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去。”
崔忱烟笑容登时僵在了脸上,想起来穆狄那个小子。也不知道是偏见还是怎么样,她总觉得那人跟个呆瓜似的,笨手笨脚,脸时不时就红得跟猴子屁股一样,半点用没有。
正要起身的谢舟喻动作一顿,放在桌下的一只手指无意识地捻了捻。
“爹爹的意思。”许岁安扬唇一笑,这可由不得她反对。
徐霖也刚吃完,他竖起耳朵听到谈话,走过来问:“哪个穆家?”
京城有两个穆家,一是大理寺穆家,二是博安侯穆家。
“大理寺卿穆焕,穆家。”许岁安笑答。
一路上崔忱烟都拧巴着眉头,叹气又叹气。她百无聊赖地掀开车帘,蓦然惊呼道:“快到京城了。”
晏清下意识看向许岁安,她顿了顿,说:“等到了穆家,我会教你剑法。”
“师姐,真要教啊?”崔忱烟回过头来,有些迟疑。
许岁安颔首,她道:“飞鸽传书给舒寒,让他下山。”
崔忱烟现在是真摸不着头脑了,干脆放下车帘,整个人贴了过来。奇怪道:“师父闭着关,他若是下山,那不就没人看门了?”
许岁安斜了她一眼,挑眉问:“要不,你回去?”
崔忱烟连连摇头,岔开话题问:“可是为何要舒师兄下山?”
那人清冷一笑,道:“左右他想找媳妇,让他也去比武招亲。”
崔忱烟哈哈大笑,嫌弃地说:“他算了。”
“我要拜师吗?”顾清忽然出声。
许岁安闻言偏过头去瞧,一眼望进了那双幽深眸子。不同于昨日雨中所见冰冷淡漠,此刻压抑着希冀,又带了些探究与谨慎。
她眼前一晃,忽的闪现出起前世的事。那日雪下得极大,天地间连成一线,他手持长剑,居高临下注视着倒地的自己,大风扬起素白衣袍,眉间是一贯的冷漠,又带着点点傲气。他开口问:“服不服输?”
那时候,他是大齐神将顾清,不可一世,所向披靡。
许岁安声音不知怎地就温和了两分,她道:“不拜我,拜我师父。”
正说着话,马车外突然传来喧哗声音,崔忱烟扬起帘子来欲看个究竟,许岁安却猛地制止了她的手,无声地朝她摇摇头,示意她不可轻举妄动。
“谢三公子,这么巧。”陈褚卫勒住缰绳,抬了抬下巴,语气稍显漫不经心。
谢舟喻看向他,眯了眯眼道:“陈大人。”
来人正是长鹰卫统领,陈褚卫。
“接的谁啊?”他勾唇一笑,视线滑过谢舟喻,落在了后头马车上。
“崔家小姐。”
陈褚卫挑眉,点点头道:“哦,崔家。”
他说话时垂着眼皮,叫人看不清神色,只一手抚着拇指间扳指。半响又问:“哪个崔家?”
“津州崔家。”崔忱烟掀了帘子,三两步下了马车,走到谢舟喻身旁,皮笑肉不笑道:“陈大人身居高位,不知晓很正常。”
“这是?”陈褚卫坐在马背上,闻声抬眸略看了她一眼。
“崔家小姐。”谢舟喻道。
他似乎终于想起来什么,身子缓慢前倾,低着头同崔忱烟直视。瞧见那人眼中隐隐的怒气,他舌尖一动,忽的放声大笑:“倒是生得个好模样。”
“陈大人更胜一筹。”这头许岁安也出了马车,朗声回道。
“哦?”陈褚卫一顿,直起身来寻声望去,道:“又一位崔家小姐?”
谢舟喻理着袖口,接过了话头来:“陈大人今日心情不错啊,还有时间在这跟我聊上两句。”他顿了顿,道:“看来陛下对陈大人是信任得紧,这出了人命的事竟也是不着急。”
第5章 宫内宫外
今日晨时护巴来使在京郊被杀,靖文帝盛怒,即刻派人调查。天子脚下竟有人肆意挥刀,蓄意挑战皇威。这些消息天下人不知道,可不代表他谢舟喻不知道。
陈褚卫果然敛了笑意。
长鹰卫五万精兵,护守京城安危,行巡逻之职。按理,京郊也算在其职责范围,此次护巴之事大理寺定会参与,可身为长鹰卫统领,陈褚卫同样逃不掉。
谢舟喻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马儿的鬃毛,一双眸子仿若三岁孩童般盛满好奇,语气却带了些嘲讽道:“陈大人这是要去哪?”
陈褚卫顿声,神情微凛,随即轻喝一声纵马离去。
“这人好生烦人。”崔忱烟撇撇嘴,靠近许岁安,轻声说:“师姐,是不是?”
她抿了抿嘴道:“确实是。”
“咦,师姐,你的酒囊呢?”崔忱烟靠着她,那人腰间空空的,她奇怪一问。
“扔了。”许岁安说着话,看向的却是谢舟喻,带着些许他看不懂的怅惘。
“走吧。”他心头没由来的又升起烦躁。
不消片刻,众人又踏上路程。
这头疾驰而去的陈褚卫眼神阴冷,脑子里飞快地掠过所有关于此次事件的消息。
护巴本也是派人来参加此次比武招亲,来的是悍王勒朗,大臣吉苏,以及一干随从。悍王没死,但下落不明。吉苏一刀毙命,其他随从皆是死状惨烈。
靖文帝调派大理寺严查,而他却是去了勐州。那里,一定有他想要的东西。
不管外边如何,今个宫里倒是出了一些事。西边草原大族月突,遣世子阿宗鲁至京联姻,求的是三公主惠荣。
消息并未传开,靖文帝心里有分寸,可消息自个长了脚,这不,当事人还是听到了风声。
惠荣这会子正在煮茶,她轻挽着袖口,神情专注。
“您怎么就不着急呢!”婢女玫露着急得团团转,她恨不得立刻飞到靖文帝宫里去打听消息。可娴静端坐的那人只垂头轻声安慰她:“你歇会。”
“公主,您想想。”玫露蹙着眉给她分析:“本来是长公主的婚事,可那位月突世子一来,指名道姓要您,这不是坏长公主的事吗?”
惠荣抬眸瞧了她一眼,复又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好笑道:“是他坏的,不是我。”
“可您知道长公主的性子。”玫露双手紧紧抓在一起,她凑近了些许,压低了声音说:“她最见不得旁人抢她风头了。”
“来,尝尝。”惠荣放下茶杯,示意她喝茶。
“公主!”玫露这会子是真快恼了,声音急急切切,带了些许哭腔。
惠荣顿了片刻,这才起身慢步到了她跟前,耐着性子温声道:“玫露,咱们有什么好着急的。”
说着便拿出帕子来,轻轻擦着玫露眼角,宽慰她:“图丹再强,也不敢跟大梁硬碰硬。父皇此次一心为明悦择选夫婿,他说了才算。”
“可若是陛下答应了呢?”玫露傻愣愣地瞧着眉眼柔和的那人。
“不会的。”惠荣动作一滞,又继续说:“图丹是草原大族,独霸西之一地,父皇向来疼爱明悦,即使求的是我,最后也不会是我。”
“哼。”玫露立刻撅着一张嘴,气冲冲道:“图丹哪里比得上大梁好,整天风吹日晒的,公主别去受苦才是。”
“好,不去。”惠荣扬唇一笑。
……
明亮宽敞的大殿里,龙涎香正焚烧着,大殿正中最上方,金雕龙椅隐隐散发着威严。靖文帝扫了一眼立在殿中的人,含笑问:“世子可是真想好了?”
那笑里带着几分探究与考量,又有着上位者的威压。
昨日阿宗鲁到了京城,直接进宫来欲求娶惠荣。靖文帝瞧着那个一脸认真的世子,只说让他回去再好好想想,今日再议。
“是。”阿宗鲁将右手置于胸口,做了个尊敬的手势,弯腰道:“还请陛下应允。”
靖文帝双目一凝,声音沉了两分道:“为何非惠荣不可?”
“不知陛下是否还记得十五年前,您同我阿爸的约定。”阿宗鲁微微一笑。
靖文帝猛地想起来什么,他身子略微前倾,一手耷在膝盖上。大笑一声:“煌真王竟还记得此事。”
阿宗鲁垂眸,但笑不语。
十五年前皇后病重,百药无医,束手无策。后月突大天师前来相救,皇后痊愈。靖文帝为感念月突之情,以即将出世的三公主结亲,望长长久久睦邻友好。
不过,那时候的月突还只是个小国。
靖文帝朝后仰了仰,屈指轻扣着扶手,意味不明道:“大天师确乃神医再世。”
阿宗鲁挑眉,随即应道:“是。”
“那年你应该三岁,是煌真王最小的儿子。”靖文帝扯了扯嘴角说:“时间过得当真是快,现如今你竟已经到了婚配的年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