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对诺兰抱着一股莫名的执着,想尽一切办法收集他的画,然后和简榕一样,没事就喜欢看着它们冥想发呆。说来也奇怪,自打认识简榕后,他对诺兰的关注越来越少,甚至忘了自己曾经对一位画家如此痴迷。
说起来他们两人的初次相遇还是在诺兰的画展上,没想到一来二去,那个第一眼就令他惊艳万分的青年竟然成了他的恋人,而他们之间还有那么多千丝万缕的联系。巧合的是,诺兰也突然销声匿迹,曾经的疑惑又涌上心头。
简榕和诺兰,他是不是……
面对骆临川的怀疑,简榕的态度不置可否。那幅《重生》是他当年手术痊愈后画的第一幅画,储藏室挂着的那些,则几乎囊括了他这些年所有的心路历程。从最初的空洞绝望到后来的麻木封闭,直到与骆临川相遇。他的最后一幅画,也是确定心意的一幅并不在这里,但他知道,从此以后,诺兰只为一人作画。
骆临川想带简榕出去旅旅游散散心,之前“五一”小长假的出行计划还没有实施就出了一连串乱七八糟的事,一拖再拖的就给耽搁了,现在恰好有时间。简榕没说行也没说不行,骆临川明白,简榕还不想出门。
一个多星期过去,简榕的情况一如既往。去医院复查时,医生说他的外伤已经恢复,至于心理上的影响还不能操之过急,得慢慢来才行。
罗盼盼待了两个星期就回香港了,毕竟当电灯泡也挺惹人嫌的。临走前拽着骆临川嘱咐了一个多小时,骆临川只能老实听着点头称是。简榕躲在一旁偷笑,悄悄给骆临川发消息气人。
【(^~^)嘿……】
骆临川头上冒出一排黑线,小调皮鬼敢当面取笑他了。
【再笑晚上收拾你。】
【大侠饶命,我错了。】
送走了罗盼盼,骆临川更加不愿去公司上班了,他哪里忍心将简榕一个人扔在家里,每天对着那些画发呆。只能辛苦李尧勋每隔一两天就得把重要文件送到别墅来让总裁签字,但李尧勋一点也不觉得麻烦,因为这样他可以和简榕有多一点相处的时间,陪他玩会聊聊天什么的,总比整天对着骆临川一个人强。
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如果简榕真的一两年都好不了,骆临川也不可能一直待在家里不露面。况且简榕只是听不见又不是动不了,他自己肯定也不希望被当成废人般特殊对待。
周末,骆临川的家里迎来了两位稀客。蒋轻云惦记着简榕,抽空就把安东尼也拉上了。唯老婆命是从的安东尼当然不会拒绝,和简榕两人窝在骆临川的书房里,一人守着台式机,一人抱着笔记本商量电影配乐的事,蒋轻云则和骆临川坐在客厅里喝茶闲聊。
“简榕的状态看起来不错。”蒋轻云轻抿了一口上好的西湖龙井,一脸陶醉。
抬头瞄了眼书房里聊得兴起的两人,骆临川却颇为忧虑,“希望他不是佯装开心,有些事不是说好就能好的。他要是朝我哭和我闹,我心里反倒踏实,现在这样平静,我总感觉要出大事。”
“凡事别太悲观,之前那么大的变故他都挺过来了,这次应该没那么遭。”
“就是因为有之前那次我才担心。”
“简榕没那么脆弱。”
“话说回来,简榕之前的事你知道多少,简枫……到底怎么死的?”
蒋轻云放下茶杯,放松身体坐在沙发上,“我也只是略有耳闻,据说简枫的死……和简榕有直接关系,你懂我的意思。”
骆临川何等聪明,岂会读不出蒋轻云的言外之意,心里也略感震惊。怪不得每每提及简枫,简榕都充满自责。
“但是更具体的我就真的不清楚了。”
两人正聊着,简榕从房里溜达了出来,两人果断结束话题,压根忘了简榕听不见这件事。
简榕是被茶香吸引过来的,平常在家的时候骆临川都不喝茶,怕简榕好奇喝多了睡不着。但蒋轻云却有这个爱好,所以骆临川都会存一些好茶方便他每次来的时候招待他。
简榕冲着蒋轻云笑笑,坐到骆临川身边指了指茶杯又指了指自己。骆临川给他倒了一小杯递过去,简榕双手捏着茶碗闻了闻,学着他们的样子喝了一小口,被苦得吐了吐舌头。骆临川以为他不会再尝试,结果简榕豪爽地扬脖一口干了,咂摸着嘴觉得好像还可以接受,伸手想要第二杯,被骆临川拒绝了。
简榕不明所以地眨眼,骆临川打字。
【喝多了会失眠,乖,不喝了。】
简榕没说话转身走了,骆临川和蒋轻云面面相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生气了吧……
送走蒋轻云他们,骆临川想去看看简榕是不是真的不高兴了,找了半天在厨房找到了强行给自己灌苦茶的简榕。
“喝这么浓晚上还要不要睡了?”玻璃杯里放了将近一半的茶叶,骆临川见状直接吼了出去,一把将喝了一半的水杯抢走倒掉。
简榕吓了一跳,呆愣愣地看着他,表情里透着震惊与委屈。骆临川刚想张口解释两句,简榕突然醒悟了般低下头,有些不知所措。
骆临川叹了口气,走过去揽着人,安抚地摸着简榕的背。这是他情绪第一次小小的失控,不知道是不是一个开端。
事实证明骆临川的担忧不无道理,此后一段时间简榕这种类似赌气的行为越来越多,像偏执狂一样越不让他做什么偏要做什么,事后又会对自己做的事感到懊悔,但当时却怎么都控制不住。
为此骆临川专门咨询了心理医生,医生说这种突发性的身体功能障碍的确会导致病人情绪不稳,出现抑郁、焦虑等情况,一定要及时调整心态,必要时可以借助心理和药物治疗,以免负能量积压酿成不良后果。
骆临川有些惆怅,不知该怎么解开简榕的心结,怎么让他恢复听力,怎么让他的音乐小王子回来。
简榕知道自己最近特别招人烦,心态极差,懂不懂就发火,跟犯了更年期似。可是越是这么想,心里那股焦躁劲儿就越发浓重,随时都能爆发,眼神都透着一股随时跟人死磕的狠劲儿。
骆临川旁敲侧击地试探过简榕,看他到底愿不愿意接受心理治疗,被简榕回了句“我没病”强迫结束了话题,而他的焦虑症也越来越严重,一点小事就能让他当场发作。
这天下午,朱婶正准备晚饭做一道油焖大虾,简榕自告奋勇要打下手,朱婶就让他帮忙剪虾头。
骆临川正和人通电话,说到一半只听厨房传来“咣当”一声巨响,吓得他急忙结束通话冲过去查看情况。
只见金属洗菜盆底被磕了个瘪坑,盆子里的虾撒了一地,朱婶正蹲在地上一个个地捡。简榕则靠在墙边轻喘着气,捏住的指尖上渗出一枚鲜红的血珠。
“朱婶,怎么回事?”骆临川一看就知道简榕又乱发脾气了,弯腰帮着捡。
“没事没事,手滑没拿住。”朱婶笑呵呵地打着圆场,一点没在意。简榕从受伤到现在的变化她都看在眼中,暗自心疼着这个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年轻人,不仅每天想方设法给简榕做好吃的,还私底下咨询中医研究药膳,所以根本不会和他计较。
病人嘛,多少都有点小情绪的。
而骆临川这次却不打算再纵容他,简榕现在已经任性到毫无理智可言。在他面前发作也就罢了,朱婶毕竟是长辈,一点小事就摔东西简直太无礼了。
骆临川拉着简榕的手腕,掏出手机打字给他看。
【向朱婶道歉。】
简榕抬起头,望着骆临川的眼神里充满不可置信。
我的手受伤了,你为什么先不关心我反而要我去道歉?
简榕已经拿捏准了骆临川的脾气,每次都用这种方式让他妥协,开始还会有些愧疚,后来越发变本加厉,所以这次一定要狠下心不能再贯着他。尽管知道简榕现在这样并非他本意,但也不能由着他肆无忌惮地发展下去。
见简榕不为所动,骆临川加大了手上的力道,将人拉到朱婶面前重申了一遍。
【跟朱婶说对不起。】
朱婶一看气氛不对,忙劝道:“算了骆先生,简先生不是故意的。”
说完又拍拍简榕的手腕安慰他,简榕却扬手挥开,粗喘着气推开骆临川冲出厨房,躲进卧室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