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人你不要跑!(78)

作者:漂浮的行灯 阅读记录 TXT下载

福伯此生阅人无数,一眼便看穿了他的担忧,他貌若无意地问道:“顾公子,你没在画上落款吧?”

“没有。”顾琢斋连忙摇头。

延珣特地在请柬上写了,画上不许落款,不许写字。

“那就好。”福伯笑道:“所有学生的画我们都会放到特制的画匣里,每个画匣都一模一样,名字夹在暗格里,不拆开看是看不到的。”

他这话便是告诉顾琢斋,延珣是真真正正想要选出个关门弟子来,既不会徇私舞弊,也不会容忍有人做手脚。

顾琢斋一点即透,终于完全放下了心。

两人交完画,一起回到后花园,顾琢斋从人群中一眼看到了刚来不久的宋修玉。

宋修玉也看到了顾琢斋。

两人遥遥对视一眼,宋修玉客气中带着三分疏离地朝顾琢斋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便立即回过头同身旁的同学谈话。

顾琢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白婉宁深夜来找他,第二天她的丫头跑到集芳堂当众大闹一场,这事儿在这本就没多少人的小镇一下就被传得沸沸扬扬。

街头巷尾议论纷纷,宋修玉当然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虽说现在已经没什么人再提这事儿,但宋修玉和顾琢斋见面,总不可能再像以前那般毫无芥蒂。

站在宋修玉身旁的一个学子压低声音道:“茂之明明三年前就退了学,也不知道怎么会有请柬的。”

“实不相瞒,今天我看到他走进来,一颗心瞬间凉了半截。”另一个学子接过话,沮丧地耸了耸肩膀,“唉,要是只有慕山在,我们或许还能争上一争。可茂之来了,我们还能有什么指望?”

宋修玉默然听着,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儿。

程安亭懒得同人应酬,便拉着顾琢斋走到花园里一处灯光较为昏暗的地方,等着正式开席。

他不擅书画,且已有了明年开春赴京赶考的资格,是以今天来纯粹是为了给顾琢斋壮胆撑腰,免得有人狗眼看人低,给他暗地里使绊子。

程安亭没话找话地同顾琢斋闲聊,顾琢斋记挂着晚上的结果,根本听不到他在讲什么。

程安亭见自己无论说什么,顾琢斋都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不由有几分无奈。他预备着抱怨几句,待看到顾琢斋在无意识地捻着大拇指和食指,默默将话咽了回去。

这是顾琢斋紧张时特有的小动作。

他安慰顾琢斋,“你有什么可担心的?你放眼望去,哪个的画比你好?”

顾琢斋勉强勾了一下唇角,脸上的笑意却是转瞬即逝。

他不关心别人的画画得怎么样,是以也不觉得自己画得有多好。别人说他画的好,他都是听听就罢,因为他只想让自己觉得好,可到目前为止,他这辈子里画得所有的画里,还没有一副让他自己觉得满意。

“诸位学子,前厅请吧。”

他正胡思乱想选上会怎样,没选上会怎样,福伯的声音一下吸引了场中所有人的注意。

园中侍候的仆从开始引导众人往前厅走,厅中灯火辉煌,厅里放的不是如平常一般八人一桌的圆桌,而是四人一桌的小方席,众学子皆挑着和自己要好的同学同席,顾琢斋和程安亭拣了张桌子才坐下来,许乐安便微笑着与他们凑了一桌。

原来读书的时候,许乐安就明里暗里地同顾琢斋不对付,其他学生看到许乐安主动与顾琢斋坐到了一处,谁也不敢再去凑热闹。

许乐安悠然坐在顾琢斋对面,程安亭不客气地挑眉一笑,缓缓道:“我倒不知道我与许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亲近了。”

“程兄何必对在下有这么大的敌意。”许乐安脸上笑容不减,望着顾琢斋意有所指道:“顾兄这般沉着,今夜想必已是胜券在握,胸有成竹。”

“没有的事。”顾琢斋面无表情地回答,连与他虚与委蛇都不想。

他这般冷淡,莫说许乐安,就连程安亭都吃了一惊。程安亭讶异地看了好友一眼,忍不住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许乐安脸上漂亮的笑容一瞬僵硬。

“那我就祝顾兄心想事成吧。”他冷冰冰地说,狭长的丹凤眼里闪过一丝寒意。

顾琢斋抬眼看他一眼,疑惑不已。

他还不至于傻到认为许乐安主动凑过来,只是为了让他不痛快。许乐安就像毒蛇一样,轻易不会咬人,一咬人便是想要一击致命。

难道他是肯定了自己不会选中,特地想来瞧他的笑话?可福伯先就与他说过,呈上去的画有专人保管,绝不会出意外。

顾琢斋暗自思忖,猜不透许乐安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福伯将学生们在客厅安顿好,回到刚才放画的小院,亲自带着两个小厮将几十幅画轴抬到了书房。

书房烛火明亮,放着三面环绕、特地为了今天选画订做的,屏风似的画架。画架按着平常画轴的宽度上钉着一个个挂钩,下面有一个可以放画匣的小横板,以免将画弄混。

“老爷,画都抬来了。”福伯指挥着两个小厮将画放下,向延珣禀报。

延珣正拿着一把精致的小花剪,站在窗前仔细修整着一盆开得艳丽,红白渐变的海棠。

“挂起来吧。”他随口吩咐道,注意力完全没从花上移开。

福伯同两个小厮将画挂好之后,他方施施然洗干净手,开始审视挂了一屋子的画。

所有人的画摆在一起,功力和立意有了对比,高下立见。延珣背着手看过一圈,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又回过头重新看了两遍,方从画架上取下一幅画,放到了书桌上。

延珣在选画时,福伯已经为他研好了一砚朱砂墨,延珣向他伸出手,他立即将蘸好了墨的笔递过去,容他写朱批。

延珣待要落笔,又有几分犹疑。他停下笔,抬眼又扫了一遍挂了一面墙的画卷,皱着眉头问道:“所有的画都在这里了?”

福伯一愣,点了点头。

“数量对吗?”延珣又问。

“一共三十七幅画,来之前我对照着名册数了一遍,一幅不少。”

延珣的眉皱得更深了。

“再数一遍。”他说着搁下了笔。

福伯猜到可能是哪儿出了差错,他答了声是,立即开始数画的数目。对着名册数过三遍,确认是三十七幅无误。

延珣屈指轻敲红木桌面,仔细想了一会儿,沉下脸色斩钉截铁道:“把匣子里的名字翻出来,与这些画一个个对上!”

第72章

福伯跟在延珣身旁伺候几十年,陪他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现下见延珣神色如此整肃,也知道这事儿恐怕是出了蹊跷。

他不放心再将这事假手与人,便亲自打开一个个画匣,从暗格里拿出放着名字的纸,小心贴在画上。

他年过六十,手脚难免不利索,三十七幅画一幅幅仔细弄过去,一下就过了半个时辰。

学生们在厅里茶水添过三轮也没等到延珣出现,不免议论纷纷。

许乐安看到顾琢斋神情凝重,忍不住又想挑衅。

“茂之平日看着那般淡泊无争,我就当真以为你从不把功名二字放心上。你此时这般紧张,原来倒是我误会了。”

顾琢斋想着心事,不妨许乐安突然发难,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许乐安望着他轻轻一挑眉头,倨傲而得意地笑了笑。

程安亭冷笑着替顾琢斋回击:“许兄此刻还能有心思谈笑,想必日后即使是泰山崩于前,也会面不改色。”

程许两家没少你来我往的交锋过,程安亭这话听着像是夸赞,实际却是在暗讽许家迟早有一日要失势。

“程兄谬赞。”许乐安听出他弦外之音,得意的眼神一下变得冷冽。

他不甘就这样被程安亭压了一头,又道:“只是小弟不得不提醒程兄一句,程兄身家清贵,理应自持身份,谨言慎行。就算不是为了自己,也得为了家人。”

他这话明晃晃是在说顾家因言获罪,程安亭与罪臣之子来往,无异于授人以柄。

程安亭性格直爽,最瞧不起这些诛心的暗箭。他不屑冷哼,沉下脸欲直白地讽刺一顿许乐安,却被顾琢斋在桌下悄悄扯了扯袖子。

“许兄说的不错。”顾琢斋温和地接过话,脸上的表情和风细雨,似是没听懂许乐安的挖苦和恶意。

“君子自然是该谨言慎行,可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程兄以义为重,光明磊落,实不该承受无端的揣测。更何况世事变幻如浮云,谁知道日后会是怎样一番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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