说道:“我觉得直接平分比较公平。”
秀莹原本在这里是小辈,然而赵光却让她在大伯母之后发言,大伯母怕秀莹不会说,忙替她说道:“当初我们家老二可是过继给大伯的,若算起来,这份家业,应该给……”
话未说完,史瑛的尖嗓子便说道:“大嫂子,一家不能扯两家的话来说。你说你的,他家又不是没人在。”
秀莹一听这话有些气了,忙说道:“大伯母,你不用帮我说,我们家的事我自己会说。你们刚刚所说的分配我觉得没什么毛病。不过我觉得既然是祥爷爷自己的钱,那么就应该多数用在他自己身上,比如说他的坟茔修整,这个是必须要排在所有的前面,要优先……”
史瑛更急了,大声说道:“什么优先?你说谁优先?你要优先?!”
秀莹并不怕她同样大声说道:“我没说我优先,我也占不了优先。”
“你不优先难不成你父亲还想优先?”
“我父亲也不占优先,我们一家都不占这个优先。”
一时间整个屋子都是她两人的声音,一度让这个商谈快要进行不下去。
大伯母直让秀莹不要争了,江洋混迹官场自然比史瑛更圆滑,与秀莹说道:“我们方才只是说一个方案,并不是要争个输赢,而且姑父我方才也说了,你祥爷爷的坟肯定会修,但不算在这笔钱里面,你明白了吗?”
又将气得脸红脖子粗的自家夫人拉在一边说了些什么,这场争吵才结束。
下一个轮到的是史家姐弟发言。因江洋算是今晚的另一个推手,且方才一开始就提了方案,便算说过了,于是由史瑛的弟弟史远发言。史远听了方才秀莹与他姐姐的争吵,当即破口大骂:“妈的,大舅尸骨未寒,你们一个个的就在叫着分他的家产,叫我说分什么分,还不若全都换作纸钱,都在坟头烧给他!”
赵光也附合:“远哥这话说得对,分什么分?!大伯的钱谁敢分?分了就是断手断脚砍千刀的。”
秀莹觉得自己快在这里呆不下去了,然而转身看大伯却不在身边了,她想莫不是回家了?秀莹走出包厢,四处看了看,不见大伯母,于是又在楼下借了电话,打给玉芬。玉芬说并没见大伯母回家,而且她走的话,应该会叫秀莹的,也许是内急到洗手间去了。
秀莹于是又去了洗手间,却还是没找着大伯母,她又返回包厢去找大伯母,此时,厢内赵光正大声地与赵禧两人争吵。
赵光说:“你报这些价会不会太高了些?”
赵禧道:“高不高你还不知道呀,实在不知道明儿一早去市场问问去。”
赵光大声说道:“死人的钱也好意思赚,还亏得死的是自己的兄弟,你问问自己的良心会不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