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她感觉到自己又要控制不住吸取顾琢斋身上的精气,连忙小小推开了他。
顾琢斋半眯着眼看向她,意犹未尽的眼神让她手脚发软。
“我喘不过气了。”她逃也似地移开目光,靠在他胸前细声细气地说。
顾琢斋似是无可奈何地低低笑了一声。
独属于男子低沉的声音落到明若柳耳中,烧得明若柳耳垂发烫,她抱紧顾琢斋,在他怀里埋得更深了些。
顾琢斋亲了一下她的额头,结结实实地将她抱在怀里,歪头亲昵地蹭了几下她的脸颊,长长叹了一口气。
明若柳乖顺地回应着顾琢斋的怀抱,他的体温和依赖让她像泡进了温泉一样舒服又满足。
良久,顾琢斋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已经写信回去,请师娘帮我卖掉天宁巷的房子。”
“啊?”
这消息来得猝不及防,明若柳惊讶看向顾琢斋,疑惑不已。
“我怎么从没听你提起过这回事?你卖房子干什么?你现在是缺钱吗?”
顾琢斋被她这一连串的疑问逗笑了。
“我不缺钱。”他无奈地说。
明若柳亮晶晶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模样,顾琢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认真道:“等我在画院站稳脚步,我在京城置办下一处像这样的宅子,我们成亲好不好?”
成亲两个字出其不意地砸进明若柳脑子,她睁圆眼睛,整个人像被抽离了魂魄,一下僵住了。
顾琢斋瞧见她这呆若木鸡的模样,唇边的笑漾得更深了。
“我想每天都能见到你,我想长长久久地和你在一起。”
明若柳始终呆愣愣地看着他,好似不懂他在说什么。他好笑地轻轻弹了一下明若柳脑门,明若柳如梦初醒地揉了揉脑袋。
“你嫁给我,好不好?”他将明若柳摁进怀里,声音轻得只有她听得到。
明若柳脑子一片空白,晕晕乎乎地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她想要和顾琢斋厮守终身,但她终究是个妖,不是个人。她不想骗他,她想要他再真正了解自己后,还依然能爱着自己。
明若柳半晌不说话,神情紧绷得如临大敌,顾琢斋心里浮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怎么了?你是……不愿意么?”他小心翼翼地问,心不由自主地吊到了嗓子眼。
明若柳缓缓摇了摇头,但她的表情仍然不像是愿意。
“那你……是为什么……”顾琢斋不想让明若柳觉得自己在逼她,但此时心下大乱,也不知道应该怎样措辞。
“不是的。”明若柳瞧出他眼里的退让和受伤,急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不想让他误会。她说完这三个字,迟疑了会儿,含糊道:“是我还有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儿?”顾琢斋追问。
明若柳天人交战了好久,还是没有勇气向他说实话。
“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但我一定会告诉你。”
明若柳话里莫名有种破釜沉舟的意味,顾琢斋心里更迷糊了。
“不管你要告诉我什么,我都是想要娶你的。”
明若柳模棱两可地笑了笑。
“先进屋吧,再不进去只怕南煌真的要急了。”她岔开话题,拉起顾琢斋的手往房中走,心中忽而起了一点荒谬的笑意。
顾琢斋怎么也不可能猜到她要对他说的事儿是她不是人,而是只妖吧?
明若柳不愿多说,顾琢斋也不再多问,反正他对自己的心意已经十分坚定。
那天被南煌赶出门之后,他回到旅店就写了信拜托孟思年帮忙买房子。以前他根本什么都做不到,可现在他如愿进入画院,有了一展拳脚的机会,他便一定要拼尽全力,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这晚顾琢斋离去之后,明若柳一直想着他说的话,心里始终拿不定主意。泛漪在厨房洗碗,她蹭到门口,犹豫了半天,开口问道:“泛漪,若是程安亭想娶你,你嫁么?”
泛漪被她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遽然转过身,呆了一瞬反应过明若柳话里的意思,马上激动得放下手里的碗,大声嚷道:“顾公子说他想娶你么!”
“小点声!”明若柳连忙嘘了一声,示意她冷静。
泛漪极力压抑地跺了一下脚,擦干净手兴冲冲地将她拉到一旁,兴奋问道:“你答应了么?”
明若柳苦笑一声,“我怎么敢答应?”
“啊?”泛漪意外地一声轻呼,明白过来她的意思,脸上的笑容悄然凝滞。
是啊,她们怎么敢答应?她刚刚怎么忘了,她们不是寻常的人间女子,她们是被凡人视为妖邪的妖。
明若柳的心因为泛漪的反应揪得一痛。
“我要告诉他我是妖。”她轻皱了下眉头,沉声说。
“你疯了吗?”泛漪瞠目结舌,不敢相信她说的话,一个可怕的事情从她脑中一闪而过,她猛地抓住明若柳的手,激烈反对道:“不要!不要告诉他!”
明若柳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你如果告诉顾公子,那程公子岂不是也会知道我也是妖……”泛漪越说声音越抖,她哽咽地抽了一声,豆大的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眶里簌簌滚落。
“阿柳,我求你!不要告诉他!”
明若柳终于恍然大悟。
她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说真话可能会付出多大的代价,牵一发动全身,她和泛漪早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对不起,我不是……我没有……”她语无伦次地说着,重重叹了口气,歉然道:“泛漪,我刚刚没想那么多。”
她沉默了一会儿。
“我不会说了。”她低声向泛漪保证。
泛漪用力抱住她,心有余悸地破涕为笑。明若柳抬手回揽住泛漪,一颗心越沉越深。
她永远也忘不掉程颐看着她时鄙夷仇恨的眼神,程安亭若是流着同程颐一样的血,她要是向顾琢斋坦白,岂不是将泛漪往死路上推?
她可以赌自己的命运,却不可以赌泛漪的命运。
第87章
今朝画院按品类分为佛道、人物、山水、鸟鲁、花竹、屋木六科,顾琢斋擅画花鸟,便入了花竹一科,专攻此道。
院中画师则按品级分为待诏、供奉、司艺、内供奉、后苑副使、画院学士几等。待诏人数最多,往上依次递减,学士仅有一人,即为画院院长。
画院制度较为松散,院中画师只要完成既定的任务,其余的时间则可自由出入御书阁,借览宫中收集的历年书画。
顾琢斋清闲时喜欢跑到御书阁借出两幅画做临摹练笔之用,这日他正在自己的画室里用功,一个与他同级的待诏赶来,急急敲了几下他的门,不等他答应,就径直推门而入。
“茂之兄,汪副使要你即刻去他那儿一趟。”那个待诏传完话顿了一顿,又喏喏补上一句:“茂之兄,你快去吧,汪老看着……有点生气。”
顾琢斋猝不及防被打断,抬头见这位同僚的表情有几分惊惧不安,心往下一沉。
一般画有问题,在司艺处就会被打回重画,今天能惊动到汪石,想来事情非同小可。而且汪石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他得是出了什么差错才会惹得他面有怒容?
顾琢斋向这位同僚道一声谢,撂下笔匆匆往汪石所在的小苑赶去。
他倒没想到房里除开汪石,一个向来和汪石不对付的陈大人也在。汪石面无表情坐在桌前,手边放着他昨天呈上去的扇面。他注意到他进门的时候,那个陈副使似乎面有得色地挑了一挑眉。
“下官参见二位大人。”顾琢斋谨慎地向两人行了个礼,意识到今天的事儿恐怕没那么简单。
这几个月他呆在画院,对院里的暗流涌动也感知到了一二。
院中画师表面上一派和乐,暗地里却泾渭分明地分成了两派,一派皆是世家贵族出身,一派则是商农子弟。
延珣在时作为一院之长,虽然处事无偏颇,但其实颇是不满画院成为了贵族子弟谋求清贵职务的后花园。他对汪石等靠手艺进来的画师多有扶植,便是想要让画院以画为先,真正汇聚天下英才。
院内风雨不断,去年两派斗争日益尖锐,去年延珣深思熟虑之后决定急流勇退,暂缓双方矛盾。
他告老还乡之后,院长一职按理应从三位副使中选拔一人补上,可开春后诸事繁杂,此事便耽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